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化》昼月晨曦

2、第 2 章

　　林妍搬回了自己原来的出租屋。那是个光线阴暗的旧公寓，楼下是修摩托车的小铺子，每天一早七点便喧嚣起来。但她没有换地方。

　　因为许沉没有说挽留。

　　他只是低头，抱住她放在门口的行李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点力气，然后轻声说：“有空，我会去看看你。”

　　“我不是你女儿。”林妍冷冷地回了一句，头也不回地下楼，提着箱子的手掌发白。

　　回去那晚她失眠了整夜。凌晨三点半，她翻身看手机，朋友圈里程暖刚刚发了一张照片——清晨的阳台，白色纱帘随风鼓起，一盆茉莉正好绽放。配文是：

　　「哥哥昨天帮我修好了水龙头，手还划了一道，好疼哦，但他没说。」

　　她没有@任何人，但照片里那只拿着扳手的手，清瘦、骨节分明，左手无名指处还有一道浅浅的旧伤口——林妍记得，那是她第一次拉他去跳舞班，他帮她挡掉摔倒时撞来的桌角留下的。

　　她点开评论。

　　“好哥哥！”
　　“好贴心！”
　　“这才是真正的兄妹情深呜呜呜”

　　林妍关掉手机，抱紧被子。但怎么抱，都不够温暖。

　　第二天下班，林妍回公寓取东西。楼道里堆着前租客丢的纸箱，有人忘了关门，厨房里正炖着红枣枸杞鸡汤。她怔了一秒，才意识到这是她自己的厨房，是许沉又来过。

　　她不想进去。门外的空气闷热得像个囚笼，她靠着墙坐下，眼神迷离地看着天花板发呆。

　　大约过了半小时，楼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许沉提着一袋水果、手中还拿着她修眉时忘在他家的小镜子。看到她，他显然愣了一下，随后立刻蹲下：“你怎么在这儿？感冒了？”

　　她没说话。

　　“是不是上火？脸有点红，我买了梨，你等一下——”

　　“许沉。”她打断他，嗓子发哑，“你有没有想过，我其实……比她更需要你。”

　　他像被人掴了一巴掌，整个人僵在原地。

　　林妍的眼神里没有泪，只有荒凉：“她有父母、家产、朋友、仰慕者。可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你。”

　　许沉抿唇不语，像个随时会自责窒息的病人。

　　“你只是个债务人，”她咬着牙，“永远跪在她脚下，舔她的鞋底。”

　　他猛地抬头，眼神惊慌。

　　“我不是那个意思。”林妍闭眼，咬唇，“我只是……太嫉妒了。”

　　他说不出话，只是像个犯错的孩子，把水果袋轻轻搁在她面前，然后转身进屋。

　　她没进去。

　　她听见他在厨房忙碌的声音，剥梨皮时会轻轻哼歌，是她无意中提过喜欢的那首旋律。他记得。许沉总是记得。

　　可他从没记得她生日是哪一天。

　　十分钟后，他出来，手里端着一碗清热梨汤。她伸手接过，却不小心打翻了。

　　滚烫的汤汁溅在他手背上，林妍吓了一跳：“对不起！”

　　“没事。”许沉摇头。

　　“你总是这样。”她喃喃，“总是说‘没事’。”

　　他说：“因为真的……你不必道歉。”

　　“那她做了什么，你也会说没事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目光沉静地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痛楚。

　　那晚林妍没回屋，她走到江边，吹了一晚的风。

　　而与此同时，许沉回到程家。

　　门口的风铃叮当作响。客厅沙发上，程暖裹着毛毯坐着，发梢湿漉漉地贴着脸，嘴唇有点白。

　　“哥哥……”她抬头，声音轻得像风，“我头疼，好难受。”

　　他立刻快步上前，蹲下身为她量体温，又去厨房倒水、找药、把温水杯贴着她唇边。

　　“怎么又感冒了？”他责备自己的语气多于责备她，“是不是昨晚没盖好被子？”

　　“对不起。”她委屈地低下头，“是我不好，老是让你担心。”

　　“不是你的错。”他本能地安慰她，“我该早点回来。”

　　她抬起头，眼神像被泪水洗过：“那你是不是……不会离开我？”

　　他怔了怔，然后轻轻点头。

　　她笑了。那笑太过温柔，像深夜灯下的月光，毫无攻击性。

　　可她指尖却悄悄往桌边推了一张文件——是林妍今天签约的新工作合同复印件，她不可能拿到，但现在就放在这里。

　　“我今天打扫你书房时发现的。”她解释得天衣无缝，“不小心翻到的……你女朋友换工作了？是不是更忙了？”

　　她每一个动作都像不经意，却每一次都精准地触到许沉心头最软的地方。

　　“她最近挺累的。”他低声说，“也可能……不太开心。”

　　“是因为我吗？”她声音发抖，“哥哥，我是不是不该总让你来看我……”

　　“不是的。”他打断她，语气极为坚定，“是我没处理好。”

　　她看着他，嘴角轻轻扬起一分，仿佛安心了许多。

　　他却更痛了。

　　——她明明这么懂事，这么体贴，这么善良，为什么所有的错都变成她的？

　　一定是自己不好，是自己没能给足林妍安全感，也没保护好程暖。两边都失衡，两边都亏欠。

　　他喝下她泡的红枣姜茶，没注意杯底那片姜已经被她换成了玫瑰花瓣。她知道他过敏，只是换了一点点，不至于严重，却足够让他胃抽痛整夜。

　　第二天早晨，他在办公室腹绞痛到冷汗直冒，林妍给他发来消息：“你昨天是不是又去看她了？”

　　他回了个“嗯”。

　　林妍的下一句很快：

　　「那你陪她去医院吧，顺便问问，她喜不喜欢我最近买的香水？那瓶你说像她以前用的。」

　　他怔了怔，眼底泛起深深的疲惫。

　　“哥。”手机屏幕又亮了，是程暖发来的一张自拍，她坐在医院走廊，穿着白色长裙，嘴角挂着歉意的笑，“护士姐姐刚说你胃不太好，要忌口，你不能再吃辣了哦。”

　　他忽然捂住了脸。

　　他活成了一个连胃痛都要靠程暖提醒的废人，而这一切，他都无从反驳——因为她什么都没做错。错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