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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16章 审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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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影西斜,漏进庭院,林镜初笼着金辉,坐在台阶上,漫不经心地一一拔下头上的钗簪,随意往旁一丢,丢一件,旁边侍立的仆从的心也跟着往上一抛。崔晏晏状告林镜初毒杀巧儿已传遍,林镜初安然无恙出宫,对外宣称重病昏迷的人好好坐在这里,大理寺也奈她不得,一个个唯恐一不小心就小命难保。
全宵九被强押过来,绷成蓄势待发的弓,双眼愤火。他自被掳到尚书府,才再见到林镜初,正苦想用什么最恶毒的话骂个痛快。林镜初见他双颊气得鼓鼓,气色倒是不错,显然他虽头脑发热,却不是一根筯,被拘于府中这几日想必是吃好睡好。
“过来,坐。” 林镜初目光一柔,笑着朝他招手。
眼前少女一身红衣披着霞光,明明是世间最鲜艳的那抹颜色,却哀伤像道注定消散的虚影,待日薄西山,霞光退去,再鲜艳也不复影踪。
全宵九待回过神,人已经乖乖听话坐到林镜初旁边,又羞又气下,举手就想抽自己一耳光,她并不柔软的手握住他的手,目光交接,他羞红了脸,想退,虚软无力,她轻易反将他拉近,“你可知道有人到大理寺状告我强抢民男?”
全宵九不禁惊呼。
林镜初嗔怪道:“对,就是为了你,红颜祸水不假,不分男女。若不是被你勾引,我一个女子怎么会犯下这样的错?”
“啊?”全宵九脑子糊成一团。
“大理寺很快就会来人抓捕我,想必你也知道我命不久矣,一番审讯折腾下来,只怕就一命呜呼了,是不是就遂了你的意?”
全宵九急忙摇头,盼她死,他想都没想过,“你现在马上放了我,之前就当没发生过。”
“不行,我想要就一定要得到。”林镜初忽然发狠,指甲掐进了他的皮肉。全宵九吃痛,被她的强横激怒,想将她甩开,她又变了一张脸,可怜兮兮道:“你就陪陪我好不好,最多两年,你就可以自由了。我会给你名分,功名利禄。”
“不好。”全宵九像甩掉什么脏东西甩开她的手,手背被抓出血痕,那种阴冷黏腻的感觉还缠绕不去。
又被厌恶了,林镜初眨巴了下眼睛,她提出的明明是对全宵九很划算的买卖不是吗?也只能是因为她天生实在招人嫌,要不然怎会有人有利不图?
她凝视着全宵九全无伪装的脸,这个像白纸的少年,她是喜欢的,但若这张白纸上面写满的都是对她的排斥厌恶,她便不喜欢了。
她望向别处,淡淡道:“你走吧。”
全宵九喜出望外,没有一点犹豫转身而去。
“全宵九,你不要我,这辈子也别想有其他女人,你碰了谁,谁就要为你送命。记住,是一辈子,即便日后我死了,这个禁令也在。”
全宵九头也没回,气哼哼,自觉走出了壮士赴死的气概来,他就是打一辈子光棍,也绝不可能屈服于她的威迫利诱。
崔晏晏和林锦时与他擦身而过,将林镜初方才的恫吓听得清清楚楚,饶是知道林镜初的暴戾恣睢,仍不由咋舌。
崔晏晏冲上前怒指道:“林镜初,你竟草菅人命至此。”
“哎~”林镜初不耐叹气,“崔大善人,你放过我行吗?你要惩恶扬善,外头多的是恶贯满盈的人,我不是在自辩自己没那些人凶恶,而是我再罪恶滔天,你再看不惯我,你又能奈我何?”
崔晏晏被戳到痛处,失去理智扑到林镜初身上就是一巴掌扫去,还想再打,一个瘦弱的黄毛丫鬟像头牛犊从侧后方将她撞翻,一旁的仆从也反应了过来,慌忙将崔晏晏拉开,将林镜初挡在身后。
林镜初被打得眼前一黑,一张粗糙的小脸在眼前晃,面目犁黑,平常的贫苦脸,不平常在出现在尚书府。小丫头扶起林镜初,麻溜回到林锦时身后,低眉顺眼,好一副奴才像。这样一个才吃饱饭没几天的小丫头,当个小门小户人家的粗使丫鬟都嫌寒碜。她居然能进林尚书府当主子的贴身丫鬟。
“把她抓住。”林镜初指着崔晏晏下令道。
“谁敢。”眼看局面失控,林锦时也顾不了许多,直接对上林镜初,尽管声音发颤,“晏晏是一时冲动,她出手是她不对,但她毕竟也是郡主。错全在我,是我考虑不周,不该带盛怒的晏晏进来,我会向爹爹请罚。”
林镜初冷笑:“你带她进来是想不到她会闹吗?你想和她一起审判我,是因为伸张正义,还是因为处处受我欺压想借机反击?”
