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骨镇》白茶清饮

18、电站

　　装甲车碾过藤蔓的声音像在嚼碎玻璃，金属履带卷着绿色的汁液和银色的碎屑，在身后拖出两道浑浊的痕迹。离发电站还有两公里时，前方的路面突然隆起，无数根银色藤蔓从地下钻出，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挡住了去路。

　　“过不去了！”小林猛踩刹车，装甲车在惯性下滑出几米，车头撞上藤蔓网，发出沉闷的巨响。网纹上的金属光泽在撞击下闪烁，藤蔓非但没断，反而像有弹性的钢丝，将车头牢牢缠住。

　　老周抓起□□，拉着小林跳下车：“走侧面的管道！”

　　发电站外围有排粗大的输油管道，沿着围墙延伸，藤蔓似乎不屑于缠绕这种“无骨”的金属，只在管道底部留下些绿色的痕迹。两人手脚并用地爬上去，管道表面结着层薄冰，滑得厉害，小林好几次差点摔下去，都被老周死死拽住。

　　爬了约莫百米，终于看到发电站的大门。铁门早已被藤蔓撑开，扭曲的栏杆上挂着些破烂的制服碎片，像是工作人员仓皇逃离时留下的。门内的空地上，躺着几具被藤蔓包裹的尸体，银色的藤条从他们的眼眶里钻出来，连接着地面下的主藤，像在传输着什么。

　　“他们被当成了导线。”老周的声音发紧，手电光扫过尸体的手腕，那里同样有青黑色的印记，“和那个金丝眼镜一样，都是共生体。”

　　小林突然捂住嘴，指向发电站的主控楼。楼体已经被藤蔓蛀空，玻璃幕墙荡然无存，露出里面盘缠的银色主藤，主藤的顶端钻进了楼顶的发电机组，像条巨蛇正在吞噬心脏。而发电机组的外壳上，布满了和骨芯一样的符号，符号里流淌着银白色的液体，顺着藤蔓往下淌，滋养着整片区域的藤蔓。

　　“它在吸收电力！”小林的声音带着恐惧，“那些银色的汁液，是电和藤血的混合体！”

　　老周从背包里掏出最后的□□，还有从工地带来的半桶煤油：“你去控制室，切断外部电网连接，否则爆炸会波及整个城区。”他指着主控楼侧面的一个小门，“我去炸发电机组，给你争取时间。”

　　“不行！”小林抓住他的胳膊，“太危险了，那些主藤……”

　　“没时间了。”老周掰开她的手，塞给她一把工兵铲，“记住，切断连接后立刻往东边跑，那里有座备用变电站，也许能躲一阵。”

　　他没等小林回应，拎着煤油桶就冲向主藤。银色的藤蔓似乎察觉到了威胁，从地面下钻出无数根分支，像长矛般刺过来。老周就地一滚，躲开攻击，将煤油泼在主藤根部，掏出打火机点燃。

　　火焰“腾”地窜起，顺着藤蔓往上爬，银色的表皮在高温下熔化，露出里面绿色的藤芯，发出凄厉的尖啸。主藤剧烈地抽搐起来，缠绕着发电机组的部分不断撞击楼体，碎石和金属碎片像雨点般落下。

　　“快！”老周对着小林的方向大喊。

　　小林咬咬牙，转身冲进小门。控制室里一片狼藉，仪表盘大多已经损坏，只有中央的总闸还亮着红光，连接着外部电网的指示灯正在疯狂闪烁。她用工兵铲砸向总闸的锁，“哐当”一声，锁开了，她伸手去拉闸，却发现闸柄上缠着根细藤，上面的吸盘紧紧粘在金属上，像块灼热的烙铁。

　　“滚开！”小林用匕首去割，细藤却突然收紧，勒得她手腕生疼。她低头，看见细藤的另一端钻进了操作台的缝隙里，连接着里面的线路，电流顺着藤蔓传到她手上，麻得她几乎握不住匕首。

　　外面传来老周的怒吼，伴随着剧烈的爆炸声。小林知道没时间了，她忍着剧痛，用匕首狠狠刺向自己的手腕，借着疼痛带来的力气，猛地拉开了总闸。

　　“滋啦——”

　　总闸断开的瞬间，整个发电站陷入一片黑暗，外部电网的指示灯熄灭了。缠绕在闸柄上的细藤失去了电力支撑，迅速萎缩，从她手腕上脱落。

　　小林冲出控制室，看见主藤已经被火焰吞噬了大半，发电机组的外壳炸裂开来，银白色的液体流了一地，遇到火焰瞬间燃起蓝色的火苗，像在燃烧的汞。老周正被几根没死透的藤蔓缠住，用工兵铲艰难地劈砍。

　　“老周！”她冲过去，用匕首割断缠在他腿上的藤蔓。

　　“快走！”老周拽着她往东边跑，“爆炸要来了！”

