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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再失去 ...

  •   时隔一个半月,金夫人影楼才通知照片已精修完成。店长亲自将鎏金相册递上:“咦,呈小姐,您先生呢?今天怎么没一起来?”店长颇为遗憾没能再次看到这对壁人成双的模样。
      呈祎祎指尖轻抚相册封面,微笑浅淡:“他临时有工作出差两天,特意叮嘱我替他多看几遍我们的照片。”
      店长点头感慨:“樊先生真是细心。”
      照片里的每帧都像被时光镀了金,她一页页翻过,指尖停在那张樊汐朗凝视她眉眼的特写上。
      店长让人给呈祎祎送上一份提拉米苏下午茶点,她轻轻舀起一勺,咖啡的微苦与奶香在舌尖化开:“唔……呕……”祎祎突然拿起抽纸掩唇,脸色微变,手中的瓷勺轻轻落在碟上,发出清脆一响。
      店长急忙询问是否不适,呈祎祎摆手示意无碍,但这熟悉的症状,让她心中蓦然一震。呈祎祎凝视着相册里樊汐朗温柔凝望的侧脸,掌心不自觉抚上小腹,仿佛某种无声的回应正悄然萌动,一阵眩晕眼前光影微微晃动,身子滑落瞬间跌入一片温暖的怀抱,樊汐朗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风尘仆仆的喘息:“祎祎,别吓我。”祎祎就此失却了意识。
      原来樊汐朗两天的工作熬夜赶完,连夜飞回,刚下飞机便直奔影楼,一路疾驰赶来。才一踏进金夫人大门就看到单人沙发上的祎祎滑落的身子,他心跳骤停一拍,大步上前抱起祎祎直奔影楼附近的市中心医院。
      医院急诊观察室内,呈祎祎意识逐渐清醒,耳边传来樊汐朗低沉的嗓音,带着未散的慌乱:“医生,怎么样?我妻子怎么了?”
      医生手执检查报告微笑道:“是妊娠反应,呈小姐已有七周身孕了,注意休息。下午收费处上班你们就可以办手续回去了。”
      樊汐朗谢过医生后问了许多注意事项,医生一一叮嘱,他认真记在手机备忘录里,医生看着眼前这位准爸爸的细致模样,忍不住笑道:“您太太有您这样体贴的丈夫,真是福气。”
      樊汐朗指尖颤抖着抚过报告单上,喉间发紧,眼底骤然滚烫。医生哪里知道三年前,祎祎蜷缩在小巷血水混着雨水的画面樊汐朗至今仍是历历在目,他跪在床前紧紧握住祎祎的手,额头抵上她小腹,肩膀微微颤动。“对不起……我不该出差……我应该一直在你身边。”
      祎祎缓缓将手抚向眼前高大确似要破碎的身影,那年的痛不仅在她心上,也刻进他骨血里。指尖轻颤着抚过他发间,嗓音柔软却坚定:“现在不是都好了?你看,我们的孩子回来了。”
      樊汐朗抬起头,泪眼模糊中映着祎祎温柔的笑,仿佛穿越三年阴霾终于触到光。窗外秋阳正好,洒在彼此交叠的手上,暖意蔓延。他哑声许诺:“这一生,我再也不会辜负你。”
      祎祎轻轻点头,泪水滑落枕畔,唇角却扬着微光。
      那年的秋天,他们遇到了一只流浪的小猫,瘦骨嶙峋却倔强地守在巷口,于是那天开始猫咪便成了他们相爱的见证。
      樊汐朗轻抚眼中冷傲的般若,低语道:“如果你能把我带回那年的那个秋季,或许我就能在命运转折之前,紧紧握住她的手不再松开。”
      然而世间并没有如果。
      “地”字阅书阁中地砖上倒映着般若踱步的影子,檀香在铜炉里一寸寸即将燃尽。
