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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17章 凶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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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羡你这狗贼胆敢害我儿。”
人未到,安乐伯钱坤的骂声先炸响公堂,四角烛台跳了跳。
林镜初垂着脑袋眼皮半拉,只听到有人骂林羡狗贼,一激灵猛地站起,人还有些迷糊就护起了短,“哪里来的疯狗乱吠?”
林羡扶额,见林镜初这般护着自己,原先对她这番折腾的那点不悦也化作了无可奈何。
钱坤冲进来,对着小姑娘不好发火,炮火对准了林羡:“狗贼你想栽脏什么罪名给我儿?你挟私报复,来阴的是不是?”
林镜初挡在林羡身前,直面钱坤的怒火,声音是惯常的轻慢:“令郎有三罪,一招风引蝶,二愚蠢,三背信弃义。”
钱垚拉住了暴怒的钱坤,转向堂中诸人拱手作揖,目光才落在林镜初脸上,也仅停留一瞬,便垂下眼帘,温和道:“退亲一事确是鄙人有亏,郡主若心中有气,打骂皆可。但公堂巍巍,固国之本,又岂容郡主儿戏!”
好一个矜贵自持,以退为进的贵公子,林镜初啧一声,这厮装腔作势的,倒是跟林锦时那个只会自欺欺人的天生一对。
“公堂自是真凶伏法之地,钱三公子,你觉得无端搅入这浑水,冤得很,却不知你才是祸端。”
钱垚心中坦荡,只道是林府不甘被退亲之辱,罗织罪行意图报复。他自问为顾全林锦时名声忍辱退让,换来的竟是公堂诬告,此刻迎上林镜初毫不掩饰的讥诮目光,饶是他素来再恪守君子之道,胸中也生出了不平。
恰在此时,林锦时怯怯到场。钱垚瞥去一眼,藏不住的厌恶。林锦时本就惶惶不安,钱垚这一眼直接让她红了眼眶,羞耻得想要找缝钻,她几欲崩溃,朝林镜初无声求饶,她真的知道错了,可不可以放过她这一次?
不中用至此,看多一眼都嫌烦,林镜初气得一脚踹出,踹的却是钱垚,她气虚体弱,不但没能撼动他半分,反整得自个头昏眼花,软绵绵往后倒,钱垚见状本能伸手去拉,才碰到袖边,又见鬼般猛地抽手。
还是林羡及时上前扶住,林镜初恶狠狠瞪着钱垚,要是春生在,保管踹得他趴下当孙子。
钱垚生怕林镜初又扑过来,闪退到钱坤身后。钱坤头大如斗,气得朝林羡吹胡子瞪眼睛,心中大骂林羡十年如一日的缺大德,尽会使阴招,摆个吹口气都会倒的瓷娃娃出来挑事,唯恐林镜初反折腾死自己,这条人命栽到安乐伯府上,只得拉下老脸生硬陪笑哄着:“小侄女,小小年纪气性别那么大嘛,身体为重。”
林羡劝道:“查案自有官府,你的身子撑不住,我们回去。”
林镜初甩开林羡,软软瘫坐在椅子上,头却昂着,一字字咬得极重:“我撑得住。”
林羡本打算就算林镜初不肯听劝,也要强行带她离开。却被她这副孤军奋战的执拗样子刺痛,明明,他这个父亲就在她身边不是吗?明明,她说过是来向他讨债的呀!她想做什么,他都可以为她做,哪怕她是在胡闹,哪怕人真是她杀的,只要她向他开口。
林羡生出无力感,让人去请解缚,不再言语。
林镜初伸出了尖爪,直逼钱垚:“钱垚,你为何退亲?”
钱垚很是无奈:“扶风郡主何苦咄咄逼人,将私人纠葛搬上公堂?”
林锦时低头瑟缩,难堪不已。崔晏晏见了,火冒三丈,原来林镜初来大理寺竟是为了报复当众羞辱林锦时,她自也是看钱垚不顺眼,但眼下却不得不站到钱垚这边,阻止林镜初再胡搅下去,女子被退亲即便非女方之过,也要受尽非议。要是再闹将开来,谁知道安乐伯府会不会为了名声反泼什么脏水到林锦时身上,无论真假,传出去,林锦时的闺誉都毁了,林锦时那柔弱的性子又怎能活得了?
林镜初这分明是要逼死林锦时。
崔晏晏硬生生忍下冲过去暴打林镜初的冲动,朝王回怒目质问:“王大人,有人藐视公堂,你看不见吗?这是大周的大理寺,还是她林镜初一人的大理寺?”
旁边看戏不嫌事大的崔璟渊暗暗为自家小妹竖起了大拇指。
钱坤马上附和,指着王回骂道:“王回你的腚撅好,我非得帮你老子打你一顿板子,王老将军多英明神武,怎么就生出了这般昏愦的儿子。”
钱坤行伍出身,言行粗鲁,王回听了不怒,反苦笑,钱坤没骂他助纣为虐,只骂他昏愦,实是为了不让他牵扯其中。只是,这番好意,他是要辜负了。
今夜,安乐伯府怕是难全须全尾脱身了。
王回再次拍下惊堂木,正色道:“扶风郡主,王林两家的亲事与本命案有何关联?”
