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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床头移祸香(四) ...


  •   韦晓玲双唇止不住颤抖,情绪崩溃地对手机大喊:“我不想回去!那里不是我的家!你尽管去报警让警察来抓我吧!”

      说完,她喘着粗气挂断电话。果不其然,手机在几秒后又响起来,“嗡嗡嗡”的震动音万分急促,可这电话并不像是由一位紧张女儿安危的父亲所拨出的,更像是一道急迫的催命符。

      韦晓玲捂着胸口喘息了一阵,将手机重新关机。

      她无力地蹲下,头耷拉着,两只手垂在地上,沾到泥土也浑然不觉。

      季无忧沉默地望着她,他自从嗅到韦晓玲身上的味道起就隐约觉得此事并非简单的家庭纠纷。照她现在的状态,劝她回家无疑是对她伤害更大。

      “韦同学,你愿意和我去一趟民间事务管理局吗?现在局里每晚都有一名同事值班,你可以先说出你的诉求,次日再行调解。”季无忧缓缓向韦晓玲提议,“而且,我们局附近是有挺多住宿可选,你今夜完全可以不用回家。”

      “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吗?”韦晓玲茫然地抬头,季无忧的脸在月光下银辉闪闪,像一个拯救者,他令人信服的神情让她眼中多出几分释然,“我不相信你……又还能相信谁。”

      “不,你可以相信我。”季无忧淡然一笑,“你先闭上眼睛,我教你一个调息的方法,可以让你舒服些。”

      “好——放松,呼气——吸气——”

      韦晓玲听话照做,季无忧趁机捏诀,指尖闪烁出纯白色的光芒,光芒悠然落在她身上,在她身上游走了一遍。

      光芒回到季无忧手上,他有点意外。这个韦晓玲的身上并没有被种下蛊虫的痕迹。

      几秒后,他在空中画下一道安神符,符咒进入韦晓玲的体内。

      “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心里松快一些?”
      “似乎是好了很多,谢谢你,玉卿的哥哥。”
      “你这么叫有些奇怪,既然是玉卿的同学,那可以和他一样叫我无忧哥。”

      “好,谢谢无……无……”韦晓玲站起,露出今夜的第一个微笑,可她舌头不知怎的就是一直打结,说不出那三个字,“咳咳……咳咳……无……诶!为什么我说不出无……”

      “无……无?这到底是为什么?我说其他的都没事怎么就唯独这几个字说不出来?”

      “韦晓玲,你还是称无忧哥为‘季哥’怎么样。”站在摩托边上的玉卿幽幽开口,他说话时眼底闪过一道碧色的光芒,但由于他在季无忧的侧后方,那道碧色的光自是不会被季无忧所察觉。

      “好,好的。就叫季哥。”韦晓玲甚至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巴上就先答应了玉卿。

      “那就这样决定了,韦同学你在原地等我五分钟,我先把玉卿送回宿舍楼下,然后载你去局里。”季无忧转身招呼玉卿一起上车,可玉卿却杵在原地没动。

      “小卿,你怎么了?是还不想回宿舍吗?”

      “无忧哥,刚才妈妈发来消息让我马上回家一趟,可能是有急事,你看……”玉卿双眸含水,看向季无忧。

      季无忧瞬间了然,可他的摩托无论如何是搭不了三人的。因此,他只好把车暂时放在校园内,三人打车回到小区楼下。

      “小卿,真有事一定要找我,不要一个人扛着。”季无忧借着楼梯口昏暗的光直视玉卿有些倔强的唇角。

      “好,我知道了。”玉卿绷直的唇线缓和下来,“无忧哥也不要忙太晚,熬夜太多不好。”

      季无忧笑着答应,仰头看着楼道的感应灯一个接一个亮起,再听到五楼的关门声传来,他才同韦晓玲离开,去往民间事务管理局。

      五楼,为玉卿开门的方锦慧显得有些吃惊。

      “小卿,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妈,你忘记了,是你刚才发消息说有急事让我赶回来的。”玉卿本在低头换拖鞋,懵然抬头时双眸一片碧森森,碧色的光直直射∣入方锦慧眼中,“但事情很快就处理好了,现在已经很晚,该睡觉了。”