      樊汐朗凝视书阁角落那幅未拆封的信,封口如初,六十年的岁月里樊汐朗从未启封,只因那是他不敢触碰的痛。信纸早已泛黄,边缘卷曲如秋叶,却始终静默在尘埃里。
      ……
      “下午我回公司处理完所有的工作,明天陪你去医院做第二次检查。”言语间樊汐朗轻抚祎祎五个月才微隆的腹部,目光温柔似水:“然后陪你回家商量元旦婚礼细节,下周就去登记。”
      祎祎笑着点头,轻轻划过他眉骨的轮廓,虽然那个家至从母亲与父亲一同染上赌搏欠下巨债后便已支离破碎,那里唯一靠母亲攒下的暖光也在祎祎苦撑到妹妹住进大学宿舍后便彻底熄灭。那个家虽然是她一心想要逃离的梦魇,但在樊汐朗的劝说下祎祎学会了释怀。
      是的,即有家便有来处,父母再错也终究是她生命最初的来处。她不再怨恨,只是轻轻将过往埋进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樊汐朗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而坚定,“放过他们,也放过自己。从今往后,我们的家由我们重新建起。”他的声音低沉而笃定,像秋日暖阳穿透薄雾,照彻过往的寒凉。
      祎祎望着他,眼中泪光闪动,却不再悲伤:“嗯,今后有你的地方,才是我心安的归处。”
      窗外的风掠过纱帘,带来桂花微甜的气息,呈祎祎目送樊汐朗驱车远去,眸光看向身旁的宝宝小衣衫指尖轻轻抚过针脚,心中填满着期待与温柔。
      流云携着时光过隙,弯月交替了红日,初秋的夜微凉,星子点点透过窗,映在祎祎安睡的脸上,如碎银般温柔。她呼吸轻缓,唇边仍挂着未褪的笑意,樊汐朗静立床畔,凝视她熟睡的眉眼,仿佛岁月在此刻停驻。他轻轻掖好被角,目光落在那件叠得整齐的婴儿小衣上,针脚细密,一如他们即将编织的余生。
      樊汐朗悄然退至门边,回望一眼,唇角微扬,不忍惊扰祎祎梦中的安宁。月光如纱覆在她脸上,他悄然合上门,轻身进入书房倚身沙发合衣而眠。
      呈家客厅,呈清祥怒目圆睁,手中茶杯猛然摔落在地,看着女儿微隆的腹部:“你真是个孝顺的好女儿,大着肚子跑回家里说要嫁人?他是个什么东西?如果真的爱你就不会搞大你的肚子才操办婚礼!”
      “叔,你有什么火气都冲我来就好,我理解你的愤怒,这件事确实该由我来承担。孩子是意外,但婚姻不是。我向您保证,我会用一生去守护祎祎和这个孩子。樊汐朗的声音沉稳而清晰,没有半分退缩。他直视呈清祥的目光,也没有回避那份责难中的痛与担忧。
      呈母轻轻拉住丈夫的袖角,声音微颤却坚定:“清祥,这孩子跟女儿分分合合已经七年了,这些年他待祎祎的真心,我都看在眼里。如今女儿有了身子,更何况他此刻站在这里承担的样子,不正是你当年希望有个男人能替我们照顾好女儿时的期盼吗?
      呈清祥至祎祎生母的背叛之后,这一生中的多半沉浸于酒后的浑噩之中,但清醒时心中对女儿的亏欠始终如影随形。他希望女儿能过得幸福,安稳。他闭上眼,良久才低声道:“既然你愿意负起这个责任,那我就把女儿交给你。找个时间两家见个面,把婚事定下来。日子要选个近的,祎祎这肚子不能拖太久。”
      樊汐朗深深鞠了一躬,看似谦卑,却是将他眼中的不安巧藏了起来。双方父母坐下来,他还需要一些时间。
      “姐,姐夫你们来了。”呈家妹妹的声音轻快地在闺房门口响起,打破了客厅里凝滞的空气。樊汐朗抬眼望去,少女怀里抱着一叠婴儿衣物,笑意盈盈,“姐夫,这是我和姐姐一起挑的,你说宝宝什么时候能穿得上?”