“人非他杀,却因他之过而死。”林镜初说完扫视错愕的众人,最后才定在钱垚身上,“钱三公子,你大概自以为到了这般处境,仍不愿揭人丑,方是君子高洁吧。”
林镜初捧腹大笑,状似疯魔,朝林锦时勾勾手,林锦时竟也乖乖到她身边,“他呀,可为你瞒下了你与男子私通的罪行。”
堂上只闻烛火噼啪声。
许久,崔晏晏才猛地站起,气到说不出话,想冲过去撕打林镜初,却被崔璟渊强拉住。
林锦时似灵魂出窍,嘴巴几不可见地嗫嚅着,眼前一切扭曲又荒涎,她耳聋眼盲,在即将抽离这具躯壳时,林镜初冷得刺骨的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她被强拉回现实,看向林镜初,是任人宰割的绝望。
“蒋盼儿,连说你没有的勇气也没有。”林镜初攀缠上林锦时,扳过她的脸正面对向钱垚,“但你是林锦时,林锦时,告诉对面那个愚不可及的男人,你没有,你清清白白,是这个男人的愚蠢和自以为是害了你。”
她没有?林锦时恍恍惚惚,这三个字从极远的地方飘来,她很吃力才听清楚。她没有吗?
她,可以说没有吗?
蒋盼儿,你必须要顺从,否则只会迎来更多的折磨。
可谁说她是林锦时来着,林锦时是她吗?
“我相信我女儿的清白。”
“你从今日起随我姓林,锦时,意思是美好的时光,你以后就叫这个名字,也是你以后该有的人生。”
现在和过去,林羡的声音如浑厚悠远的晨钟,交互回响,温和而有力,唤醒了她,她含泪望向林羡,“我是林锦时,我没有,那种事我没有做过。”
钱坤父子俩才想开口,林镜初推开林锦时,脸上阴云密布席卷向他们,“你们闭嘴。”林镜初随之转向王回,已有狂态,强硬命令道:“把人通通都押上来。”
公堂上这等放肆,是把大理寺卿王回的脸面也踩到了地上。
烛火暗了暗,大堂似被林镜初的阴沉挤压着,空气滞重。
王回心中暗骂方才真是见鬼了,才会对林镜初生出一点怜惜,这要是他家闺女,他早打死埋了。勉强压下心中不快,他还是命衙役把人押上堂。
上堂来的是一女两男。
林锦时看到黄雨晴,先是诧异,马上想到这是找来她的身边人帮她证明清白,可这恐怕没用吧?林锦时目光复杂投向林镜初,既怨她将事情闹开,又因怨而生愧,既惧她的乖戾,又感激她不管不顾的回护。
“你干了什么,自己说吧。”林镜初双手抓着椅子扶手,上半身前倾,似鹰鹫,紧盯着黄雨晴。
黄雨晴含泪摇头,惊惶四顾,似受惊乱窜逃命的猎物,好不可怜。
“很好,你本可以死得痛快些。”林镜初转向钱垚,“钱三公子,你来说这个女人曾对你做了什么。”
钱三公子踟蹰,实是难以启齿。
林镜初阖眼轻笑,从袖口内侧缓缓拔出一把匕首,毫无预兆,她双眼睁开,前一刻还垂着的手,手腕一抖,手中匕首如一尾毒蛇迸射,直刺向钱垚。
钱坤及时掷出玉板指打偏了匕首,堂中众人才松了口气,谁能想到林镜初竟敢当堂行凶?钱坤怒不可遏,一掌劈到林镜初面门才急刹住收紧拳头,青筋暴起,咔咔作响。
这小姑娘真是狠啊,刚真是动了杀心,若没有他出手,他那儿子胸口非得被捅出个窟窿来。钱垚虽是庶出,却是他那早逝的白月光所生,他最爱的儿子。所以当钱垚没有源由坚持要退亲,即使违背他为人道义,即使与林羡那条向来记恨的疯狗结仇,他也允了。
钱坤极尽克制才没对林镜初下手,换作男子,管他娘的就算是皇子,他都非得揍两拳。
林羡挡在林镜初身前,将手放在钱坤拳头上,拳头后面那张脸偏生勾起了一抹刻薄的讥讽。
钱坤哪里还能忍,一拳打倒林羡,又出一脚踹翻林镜初的座椅,林镜初扑跌在地,林锦时惊呼去扶林羡。
王回重拍击堂木,衙役持水火棍围住钱坤。
钱坤怒瞪向王回,王回使劲眨眼,钱坤仍是横眉竖眼,想把这孙子也拎下来揍一顿,王回纯粹眨眼给瞎子看了。
堂上剑拔弩张,崔璟渊蹲在林镜初身边,笑咪咪问道:“郡主可还好?”
“还死不了。”林镜初声如一缕蛛丝,风吹即散,却牵扯起了所有人的心。
崔璟渊将她搀扶放在椅子上,她身子几乎是瘫在椅子上。钱坤神智回归,暗出一口气,好在王回及时阻拦,这瓷娃娃跌一下就碎,虽是她动手要害他儿性命在先,但他儿毫发未伤,如林镜初真断了气,和林羡那是真结下死仇,还有后头护着她的皇帝。
钱垚也想到了这一层,显然今夜林镜初是不肯罢休的,他再有所顾忌,林镜初纠缠下去万一有个好歹,只怕会把安乐伯府也拖进去。他站出来朝王回和林羡各一拜:“父亲护子心切才出手伤人,既然郡主说一切因我而起,错都在我。”
他抬眼直视向林镜初,昏暗中,少女虚弱得快要消散在一身红衣下,烛光幽幽添了几分暖色在她苍白的脸上,反似是人间在强留她,哪里知道她将人间当作了屠宰场,利刃破空声还在他耳边不去,生出了后怕,眼前少女再貌美,也只觉得面目可憎。深吸了口气,他才如实说出:“那位姑娘曾表示过愿委身于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