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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有难同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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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片刻,清幽阁的门被推开。
凤临依旧是一身红衣,神色间却不见往日的戏谑或慵懒,反而带着罕见的凝重。
她看了一眼屋内层层叠叠的仙家禁制,以及案前那个面色平静却难掩疲惫的云清,红瞳短暂地闭起,而后缓缓睁开。
“想好了?”凤临的声音在寂静的阁内响起,显得有些低沉。
“开始吧。”云清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径直走向房间中央清理出来的一片空地。
她盘膝坐下,闭上眼睛,摆出标准的五心朝天姿势。
她没有多看凤临一眼,只当对方是完成仪式所必需的工具。
这种彻骨的冷漠,让凤临心头莫名一刺。
她扯了扯嘴角,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沉默地走到云清对面,同样盘膝坐下。
两人相对而坐,近在咫尺,呼吸可闻。
“本王会先激发金梧生机,你待本王妖力稳定后,再引动凝露阴力。”凤临交代了一句,也闭上了眼睛。
她双手结出一个复杂的妖印,周身赤红色的妖力开始升腾,并不暴烈。
那截赤阳金梧的断枝悬浮在她身前,在精纯妖力的灌注下,原本温润的金光逐渐变得明亮而活跃,散发出充满生机的磅礴纯阳气息,将整个清幽阁映照得一片金煌。
感受到对面稳定而强大的阳炎之力,云清也动了。
她指尖轻点,封印着月魄凝露的玉瓶开启,一滴如同液态月光、散发着极致阴寒气息的露珠缓缓飘出,悬浮于她的眉心之前。
精纯的仙力注入其中,月魄凝露光华大盛,清冷柔和的月辉弥漫开来,与对面的金煌阳炎形开始交融。
能安抚神魂的极阴之力,开始顺着云清的仙脉流转,小心翼翼地浸润、安抚着那些被凤临妖力盘踞和侵蚀的节点。
仪式正式开始了。
阴阳两股极端的力量,在两人之间形成微妙的平衡。
金色的阳炎与银色的月辉交织、碰撞,却又在某种无形的牵引下,试图融合。
云清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月魄凝露的极阴之力渗入,经脉中那部分属于凤临的灼热妖力,开始逐渐变得温顺、平和。
属于她自身的清净感,正在一点点回归。
但同时,她也通过共鸣,更加清晰地“感受”到对面凤临的存在。
她那炽热的妖力本源,她那平稳的呼吸,甚至……她那同样专注而复杂的心绪。
凤临此刻也并不轻松。
她需要极其精细地操控妖力,既要保证金梧生机被充分激发,又不能过于猛烈冲撞到对面正在接纳阴力的云清。
她能“感觉”到云清仙力流转间那份冰洁与坚韧,也能“感觉”到她在力量被中和时,那细微如解脱般的松弛。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逝。
金色的阳炎与银色的月辉如同两条嬉戏的光带,缠绕、旋转,渐渐在两人中间汇聚成一个缓缓旋转的半金半银光球。
光球内部,力量达到脆弱的平衡点。
就是现在。
凤临猛地睁开眼,看向对面的云清,声音带着仪式特有的空灵与肃穆:“云清,引泪!”
云清也在同一时间睁开了眼睛。
泪?
心意相通之泪?
她试图去回想与凤临之间那些或许称得上“共同经历”的片段,试图去捕捉一丝一毫超越仙妖隔阂的共鸣。
可是,没有……
脑海中闪过的,全是是她的戏弄,她的无赖,她的强势,她的不按常理出牌……
还有,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愤怒、羞窘、无奈和抗拒。
她们之间,除了这该死的绑定和相互的厌烦,还有什么?
一滴眼泪,需要情感。
可她对她,只有想要摆脱的迫切。
云清用力地眨眼,试图逼出哪怕一丝生理性的泪水,可眼眶干涩得发痛。
没有,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冰冷的绝望。
那旋转的光球因为缺少关键的媒介,开始变得不稳定起来,金色的阳炎与银色的月辉剧烈冲突,发出细微的嗡鸣。
整个仪式的力量开始反噬。
“云清!”凤临焦急地喝道。
她能感觉到力量正在失控,反噬之力首先会冲击作为仙力主导方的云清!
云清也感觉到了那毁灭性的力量正在酝酿,她看着对面凤临眼中那毫不作伪的焦急,看着那即将崩溃的光球,心中一片冰凉。
失败了。
果然还是……失败了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或许是出于对仪式失败、力量反噬的本能恐惧,或许是出于对漫长绑定未来的绝望,又或许是……在那焦急的目光中,捕捉到一丝被共鸣放大传递过来的担忧。
一滴晶莹的泪珠,带着她复杂难言心绪毫无预兆地,从云清的眼角滑落。
那滴泪,并非喜悦,并非悲伤,更像是一种……穷途末路般的无奈。
它划过她苍白的脸颊,滴落向下方的光球。
就在泪珠触及光球表面的瞬间,预想中那温柔化解、圆满分离的景象并未出现。
泪珠与光球接触的瞬间,发出了“嗤”的一声轻响。
随后,那半金半银的光球猛地一颤,内部原本就因缺乏真正共鸣而脆弱不堪的平衡被彻底打破。
金色的阳炎与银色的月辉不再是试图融合,而是骤然爆发开来,化作两股失控的洪流,猛地反向冲入凤临和云清的体内!