      樊汐朗接过衣物,看向这个他和祎祎七年来的呈家“密探”脸上挂起了笑意。
      “嗯”祎祎忽然轻哼了一声,眉间皱了皱,似有不适。樊汐朗心头一紧,快步走近:“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蹲下身,手掌轻覆在她微隆的腹上,温度透过布料传递。祎祎睫毛轻颤,缓缓台眼望向樊汐朗:“没事,只是孩子动了一下。”
      “什么?他动了?让我听听!”樊汐朗惊喜地正要把耳朵贴在她腹部,呈家妹妹急忙跑过来,小心地扶住姐姐的肚子:“让我听听!”妹妹轻笑着将耳朵贴近祎祎的腹部,片刻后惊喜道:“动了动了!他还踢我!以后我要做他的干妈。”
      “你这脑子,做什么干妈?你是小姨,得叫小姨。”呈母看着小女儿,忍不住轻斥一句,眼里却溢着笑意。
      “我一时太高兴了嘛!”妹妹吐了吐舌头,脸颊微红,仍不肯离开,手轻轻摩挲着姐姐的肚子,“小外甥,你要乖乖的,以后小姨给你买糖吃。”
      祎祎笑着轻拍妹妹的手,目光却悄然落在樊汐朗脸上。
      樊汐朗正低头凝视着她的肚子,神情柔软得近乎虔诚。他缓缓抬起头,眼底泛着微光心中呢喃:“祎祎,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好。我们有了孩子,妈一定不会再阻止我们在一起了。”
      樊汐朗轻轻握住祎祎的手,将一切不安藏于心底,不藏于心底,不愿再惊扰祎祎太多。
      ……
      樊家大宅内,樊母正挑选着紫檀木匣中的翡翠首饰,林晚缓步踏入内室,将一份体检报告轻轻置于案上:“樊妈妈,听说阿朗要跟呈祎祎那个女人结婚了。”
      樊母指尖一顿,翡翠镯子发出清脆一响:“她凭什么跟我儿子结婚?那个没背景、没家世的女人还没死心?”
      林晚垂眸,声音平静却不无锋芒:“她怀了阿朗的孩子,阿朗不得不娶她进门。”樊母冷笑一声,将镯子重重搁在案上:“一个孩子就想攀上樊家的门?除非我死了,否则她永远别想做我樊家媳妇。”
      林晚缓缓抬眼,语气淡然:“可您若不点头,阿朗的性子肯定会带着她远走高飞去。”樊母脸色骤沉,怒色浮现于眼角,面目扭曲:“我养了二十三年的儿子,难道要被
      一个外人毁掉?林晚,你是我眼中最看中的未来儿媳人选,不要让我失望,这事你这么去办……”
      随着樊母在林晚耳边低语,林晚神色转喜,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在唇边漾开:“好的,樊妈妈我这就去办。”她悄然退出内室,走出樊家大宅的同时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串号码:“林伯,帮我搞定樊汐朗福州分公司的财务总监,挪用资金把樊汐朗引过去。还有,那个财务总监给他足够的钱买断他后半辈子的前程,不要留下尾巴,必须在三天内制造账目异常。”
      得到肯定回复后,林晚挂断电话,一抹冷笑在她唇角凝固,玉指轻轻拂过手机屏幕:“樊汐朗,你必须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手机滑入包中,林晚抬眸望向阴沉的天际,心中按耐不住地暗喜:呈祎祎,你拿什么跟我争?
      次日,樊汐朗接到紧急来电,称福州分公司账目出现重大问题需他即刻前往处理。他眉心微蹙,握紧祎祎的手:“等我回来,我们就去领证。”祎祎点头,目送他上车离去。林晚站在远处,看着车辆驶远,唇角微扬。阴云低垂,一场酝酿已久的风暴正悄然逼近,而她早已布好棋局,只待收网。
      福州的雨夜,樊汐朗踏入公司大楼时,走廊尽头的灯光忽明忽暗,财务监理早已在办公室等候,神色慌张地递上账本,吕世德挪用公款数额巨大,账目混乱不堪,警方已介入调查。目前公款去向尚不明,但资金流向显示部分款项转入海外账户。樊汐朗握紧账本:“目前资金缺口是多少?”
      “三百万左右。”财务监理声音发颤。
      樊汐朗眉心紧锁:“警方那边有什么消息?”