闻言,林锦时心如擂鼓。她想反驳,呼吸一紧,一个‘不’字都出不了口,心底那块她从不去看的阴暗弥漫开将她淹没,那不是她,她要躲起来,那样就会好了,她头晕目眩,林镜初捏住她的肩,她要落荒而逃的魂魄也似被掐住。
“林锦时,你忘了你姓什么。那么,蒋盼儿,就让我来告诉你,胳膊肘往外拐的后果。”
蒋盼儿,三个字,就是灭顶之灾。
林锦时睁大眼,肝胆俱裂。
林镜初目光扫过仆从,“只有死人才听不到命令。”
所有仆从都倒抽冷气,虽都手脚发软,仗着人多,崔晏晏四肢还是被强按住。林镜初上前就是啪啪两巴掌,自己的左脸已经肿得有些发麻,崔晏晏的脸只是微微泛红,这下手力道一对比更是让她火大。
看眼前这群人个个抖如筛糠全不中用,林镜初有些后悔将春生送给皇帝了,这种出力气的活,还得春生来。
崔晏晏何曾受过此等大辱?怒红了双眼,咬牙道:“你有本事也把我杀了,你敢吗?”
“你敢去大理寺状告我,敢冲上来打我,结果还不是只能挨打?”林镜初一下下拍着崔晏晏的脸颊,力度不大,却极尽羞辱,“看看你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只会逞血气之勇,你不该问敢不敢,而是能不能?”
“我要想杀你,就能让你死得无声无息。”林镜初将手滑到崔晏晏颈间,像条阴冷的蛇游走着,随时咬下一口,“可少了你这样天真的人,不就少了不少趣事。看在你让我看了不少笑话的份上,既然你那么卖力搭台想审判我,我就成全你。”
夜幕刚拉开,大理寺紧闭的朱漆大门从里打开,幽暗的灯笼下,两列火把如游龙左右分别涌入公堂。衙役手持水火棍,分列大堂两侧。
明镜高悬匾额下,大理寺卿王回提着气,屁股只沾了点椅子,抓在手中的惊堂木已被濡湿。
下边左手边是崔璟渊和崔晏晏,右手边是林羡和林镜初。
在今日之前,林羡再如日中天,也是无法与淮王府抗衡一二。
今日,大公主只不过和扶风郡主口角几句,便被禁足了三月。
今日,大理寺收到上意不能动扶风郡主分毫,即便她犯下再重的错。
当今这位继位来朝堂被血洗了好几波,世家大族也都老实夹起尾巴,这样一个铁腕皇帝对自己的亲生子女都从未纵容,会因为偏宠一个外甥女而任其妄为?难不成皇帝是想对淮王府下手了?
王回瞟了一眼崔晏晏略显不整的仪容,又瞟一眼林镜初髻云散乱,肿胀的左脸上还挂着紫红的指印,崔晏晏在大理寺前夺马车十有八九是跑去了尚书府打了林镜初。林镜初已对外宣称重病昏迷,显是有意回避与淮王府正面冲突,崔晏晏还不肯罢休,那崔晏晏的这场状告就不再只是个人的私怨或义愤,而是一场淮王府对上的挑衅。
王回指尖发麻,卷入这漩涡,稍有差池就会被粉碎。
“大人,大理寺卿的位子你坐着,不审案吗?”
少女的声音轻慢又不耐烦,却如天启。
是啊,他只管案件曲直,其它又与大理寺卿何干。
王回的心回落,屁股才实实在在坐在椅子上,他直视着这个突然冒出来,一出现准兴风作浪的少女,他长年掌刑狱驳正冤错,不说洞察人心,望影揣情总是能的,小姑娘目光清亮,也就美貌些,刺多了些,若是有千疼百宠,又何须张牙舞爪。想起自家一般年纪柔柔弱弱的闺女,情绪复杂,他拍下了惊堂木。
“毒杀丫鬟巧儿,强抢男子,这些扶风郡主可认罪?”
“哦,证据呢?”林镜初朝崔晏晏眉梢一挑,漫不经心却带着锋刃,“不会就只有一具尸体吧?”
崔晏晏气结,瞥向王回,她要是有确凿证据早直接去告御状,查案搜证不是大理寺干的吗?这个时候,他这个大理寺卿还不上吗?
要不是身处公堂,王回都想仰头望天了,才半天的功夫,大理寺能查出什么子丑寅卯?他看向林镜初,你们两方神仙打架,夜里硬架着他升堂,这一出,要怎么唱,你们倒是登场呀。
林镜初面沉似水,敢情真的除了一具尸体,什么也没有,崔晏晏就整这么大阵仗来拉她下场!
今天她起了个大早,折腾了一天,这会坐在这里身子已经是在强撑,暴戾横生,再看向崔晏晏已经是要吃人。
她径直走到王回身边,附耳低语,王回越听表情越古怪,不确定地朝林镜初眨眨眼睛,林镜初从他手中夺走惊堂木一拍:“传安远伯三公子钱垚上堂……”目光撇向林羡,“还有我的好姐姐。”
堂下都一头雾水,林羡有种不详的预感。
王回任她妄为,只召来师爷吩咐几句。
衙役领命出大理寺,分道在夜幕下的栎阳城穿梭,被叩响大门的安远伯怒发冲冠领着一群看院声势浩大朝大理寺而去,如炸响在夜空的焰火,引城中权贵纷纷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