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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床头移祸香(三) ...


  •   “开心?可刚才韦晓玲跟我聊的一直都是近期困扰她的事。”玉卿疑惑地眨眼,很快他像是想起什么,又说:“哦,那或许是提到无忧哥了,所以才会觉得开心。”

      “提到我?你们说些什么会提到我?”季无忧的语调不自觉变得更加柔和。

      原来玉卿是因为他才笑的,没有是因为旁的什么人。

      玉卿避开季无忧的视线,双颊带着明显的红晕,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

      反倒是韦晓玲对此做了解释:“玉卿的哥哥,事情是这样的,我最近遇到了些烦心事,在情绪上很难自我调节,今天又碰巧遇到玉卿,看见他心情似乎很好,状态也比大一大二时好太多,所以才想向他请教。”

      韦晓玲轻叹:“结果他和我说,都是因为你帮他,他才能从过去的阴影和不开心中里走出来。”

      “你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季无忧发现,与上次见面时不同,韦晓玲面上虽不见明显愁容,但在听到他说“困难”二字时,她眼底的光黯淡下来。

      “是家里的事。”她抠下绕在奶茶杯上的卡纸,牵动嘴角极其艰难地露出一抹苦笑。

      在韦晓玲的讲述中,她现今在一个正规的中学课后辅导机构做实习工作,但碍于机构离家距离较远,下班后已然十点半。因此,她有意在机构附近租房,这样可以避免来回跑。然而,当她向父亲提起这件事时,父亲表现得十分生气,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勃然大怒,她立刻被数落教训一顿。

      “你去的机构是正规的机构吗?别被人给骗了!”
      “你别跟同事有太深的往来,社会上的人心思可深,是人是鬼都不清楚,可别被人卖了。”
      “你做这工作一点用也没有!能赚几个钱?还不如乖乖在家待着。”

      “你缺钱跟爸爸要啊!去什么狗屁机构?”
      “还想在外边租房?翅膀硬了?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下班这么晚,一个女孩子为什么找这样的工作?根本不安全。”
      ……

      父亲双眼圆瞪,脖子青筋道道立起的模样记忆犹新,一字一句都如闷雷般砸在她胸口,让她无比窒息。

      “我爸他从前不是这样的,他在我小时候不怎么管我,不知道为什么近段时间会变成这样……”韦晓玲两只手臂在不断抖动,包裹在奶茶杯上的卡纸被她撕成一块块不规则的碎片,又将其放在掌心用力搓揉。

      最后,她像是力竭般摊开手掌,任由一个个纸疙瘩在桌面滚动:“我查过,他这种完全就是NPD人格,我分明已经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可他却还是不停对我的生活插手,甚至还……”

      一阵低沉的振动音响起,打断韦晓玲的话,当她将目光移至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时,她肩膀骤然一缩。

      她眼睛有些绝望地闭起,手指按下接通键。她分明没有打开扬声器,可电话那头的声音却出奇的大。

      “都快六点了怎么还不回家吃饭?不是说好要回家吃饭,你别总是在外面吃垃圾食品,那些东西不健康,更别喝什么奶茶、咖啡、汽水,对身体没好处……”

      季无忧甚至不用特意凝神去听都能完整、清晰感受到说话人语气里浓厚的命令意味。

      放下电话,韦晓玲双眼如死水般黑寂,她机械地清理桌面上的纸屑,抬头看了玉卿和季无忧一眼,声音沉闷:“我先走了。”

      “等等。”季无忧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将她叫住,“你如果实在觉得困扰,可以找民间事务管理局,局里有专门调解家庭问题的同事,可以给你提供帮助。”

      韦晓玲死水似的眼睛浮现出一缕极浅的波动:“好,谢谢你,我会记住的。”

      ……
      几日后的下午,季无忧回到工位时赫然发现桌上静静摆有一杯咖啡,他朝周围同事的办公桌看去,在他们的位置上均有一杯外包装一致的咖啡。

      “无忧哥,这是李主任请大家喝咖啡呢。”小夏注意到他的动静,向他解释说。

      季无忧点点头,浅尝一口,口感顺滑,苦味恰到好处。这苦味聚集在舌尖时,却让他想起那杯甜腻的奶茶。而玉卿,他似乎是喜欢喝奶茶的。

      “小夏,你知道江宁市哪家奶茶店最好喝吗?”
      “无忧哥居然也喜欢喝奶茶!”
      “算是吧。”

      得到确切信息的季无忧在下班后立即去奶茶店打包了六杯招牌奶茶。没提前联系便火急火燎赶往玉卿宿舍的结果是扑了个空。

      宿舍门上锁,里面静悄悄一片,显然是无人在内。过道上正巧有个学生经过,季无忧问了一嘴,那学生答:“他们班今天下午好像是有体测。”

      体测?
      季无忧提着奶茶来不及等还在一楼的电梯,直接走楼梯下楼。他的心情像手中的奶茶般颠簸晃动。

      大学体测无疑是些一千米、引体向上之类的测试。此类测试寻常可见,只要是身体尚可的大学生都能通过,但玉卿他弱不禁风,身子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完全恢复,一下子跑一千米该不会出事吧?