      “暂时没有更多线索,但监控显示吕世德昨晚曾单独出入财务室。”
      樊汐朗指尖轻敲桌面,眸色渐沉:“调取他近期所有私人账务记录和出入境信息,另外,查一下他家人的情况。”财务监理点头称是,正欲离去,樊汐朗忽然抬手:“等等,再查查吕世德最近的通讯记录。”
      “好的,我这就去办。”财务监理转身离开,樊汐朗独自立于空寂的办公室,窗外台风呼啸而至,手机台风预警地信息全然没有留意。
      家中的灯光昏黄,祎祎蜷在沙发一角,夜里忽然惊醒,许久未曾出现的心悸感再度袭来,她猛地坐起,冷汗浸湿了额发,手中手机屏幕亮起——祎祎关注的跨省天气预报推送着福州台风防灾级预警,她心头一紧,手指颤抖着拨通樊汐朗的号码,却只听见冰冷的忙音。
      这一夜樊汐朗手机未曾间断通话,在这超强台风登录的夜里所有职员自愿留在公司应对危机,台风方停樊汐朗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孟加拉追查资金流向,而孟加拉大多地区信号微弱,命运又一次给他和祎祎开起了天大的玩笑。
      焦急无助的祎祎在樊君奕的安抚下乖乖地在家中等待,东子和白眼已经赶往福州,汐朗一定不会有事的。樊汐朗失联的第三天,林晚悄然现在祎祎门外,指尖轻叩门环,唇畔笑意幽微:“祎祎,我给你带来了汐朗的消息了。”
      祎祎得知林晚有樊汐朗的消息也顾不得许多,扶着肚子给林晚开门,指尖微颤地抓住林晚的衣袖,“他怎么样?在哪儿?”
      林晚垂眸眸光似冷泉般扫过祎祎隆起的腹部:“他很好,人在孟加拉,暂时失联不用担心。”她看向前厅上方二楼错层的主卧,心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唇角微扬,“现在我需要帮汐朗取走他留在保险柜的文件,这份文件是汐朗解决当下危机的关键证据,但我不知道保险柜的密码。”林晚声音平静,目光却紧紧盯着祎祎的反应:“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取一下?”
      祎祎手指攥紧衣角,腹中胎儿轻轻一动,仿佛回应着她心底的不安。但现在她没有太多的选择,祎祎强压下心头悸动,点头道:“好,我带你去。”脚步却迟疑地顿了顿,“林晚,你说汐朗……他真的没事吗?”
      林晚轻轻抚过楼梯扶手,语气温柔却不容置疑:“放心,文件下午送去,他明天一定会回来。”语毕她侧脸转头眼底掠过一丝极深的暗涌,仿佛风暴未歇的海面。
      闻言,祎祎放下心中大石,轻轻抚摸着腹部,试图用呼吸平复紊乱的心跳。慢慢走向二楼主卧将保险柜中文件取出后交到林晚手中,她接过文件,违心安慰祎祎:“别太担心,汐朗一切安好。”转身搀扶着祎祎小心下楼。
      行至楼梯转角处,林晚忽然停步,假意脚崴踩空,顺势将祎祎猛力一拉,祎祎惊呼一声失去平衡,身体随着林晚重重摔向楼梯下方,剧痛自腰腹炸开,她本能护住腹部却只是徒劳,鲜血迅速浸透裙摆,祎祎瘫倒在楼梯尽头,冷汗涔涔,呼吸急促,她气若游丝地抬手伸向林晚:“林晚……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此刻林晚看向门外,樊君奕地黑色轿车缓停在门前,车门缓缓打开,他高瘦身影踱步而出,推门而至的瞬间林晚假装晕厥身体软软倒向一旁,避开祎祎伸出的手。
      樊君奕快步冲来,被祎祎身下的鲜血吓得脸色骤白,跪地将祎祎抱起送入车中留下林晚疾驰而去。
      林晚缓缓起身,指尖轻抚裙摆褶皱,目送轿车绝尘而去,唇角浮现出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L室机场停车场一辆奥迪飞驰而出,樊汐朗脸上毫无血色手死死攥着方向盘,只恨自己不能飞快些到她身边。导航显示距离医院还有二十七分钟,他猛踩油门,车身穿梭于车流之中,如离弦之箭射向灰暗天际。心在颤抖,视线却死死锁住前方:祎祎不能有事,你和孩子都不能有事。他们不能再经历一次当年失去孩子的痛,绝不能。耳边风声呼啸他咬紧牙关,油门到底。
      车辆在医院门口急刹,樊汐朗推门跃下,脚步踉跄却毫不犹豫冲进急救室:“哥!祎祎怎么样了?”