“呃!”
“哼!”
两人同时闷哼一声,身体剧震,被这股反噬之力冲击得向后倒去。
强大的气场,将房间内的一切打的凌乱。
甚至连边上的桌子都受到了冲击,瞬间四分五裂。
凤临周身红光乱闪,妖力一阵紊乱,胸口气血翻腾。
而云清更惨,她本就是仙力主导,又承受了大部分阴力反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喉头一甜,一口鲜血险些喷出,又被她强行咽了回去,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般剧痛。
那悬浮的赤阳金梧断枝和月魄凝露也光芒黯淡,跌落在地,好在它们本身材质非凡,并未损毁。
清幽阁内,那玄妙的阴阳气息瞬间消散,只剩下一片狼藉和两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声。
失败了。
彻彻底底地失败了。
云清支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看着地上那两样依旧完好、却仿佛在嘲笑她不自量力的宝物,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熄灭了。
连这孤注一掷的尝试都失败了,难道她真的注定要……
凤临率先缓过气来,她抹去嘴角一丝血迹,看着对面那个眼神空洞的云清,竟然松了口气。
她站起身,走到云清面前,蹲下身,捡起那截金梧断枝和玉瓶,塞回到云清冰冷的手中。
“看来……”凤临的声音带着反噬后的沙哑,说话都有些小心翼翼起来,“咱们这‘心意’,还差得远。”
云清没有反应,只是死死攥着那两样东西,指节泛白。
凤临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又升了起来。
她最看不惯的就是这副死气沉沉、认命般的模样。
“行了!别摆出这副天塌下来的样子!”凤临站起身,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张扬,甚至带着点蛮横。
“绑定就绑定,又不是什么要命的事!
本王都没嫌你是个麻烦,你倒先要死要活起来了?”
云清终于抬起眼,看向她,那眼神里的冰冷几乎能将人冻僵:
“陛下当然不在乎。被扰乱修行、被侵扰仙体、永无宁日的人,又不是你。”
“你!”凤临被她这话噎住,火气也上来了。
“那你想怎么样?再试一次?再吐一次血?
还是就这么一直哭丧着脸,直到地老天荒?”
云清沉默地低下头,不再看她。
她知道凤临说得对,再试多少次结果都一样。
只要那“心意相通”的条件无法满足,这就是一个死局。
看着她又缩回那冰冷的壳里,凤临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
她知道,再刺激下去,这块冰就真的要碎了。
凤临抱着手臂,用脚踢了踢旁边的蒲团,语气硬邦邦地说道:
“既然暂时解不开,那咱们就得想个法子,总不能一直这么互相膈应下去。
从今天起,你,云清仙君,就别整天想着你那清修和天规了。
既然来了妖界,就得按我们妖界的规矩来!”
云清依旧低着头,不为所动。
凤临也不管她听没听进去,自顾自地宣布:
“首先,你这清幽阁,本王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不准再摆脸色,更不准用禁制拦着!
其次,本王的妖王宫,你看哪儿不顺眼,可以整理,可以规划,但不准再给本王送那些厚厚的、看着就头疼的玉简!”
她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红瞳里闪过恶劣的光芒,补充道:
“还有,本王的‘妖界待客之道’,你得接着!
什么时候你能面不改色地跟本王一起啃肉串、看歌舞,什么时候咱们再商量下一步!”
云清终于有了反应,她抬起头,看着凤临仿佛在看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你……你简直……”
“简直什么?”凤临挑眉,俯身逼近她,几乎鼻尖对着鼻尖,笑得嚣张又无赖。
“简直英明神武?没错,本王就是这么决定的!
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那就忍着!
反正咱们现在,‘有难同当’嘛!”
说完,她不再给云清反驳的机会,直起身,拍了拍根本没有灰尘的衣袍,哼着那不成调的小曲,大摇大摆地走了。
走到门口,又像是想起什么,回头补充了一句:
“对了,晚上别睡太死,本王说不定来找你吃宵夜!”
门被关上,留下云清一人,握着那两样无用的解药,面对着这更加“水深火热”的未来,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与这妖王“和谐相处”?
比解除绑定……似乎更加任重而道远。
她看着被凤临踢乱的蒲团,看着这间再次被强行闯入、宣告了主权的清幽阁,混合着无力与愤怒的情绪,再一次涌上心头。
看来,当真只能应了那句“既来之则安之”?
既然无法摆脱……或许,真的只能……试着去“适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