      体测地点是校园内的体育场,季无忧的目光在跑道上挥洒汗水的道道身影中来回寻找,但寻了不下三遍,他都没能在其中找到想要看见的人。

      忽然,有人在他后背拍了一下,力道不大却让季无忧全身汗毛倒立。

      怎么回事?怎么可能有人能悄无声息靠近他,并在他毫无觉察的情况下拍他的背。即便是他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身后,但也实在匪夷所思。

      身后的那个人,很强。或许实力不在他之下。

      得出此结论,季无忧眼中带上警惕,他回头打算看清楚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但在他回头的瞬间,眼里的警惕转变为惊讶,再而变成疑惑。

      “小卿,怎么会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玉卿绕到他身侧,眼也不眨盯着他的眼睛看,“无忧哥你在看什么?都看入神了?”

      玉卿今日一身纯黑运动套装,衣料稍紧身,长腿细腰一览无余。也就在这个时候,季无忧才察觉,玉卿的肩膀其实并不窄,甚至可以说很宽,只不过因为他身子单薄,所以之前一直被忽略。

      “我没在看什么……”目光停留在玉卿额角晶莹的汗珠上,季无忧问,“你体测测完了?”

      “刚测完不到十分钟,好累,还有点头晕,所以我去找老师要了一杯葡萄糖水。”
      “这么严重?你现在还头晕吗?”
      “喝完糖水好多了。”

      季无忧安心下来,瞅着玉卿因区区体测而冒出的一头汗,瞬间觉得是自己过于神经质了。什么实力很强?在他之上?或许只是玉卿身子过弱,气息也不太明显,当时他又分了心,所以才一时不察。

      “对了,我特意给你带来奶茶,还给你室友带了,等会儿你可以分给他们。”季无忧拿出一杯奶茶,插好吸管递给玉卿。

      玉卿眼睛带有笑意,朝下弯了弯:“谢谢无忧哥。”

      和玉卿一起回到宿舍,里边仍旧没人。听玉卿说他被分到的是体测第一组,结束得要比别人更快一些。待他冲洗掉身上的汗水,季无忧邀他同乘摩托,好在周围兜风放松。

      玉卿好奇地打量着季无忧身下的这辆纯黑色摩托,给出评价:“无忧哥,这辆车很适合你。”

      季无忧听出他话里的夸奖,有些飘飘然:“快上来,哥带你兜兜风。”

      “座椅有些高……”玉卿有些犹疑,“我害怕上不去。”

      “我扶你上来。”季无忧揽上玉卿的腰,纤细温润的触感让他有些心猿意马。

      在一声轻浅的呼声下,玉卿稳稳坐上后座,他的手紧紧攀在季无忧背上,像是怕被摔下去似的。

      感受着后颈带有玉卿体温的鼻息,季无忧反手往后一捞。顿时,他的后背与玉卿的胸脯仅隔两层薄薄的衣料,连带那温热的心跳,也被他捕捉无遗。

      “害怕的话就扶紧些。”
      “好、好的。”

      玉卿扶在他背上的手果真紧了几分。这万般依恋的态度让他倍感舒适。

      摩托在城市大小街道穿梭,清凉的晚风和炫目的霓虹灯纷纷然拂过两人的发梢,一路无话。

      一线大城市的城建工程做得不错,街道上几乎没有砂砾碎石,摩托车也很稳,但季无忧却感觉到玉卿攀扶在他背上的手在若有若无地轻颤,呼在他后颈的鼻息也较开始时急促。

      担心玉卿害怕,他减下车速,耳边风声渐小:“小卿,别担心,我车技很好,不会把你摔下去的。”

