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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骨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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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背的灼痛感渐渐变成麻木,老周撕下衣角草草包扎伤口,布片很快被渗出的血水浸透,和骨碱的黑泥混在一起,结成硬痂。他摸了摸后背,皮肤下的鼓胀感消失了,那根试图钻进脊椎的藤蔓,似乎真的被烧死了。
“我们得找个地方处理伤口。”小林的声音带着虚弱,她脚踝的伤口还在渗血,骨碱腐蚀过的地方泛着不正常的白,像是骨头都被灼坏了。
老周点头,手电光扫过密林深处,隐约能看见一处亮着灯的建筑,像是座废弃的林场检查站。“去那边。”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树林,脚下的落叶很厚,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有什么东西在底下蠕动。离检查站还有几十米时,老周突然停住了——检查站周围的地上,散落着数十根灰白色的骨头,排列成一个奇怪的圆圈,每根骨头上都刻着和锈骨镇相似的符号,符号凹槽里填满了黑褐色的泥,像是骨碱。
“是骨阵。”小林的声音发紧,她想起日记本里提过的“骨引阵”——用涂过骨碱的骨头围成圈子,能吸引藤蔓聚集,也能暂时困住它们。
检查站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隐约能听见收音机的杂音。老周示意小林躲在树后,自己握紧工兵铲,小心翼翼地靠近。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混着骨碱的腥气涌出来。屋里很简陋,一张木板床,一张桌子,墙角堆着些空酒瓶。一个穿着迷彩服的男人正坐在桌前喝酒,看见老周,他猛地站起来,手里的酒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你们是……”男人的声音带着警惕,眼神在老周渗血的后背和小林包扎的脚踝上扫过,“从清水河来的?”
老周没回答,反问:“你是谁?”
“我是守林人,老马。”男人指了指墙上的工作证,“这地方邪乎得很,前几天看见河上漂着不少尸藤,就知道肯定出事了。”他捡起地上的酒瓶碎片,“你们身上有骨碱的味,那些东西会追过来的。”
“你知道骨碱?”小林从树后走出来,眼神里带着希望。
老马叹了口气,从床底下拖出个铁箱子,打开后里面全是装着骨碱的玻璃罐:“前几年跟探险队的人学的,这东西能治‘藤骨病’,但也能引来更多麻烦。”他指了指屋外的骨阵,“那是我设的,能挡一阵,天亮了再走。”
老周和小林对视一眼,决定暂时留下。老马给他们找了些消毒用品和干净的纱布,看着他们处理伤口时,突然说:“你们身体里的藤蔓,没那么容易死。”
“什么意思?”老周抬头。
“骨碱只能烧死表皮和浅层的藤蔓,藏在骨头缝里的根须烧不掉。”老马给自己倒了杯酒,“就像野草,拔了茎,根还在土里,下雨就会再长出来。”
小林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那……那怎么办?”
“除非找到‘骨芯’。”老马喝了口酒,眼神变得有些悠远,“传说锈骨镇的祭坛底下,有块巨大的骨芯,是所有藤蔓的源头,也是母藤的心脏。用骨芯磨成粉,和骨碱混合,才能彻底杀死根须。”
骨芯!
老周的心猛地一跳。日记本里从没提过这个,但老马的语气不像是说谎。
“你见过骨芯?”
老马摇了摇头:“没见过,但我爷爷是盗墓的,他说过锈骨镇的地下埋着‘活骨’,能自己生长,还能控制藤蔓。当年他想挖出来,结果再也没回来。”他指了指窗外,“这林子里的藤蔓,都是从锈骨镇蔓延过来的,骨芯不除,永远没完。”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沙沙”的声响,越来越密集。老马脸色一变:“来了!”
三人冲到窗边,看见无数根尸藤从树林里钻出来,像黑色的潮水涌向骨阵。它们撞在涂过骨碱的骨头圈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白烟,却不肯后退,反而越聚越多,很快就在骨阵外堆成了厚厚的一层,像堵黑色的墙。
“它们在消耗骨碱!”老马的声音发紧,“这阵撑不了多久!”
老周看着那些不断蠕动的尸藤,突然想起什么:“骨芯在祭坛底下,祭坛的根不是在清水河底吗?我们毁掉了骨闸,能不能顺着河底找到祭坛?”