      急救室的灯刺眼地亮着,樊君奕从手术室外站起,脸色铁青,一把揪住樊汐朗的衣领将他狠狠抵在墙上:“为什么你行事之前不能先做好计划,福州的事白眼和东子明明可以搞定,非要你亲自出面才能解决?”樊君奕声音嘶哑,眼中布满血丝,恨铁不成钢地怒瞪着眼前这个永远长不大的弟弟,心知他此刻的痛与悔无人能替,可言语仍如刀般锋利:“但凡你决断之前先思虑周全,就能看出福州的事明显是个局。”
      “局?谁的局?”樊汐朗嗓音沙哑,瞳孔剧烈震颤。
      “祎祎出事时,林晚在她身旁,”樊君奕一字一顿:“妈身边的眼线向我汇报林晚把丫头怀孕的消息亲手递给了妈,而妈前脚刚收到消息,后脚你就接到福州的紧急电话。你不觉得这事太巧了吗?汐朗,这是调虎离山。妈要对付的从来不是你,是呈祎祎。”
      此刻地樊汐朗浑身一震,脑海中如惊雷炸裂,母亲向来厌恶祎祎出身低微,林家2年前对樊君奕所设的局兄弟俩不想母亲担忧从未像母亲透露,没能让她早些认识到林晚的蛇蝎心肠,才给了林晚可乘之机。
      “哥,我该怎么办?”樊汐朗已跪倒在地,双手深深插进发间,内心的恐惧已快要吞噬他的意识,但此时此刻,他不能倒下。
      樊君奕俯身将弟弟拽起:“你现在必须站起来,”他声音低沉却有力,“祎祎还在手术室里和孩子还悬着一口气。不到最后一刻,我们不能乱了心神。”
      手术室的灯忽明忽暗,映在樊汐朗苍白的脸上。他死死盯着门缝里渗出的微光,仿佛能透过那道缝隙看到祎祎正在独自承受的痛楚。
      2小时后手术室红灯未灭,门缓缓开启,医生摘下口罩,额上沁着细汗:“哪位是病人家属?现在孕妇大出血,你们要尽快决定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樊汐朗浑身一僵,喉间仿佛被铁钳扼住。保大人……还是保孩子?医生短短地一句话几乎将他拖入地狱,樊汐朗死死咬住下唇,血顺着嘴角滑下,眼前骤然发黑。他颤抖着伸出手,几乎无法发声:“保大人……一定要保祎祎。”声音沙哑破碎,却带着决绝。
      樊君奕紧紧扶住他摇晃的身体,低声道:“医生,听到了吗?保大人!”医生微微点头,迅速转身推门而入。
      走廊灯光昏黄,樊汐朗瘫靠在墙边,指尖仍残留着鲜血的温热,耳边回响着手术监护仪断续的滴答声,仿佛命运正一寸寸倒数。怎么办,今后他要怎么面对祎祎?这是他们的第二次失去。自相识以来,他们两次失去三个孩子,如今命运要将他逼至悬崖。樊汐朗闭目,泪水无声滑落,混着唇角的血滴在手背。老天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他们?他曾发誓要护祎祎周全,可一次次的算计与背叛将他推入深渊。母亲的执念、林晚的阴谋、家族的枷锁,如蛛网般缠住他们的命途。
      手术室外,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爬行。樊汐朗指尖颤抖地抚过婚戒,那是祎祎亲手为他戴上的信物,如今却沉重如枷锁。他茫然无措,戒指内侧刻着“执子之手”四字,如今却像烙铁般灼烫。他们的爱错了吗?为什么命运不曾给予他们一丝喘息?樊汐朗猛然睁开眼,血丝密布的瞳孔映着手术室门上暗红的“抢救中”三个字,像一记记重锤砸在他心上。
      手术室门缓缓再度开启,医生神情凝重地走出,口罩下露出疲惫的双眼,“孩子没能保住,产妇也还在危险期,我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控制出血,但她的血压持续下降,器官出现衰竭迹象。接下来的十二小时是关键,现在转入ICU密切监护,家属请做好心理准备。”
      樊君奕立刻扶起瘫软的樊汐朗,低声道:“走,去守着她。”
      樊汐朗脚步踉跄,却死死攥住医生的手臂,“求您……再救救她,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泪水与血痕交错而下,走廊尽头传来推车急驰的声音,他望着被推进ICU的病床,祎祎苍白如纸的脸在灯光下几乎透明。监护仪的警报声刺破寂静,樊汐朗跪倒在ICU门外,指节抵住地面,关节泛白。
      祎祎家中收到消息的呈父没能接受这样的打击当场晕厥,被紧急送往同一家医院。安置好呈父后来到手术室外的呈母哭喊着撕心裂肺地追问:“为什么是我们家祎祎?她这么爱你,为什么要承受这些?”哭声在走廊里回荡,夹杂着无助的质问与命运的诘难。樊汐朗跪在地上,头深深埋进颤抖的臂弯,指甲在地砖上刮出钝响。