      “对,对,是我让你赶回来的,是有急事……有急事……已经处理好了……处理好了,该睡觉、该睡觉。”方锦慧忙不迭重复,边重复边踱步,最后独自进了她的卧室。

      ……
      次日一大早,季无忧在把玉卿送上公交车后才去上班。

      还没到单位大门口,他就听到一道略为熟悉的声音。

      “你们凭什么把我女儿藏起来?你们安的什么心?”说话的是一个方圆脸中年男人,他身材高大,面容饱满,在他脸上几乎看不见中年人该有的疲态。

      他正在和单位门口的门卫争执,叫嚣着要进去。

      “你们领导在里面吗,我要见你们领导!”中年男人的喊叫声中气十足。

      他说完后又转头对跟在他身边一名警官打扮的男人道:“还有,聂警官,为什么你们警察不帮我从他们手里要人,我要接自己的女儿回家难道也有错?”

      身着警服的聂少诚眼下乌青明显,他自昨个夜里就接到报警电话,电话里的人声称女儿失踪,但通过手机定位查询,他那失踪的女儿正在民管局的地界里。于是,聂少诚耐心向这位寻女心切的报案人解释,民管局十分安全,完全不用担心。

      可报案人无论如何都要见到女儿,否则就要投诉他们派出所不干实事,还声称自己在市局里有人脉,一句话就能让他这个小警员麻溜滚蛋。

      聂少诚在派出所工作有些年头,这种带有威胁的话他也不是第一次听,但这个报案人的来头似乎真的不小,他名叫韦昌宏,手底下掌管着江宁市最大的出租车公司。兴许真的有能力让一个普通的警员丢掉来之不易的工作。

      他十分无奈,只好连夜与韦昌宏赶往民管局。碰巧的是,韦昌宏的女儿正好与一名青年从民管局里走出,四目相对,平静无波的空气在几秒后被一声怒骂所点沸。

      “养你还不如养条狗,养狗给块肉都能知道回家,你倒好,连家也不回,还和一些奇奇怪怪的人混在一起!”

      韦昌宏此话一出,不但是他女儿面露痛苦,就连在场的聂少诚和那名青年也被他锋利如刀、字字如锥的言辞所震惊。

      震惊于一个父亲竟能对女儿说出如此恶毒的话。

      聂少诚白着一张脸看向处于暴怒中的韦昌宏,十分担心他会突然冲过去“教训”女儿,便拽着他的手臂,劝他冷静。但这显然是毫无作用的,韦昌宏红着一张脸直奔他女儿。

      那女生的脸立刻一片惨白,她两只手抓住身边青年的胳膊,像在急湍河水里的人抓住救命的绳索,她嘴唇不停张合,对那青年说了什么,青年朝她郑重点头,转而大声对韦昌宏说:“有你这样的爸,她就是一辈子不回家也是理所当然。”

      “还有,你不要以为报警就有用,警察可管不了民间事务管理局。”青年冷冷地对韦昌宏放下话,带着女生转身进入后边的铁栏门中,将门彻底合上。

      此后,韦昌宏在门口喊话半个多小时,直到被附近居民投诉,他才恶狠狠地剜了那道铁栏门一眼,沉默地离去。

      聂少诚本以为韦昌宏会就此放弃,然而天刚亮,这人又气势汹汹来了派出所,声称今天一定要带回女儿。让派出所的人与民管局交涉,否则就要把事情闹大。

      聂少诚毫无背景,陪同韦昌宏去民管局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自然落在他头上。

      眼看韦昌宏又在民管局门口闹了起来,他倍感无力,刚想上前劝,就听到对面街传来一道清冽的嗓音。

      “你到底有完没完。”

      说话的主人聂少诚见过,是昨夜陪同韦昌宏女儿的青年。

      季无忧几个跨步来到韦昌宏面前:“你女儿压根不想见你,更不想回家,你再继续在我们单位门口闹事,被逮进警察局的人可就是你了。”