　　两人刚跑出主控楼，身后就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响，发电机组彻底爆炸了，巨大的气浪将他们掀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小林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耳边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在老周的摇晃下醒过来。发电站已经变成一片火海，蓝色的火焰舔舐着夜空，银色的藤蔓在火中扭曲、熔化，像一条条垂死的蛇。远处的城市方向，那些蔓延的藤蔓失去了电力支撑，开始缓慢地枯萎，银色的光泽渐渐褪去，露出原本的墨绿色。

　　“成功了……”小林的声音嘶哑，嘴角却露出一丝笑意。

　　老周扶着她站起来，后背的伤口在爆炸中裂开，血浸透了衣服，但他的眼神很亮：“还没完。”

　　他指着发电站的废墟深处，那里有一块没被火焰波及的区域，地面下不断有银色的汁液渗出，汇聚成小溪，朝着城市的方向流淌。而在汁液的源头，一块拳头大的金属碎片正在蠕动，表面的符号和城市骨芯一模一样，只是颜色变成了银白色。

　　“新的骨芯……”小林的声音带着绝望，“它还在生长。”

　　老周捡起块燃烧的木板，扔进汁液里。蓝色的火焰再次燃起，却只能烧掉表面的汁液，那块金属碎片在火中依旧蠕动，甚至吸收了火焰的温度，变得通红，符号里的银白色液体流淌得更快了。

　　“它不怕火了。”老周的声音沉到了谷底。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冲破藤蔓的阻拦，停在发电站门口，车门打开，下来的是那个金丝眼镜男。他看着燃烧的废墟，又看了看那块金属碎片，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恭喜你们，帮我除掉了多余的藤蔓。”他的声音很平静，仿佛眼前的灾难与他无关，“现在，只剩下最纯净的‘电骨’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老周握紧工兵铲，随时准备冲上去。

　　金丝眼镜男笑了笑，指着那块金属碎片：“很简单，让它活下去。锈骨镇的骨芯太依赖血肉，清水河的太依赖水源，只有这个，能在任何地方生长——城市、沙漠、海底，只要有金属和电力，它就能繁衍。”

　　他的话让两人浑身冰凉。这个人想让这种恐怖的藤蔓遍布世界，把所有地方都变成锈骨镇。

　　“疯子！”小林骂道。

　　“是先驱者。”金丝眼镜男纠正道，他从怀里掏出个注射器，里面装着银白色的液体，“这是从电骨里提取的精华，注射后就能和它完美共生，成为新的‘骨主’。你们要不要试试？”

　　老周没说话，悄悄从地上捡起块尖锐的金属碎片，趁着金丝眼镜男说话的间隙，猛地扔了过去。碎片划破了他的手臂，银白色的液体洒在地上，立刻冒出新的细藤。

　　金丝眼镜男似乎没感觉到疼痛，只是低头看着手臂上的伤口，那里的青黑色纹路迅速蔓延，覆盖了伤口，细藤从纹路里钻出来，舔舐着地上的液体，发出满足的“滋滋”声。

　　“看到了吗？”他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银色的光，“这就是进化。”

　　他突然冲向那块金属碎片，想将注射器里的液体注射进去。老周和小林同时反应过来，冲过去阻止，却被他身上钻出的银色藤蔓缠住，动弹不得。

　　“晚了。”金丝眼镜男的手即将碰到金属碎片，脸上露出疯狂的笑容。

　　就在这时，发电站的废墟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那块金属碎片猛地爆发出刺眼的白光，将金丝眼镜男笼罩其中。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在白光中迅速消融，变成银白色的液体，被金属碎片吸收。

　　藤蔓瞬间失去了控制，纷纷软塌塌地垂了下来。老周和小林趁机挣脱，看着那块金属碎片在白光中越变越大，表面的符号开始旋转，像个不断扩大的漩涡。

　　“它在自我吞噬！”小林的声音带着惊讶。

　　老周突然明白过来，金丝眼镜男的共生体不够“纯净”，电骨排斥了他，反而引发了自我毁灭。他拉着小林往远处跑：“离它远点！”

　　金属碎片在白光中不断膨胀，最后轰然炸开，银白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夜空，像一颗人造的太阳。光芒过后，发电站的废墟里只剩下一滩黑色的灰烬，连一点金属痕迹都没留下。

　　远处的城市里，所有的藤蔓都在白光中枯萎、消失，露出原本的建筑骨架，像一座座巨大的白骨。

　　小林瘫坐在地上，看着空荡荡的城市，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老周走到她身边，递过去一瓶水，声音里带着疲惫，却有着前所未有的轻松：“结束了。”

　　阳光从云层里钻出来，照在两人身上，带着久违的暖意。城市的废墟上，几只幸存的鸟落在裸露的钢筋上，叽叽喳喳地叫着，像是在宣告新生。

　　但老周知道，这或许不是结束。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骨芯的温度。而在城市深处的某个角落，一块不起眼的黑色灰烬里，有个绿色的小点，正在微微颤动。

　　新的种子，已经埋下。

　　等待着下一次，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