      “好,我相信无忧哥。”许是吹多了风,玉卿的声音有些沙哑。

      略带沙哑的嗓音让季无忧的心悬起,他只顾自己畅快,似乎已经带玉卿出来兜了快两小时的风。为此,他在送玉卿回校时自我反省了一路。

      摩托驶入校园,车速放缓至二十,慢悠悠经过湖畔的一排樟树。月色明亮,地上铺满白色的细碎月光。可在这幽静的环境中,一道细微的抽泣声随风吹入季无忧耳中。

      他循声而看,樟树的阴影下站着一个人,从体型上看,大概率是个女生。她的脸一半在树影中,一半在月色下,月色映出一滴挂在腮边的泪珠。

      大学校园,有欢声笑语就有苦闷哀戚,一明一暗相伴相随。这本是无比寻常的事,放在往常,季无忧甚至不会特意停下,但今天不同,他在晚风中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摩托靠在路边停下,季无忧一个旋身从车上下来,转而去扶了一把玉卿。走近女生身边时,味道明显得让他可以立即确认——是一种夹杂在灰烬中的腥臭味。

      这是蛊虫燃烧后留下的气味。

      “同学,你怎么了?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季无忧主动朝女生发问。

      女生抬起头,月色下,她睫毛湿润,脸被泪痕分割成好几块。她在见到季无忧时眼底闪过淡淡的惊讶,而这惊讶同样也显现在季无忧的脸上。

      “怎么是你?”季无忧认出眼前的女生就是韦晓玲,“你这是怎么了?”

      韦晓玲用衣袖在脸上擦了擦,低声道:“我爸今天跟踪我去了机构,他擅作主张帮我辞了职……”

      季无忧:“你都已经成年了,他怎么能替你辞职呢?况且,机构为什么会同意?”

      “他是在傍晚我上班的时间去的,在学生面前闹了起来,那时候还有好些家长在场。”韦晓玲又开始哽咽,她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不大,却像是歇斯底里才能发出似的,“所以……即便是我在实习过程中表现得不错,机构也不敢再留我,害怕影响不好。”

      “我的实习明明只剩大半个月就能结束,然后就可以问机构开实习证明,但他这一闹,实习证明也难以开具……”

      “我回到学校就是为了和辅导员解释这件事,因为开不出实习证明有可能会影响毕业。”

      “所以,这件事会对你毕业有影响吗?”季无忧问。

      韦晓玲机械地摇头:“不知道,辅导员只说我情况特殊,会尽力为我和校方说明。”

      “我不明白……我只是和大家一样在正常工作、正常生活,为什么他非要阻止我,诋毁我,说我出去实习就变坏、心思变野……”韦晓玲充血的眼眶里,泪水欲坠不坠,“可我真的只是想和其他人一样工作,正常的工作……”

      “他为什么要阻止我……我所求的只是想成为一个正常的人,能自己负担生活,有自己的工作,为什么连这样理所应当的事他都要去阻碍……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她无意识用力捋着手肘处的褶皱,感受其上传出的酸辣感,当这酸蔓延至鼻子时,泪水再次决堤。

      季无忧不擅长哄人,他安静立在一旁:“你爸他对你控制欲实在是过强了。”

      “别哭了,你眼睛都哭红了。”

      韦晓玲用手背擦眼睛:“我眼睛在哭之前就很红,都是被烟熏红的。”

      “烟?什么样的烟?”季无忧也想弄明白她身上为何会有蛊虫被燃烧后的气味。

      “今天不是农历初一吗,我爸在家里到处点香,甚至连我房间的床头也不放过,把我熏得睁不开眼。”
      “你既然觉得眼睛难受,为什么不在点香时离开?”

      “不行,我爸偏要说点香时人一定要在场,否则神灵不会保佑,而且必须要等到香完全燃尽才能离开。”韦晓玲解释说。

      “其实我每次闻到香鼻子喉咙都会不舒服,我和他讲过很多次,让他换一种香,可他根本不管我的话,每逢初一十五家里都乌烟瘴气……他总是这样独裁,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做尽伤害我的事。”

      听完韦晓玲的一番话,季无忧眉宇间多出疑惑,他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韦晓玲的父亲会在家里点一种疑似用蛊虫尸体制成的香。

      虽然在韦晓玲的父女问题中季无忧没有提供任何帮助,但倾诉总是有一定效果,将心声吐露后,韦晓玲的情绪暂时好转,她从包里拿出一个手机,在侧边长按,随短暂的“嗡”声过后,手机开启。

      桌面显示出一幅湖光山色图,不过眨眼的功夫,山色消失,被一个黝黑的电话接听页面所取代。

      手机屏幕倒映出韦晓玲呆滞的脸,电话响了数十秒后自动挂断,而后不到三秒又坚持不懈再次打入。终于,在自动挂断的前几秒,她按下接听键。

      “你上哪去了?手机一直关机!接近十点还在外面晃荡,我给你半小时,再不回家我就去警察局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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