      “你是什么东西?父亲管教女儿天经地义,我看有哪个警察敢抓我。”

      季无忧被气笑了,这样厚颜无耻的人即便是他也很少遇见。

      “行,那你就一直待在这,给我们单位站岗倒也不错。”季无忧发出一声冷笑,经过门卫室时,他对门卫大叔比划,“外边那人脑子有问题,袁大叔你不用管他。”

      说完,季无忧头也不回进局里上班去了,徒留有气没地撒的韦昌宏在铁门外直跺脚。

      季无忧路过一楼会客室,瞥见韦晓玲正在和同事申玲玲待在一起。申玲玲作为综合管理部唯一的社会心理学博士,她深谙家庭矛盾的调解之道,在听说韦晓玲的事情后,她提早一小时来局里上班,为的就是安抚这个倍受家庭所困的女孩。

      由于韦晓玲是季无忧带来的,他在玻璃门上轻叩,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韦晓玲目露感激:“季哥,听申姐姐给我分析,我感觉心里没有那么压抑了。申姐姐还说她可以帮我劝劝我爸。”

      她有些犹豫,但还是张嘴说:“我爸他还在外面吗?”

      “他还在,但你确定要见他?”
      “我想试一试,申姐姐说得对,一直避而不见事情也得不到解决。现在有你们帮我,他应该不敢乱来的。”

      季无忧知道她已经下定决心,于是重新回到门口把韦昌宏请了进来。面对一路黑脸的韦昌宏,季无忧严肃警告他不要再对女儿恶语相向,否则他有可能再也等不到女儿回家。

      韦昌宏一双鹞眼里藏着阴霾,他“哼”了一声跟季无忧进会客室。

      申玲玲不愧为心理学方面的专家,她对韦昌宏的心理分析得很透彻,一针见血指出他对女儿近乎变态的控制欲,是一种通过操控他人所获取优越感的错误心理。

      同时,申玲玲还当面肯定韦晓玲,认为她想要独立、想要凭借自身能力赚钱、在外租房等行为并无任何不妥之处。而韦昌宏作为父亲,应该支持她这种独立的行为,不能再把她当做笼中鸟对待,否则民管局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季无忧在一旁饱臂听了全程。一开始时,韦昌宏还在试图反驳,面红耳赤地说他对女儿只是正常的关心,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合理且合法的,但在听到申玲玲说民管局会插手后,他的态度渐渐转变,竟开始赞同、反省起来。

      “晓玲,其实……我也不是反对你出去实习,只不过你就不能换个离家近的公司吗?”许是申玲玲的劝说起了作用,韦昌宏开始心平气和地与女儿说话,声音也温和下来,“或者换个下班早些的工作,爸爸只不过是太担心你了……”

      “你说的是真的?只要我换一个离家近的工作你就不会干涉我?”韦晓玲对于父亲的转变也很是讶然。

      “爸什么时候骗过你。我最近对你太紧张完全是因为想起以前对你有所亏欠,没能好好在你小时候照顾你,更愧对你妈,所以才害怕你出事。”

      韦昌宏垂下眼,神情中带有悲怆:“毕竟,你可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又怎么会舍得去害你。”

      忽然,他眼眶泛红,竟生生掉出一滴浑浊的眼泪来。

      “晓玲,跟我回家吧,之前是我做得不对,以后我再也不会骂你了,一定会尊重你的。”

      韦晓玲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见父亲认错,更是第一次看见他哭。

      扑通扑通——

      她能清晰听见胸腔里心脏跳动的声音。

      眼前这一切是她梦寐以求的场景,她父亲终于能够尊重她,能够理解她,并且能够体谅她。

      她鼻头一酸,哽咽着说:“好,爸爸。我跟你回家。”

      凝望父女俩离开的背影,季无忧嘴角挂起一个冷笑。

      如此逼真的表演,连带他女儿和申玲玲都被蒙在鼓里。

      若不是季无忧在他转身的瞬间捕捉到他眼底那道得逞的笑,恐怕也识不破这老狐狸的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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