      夜雨骤起,敲打着医院长廊的窗棂,仿佛天地也在呜咽。樊汐朗依旧跪在原地,指尖紧攥着那枚婚戒,冰冷的金属已被体温焐热,监护仪的每一声提示音都像悬在头顶的利刃,他抬头望着ICU的门,仿佛那是隔开生死的结界。
      樊君奕上前扶住呈母,轻声安抚着颤抖的老人,“阿姨,您先保重身体,你不能再倒下了,这个家现在需要您撑住。”
      呈母抽泣着,双手死死抓住樊君奕的胳膊,指节泛白,“樊汐朗他……祎祎不能有事,她要是走了,我也不会放过他……他们说好要一辈子的,你说是不是……”她哽咽着,目光涣散地望向樊汐朗的背影。
      樊汐朗依旧跪在ICU门前,一动未动,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绝,唯有耳边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成了维系他意识的最后一根细线。
      雨声渐歇,东方泛起灰白,如同被水浸透的宣纸。樊汐朗仍跪在原地,双膝早已麻木,唯有指尖微微颤抖着摩挲婚戒内侧刻痕。忽然,ICU门开,护士快步走出,神情微松:“血压稳住了,暂时脱离危险。”他浑身一颤,泪水无声滑落,却不敢笑,仿佛喜悦也是一种冒犯。
      樊汐朗缓缓抬起头,望着晨光中那扇紧闭的门,喉咙里堵着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颤抖的低语:“祎祎,我在这儿。”
      樊君奕走至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未及开口,监护仪又发出短促警报,两人同时绷直身体。护士迅速返回,神色凝重:“凝血功能仍在恶化,需要紧急输入血小板。”
      樊汐朗猛地站起,踉跄向前一步,“用我的,我匹配,马上!”
      声音嘶哑却坚定,仿佛从深渊尽头爬回的魂魄终于找到了归途。他冲进血库配型室,衣袖被撕开,手臂上青筋暴起,任由针头刺入,目光死死盯着计数仪上的数字。每一滴血液流出,都像是在赎回过往的温存。
      此刻的他犹如一头被困在暴风雨中的困兽,双眼赤红,浑身颤抖:“医生,求您救救我爱人,血如果不够就抽干我,只要能换她平安,可以用我的命换她。”
      输血完成,他虚脱般靠在墙上,指尖仍紧扣着婚戒。晨光斜照,映出他脸上未干的泪痕与唇边皲裂的血迹。
      随着血袋一袋又一袋换下,监护仪上的波纹逐渐平稳,医生走出ICU,摘下口罩,神色缓和:“暂时稳住了。”
      樊汐朗缓缓滑坐在地,双手掩面,肩膀剧烈抽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仿佛所有情绪都在那一刻凝固成冰。
      樊君奕送回呈母安排好人手看护祎祎中风的父亲,回到弟弟身旁,看见他憔悴的面容,不忍再苛责。他轻轻叹了口气,将一件外套披在樊汐朗肩上:“阿朗,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回来,你这样倒下了,谁替她撑着?她需要你清醒着。”
      樊汐朗摇头,声音沙哑如碎玻璃,“我不走,我就在这儿等祎祎醒来。”他缓缓滑坐在地,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目光死死盯着ICU的门缝,仿佛只要一瞬移开,他的爱人就会悄然离去。
      “你这样死撑着毫无意义,万一丫头有所好转谁来照顾她?”他语气不容回决:“走,跟我回去。”樊汐朗依旧不动,指节因攥紧而发白。
      樊君奕俯身,声音低沉却清晰:“她若醒来第一眼看不见你,会害怕,你先回去休息,一有消息立刻赶来。”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割开他最后的倔强,他终于闭上眼,肩膀塌陷般垂下。缓缓起身,脚步虚浮地跟着哥哥离开,才走出几步黑暗骤然吞噬了他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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