“不可能。”老马摇头,“清水河的源头在祭坛,但河底的通道早就被母藤的根堵死了,进去就是死路。”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张泛黄的地图,“唯一的路,是走‘骨道’——从锈骨镇后山的溶洞进去,直通祭坛底下。”
地图上用红笔标出了一条蜿蜒的路线,起点是锈骨镇后山,终点是祭坛底部,旁边写着“骨道险,有活骨”。
“活骨是什么?”小林追问。
“就是有生命的骨头,被母藤控制着,会动,会抓人。”老马的声音有些发颤,“我爷爷就是死在骨道里的。”
屋外的尸藤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啸,骨阵外围的骨头开始剧烈地颤动,上面的符号被尸藤的黑液腐蚀,渐渐变得模糊。
“撑不住了!”老马抓起一把斧头,“你们走,我断后!”
“一起走!”老周拽起他,“你知道骨道在哪,我们需要你!”
老马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三人冲出检查站,老周用工兵铲劈开骨阵外围的尸藤,老马则点燃了准备好的煤油瓶,扔向尸藤堆。火焰瞬间窜起,烧死了大片尸藤,却也惊动了更深处的藤蔓——树林里传来“咔咔”的声响,无数根裹着白骨的活藤正在往这边赶,像一支骨瘦如柴的军队。
“往后山跑!”老马指着地图上的方向,“骨道的入口在鹰嘴崖!”
三人在尸藤和活藤的夹缝中穿行,火焰的光芒照亮了周围的树木,那些树干上嵌着的骨头在火光中泛着青白的光,像是在嘲笑他们的徒劳。老周时不时回头,看见检查站已经被藤蔓彻底吞噬,骨阵的骨头散落在地上,被尸藤啃噬得“咯吱”作响。
他知道,他们没有退路了。要么找到骨芯,彻底结束这一切;要么就变成藤蔓的养料,永远困在这片被骨头和藤蔓统治的土地上。
身后的藤蔓越来越近,活藤上的白骨在火光中晃动,像无数只伸向天空的手。老周握紧了装骨碱的瓶子,感觉后背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那些藏在骨头缝里的根须,似乎又开始苏醒了。
前路依旧黑暗,但他心里却燃起了一丝决绝的火焰。
必须找到骨芯。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冲进后山密林,身后的活藤紧追不舍,藤蔓上的白骨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时不时有断裂的骨片从半空砸落。老马在前头带路,手里的斧头挥舞得虎虎生风,将拦路的藤蔓劈得粉碎,嘴里还不停念叨着:“鹰嘴崖就在前面,穿过这片乱石坡就到了!”
小林的脚踝在乱石上崴了好几下,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却咬着牙没吭声,只是死死拽着老周的衣角。老周后背的伤口被汗水浸透,疼得他眼前发黑,但他不敢放慢脚步,一旦被活藤缠上,后果不堪设想。
终于,乱石坡尽头出现了一道狭窄的崖缝,崖壁上布满了深褐色的爪痕,像是被什么巨大的生物抓过。“这就是骨道入口!”老马喘着粗气,指着崖缝,“进去之后别碰任何带血丝的骨头,那是活骨的‘眼睛’!”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哗啦”一声巨响,一根碗口粗的活藤带着半截白骨,狠狠砸在离他们几步远的石头上,碎石飞溅。三人顾不上多想,连滚带爬地钻进崖缝。
崖缝里漆黑一片,只能听见彼此的喘息声和脚下骨头碎裂的“咯吱”声。老周打开手电,光柱扫过四周,只见两侧的岩壁上嵌满了密密麻麻的骨头,有的还保持着扭曲的姿态,像是临死前的挣扎。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腐臭味,让人胃里翻江倒海。
“小心脚下。”老马的声音压得极低,手电光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沾着暗红色血丝的骨头,“这些活骨能感觉到光线,一旦被盯上就会缠上来。”
小林突然“啊”地低呼一声,手电光扫过去,只见她的脚踝被一根细如发丝的骨丝缠住,那骨丝上还沾着粘稠的血珠,正往她皮肤里钻。老周眼疾手快,掏出骨碱瓶倒了几滴在骨丝上,骨丝瞬间发出“滋滋”的声响,蜷缩成一团掉在地上。
“谢……谢谢。”小林的声音带着哭腔,浑身都在发抖。
往前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突然出现一片微弱的红光。老马示意他们停下,压低声音:“前面是‘骨池’,母藤的根须就在那片红光里,骨芯应该也在池底。”
手电光悄悄探过去,只见前方是一个巨大的溶洞,中央有个冒着泡的血红色水潭,无数根活藤从潭底伸出来,缠满了洞顶的钟乳石,而那些活藤上,竟嵌着一张张痛苦扭曲的人脸,像是被活生生融进去的。
“那些是……”小林捂住嘴,差点吐出来。
“是被母藤吞噬的人。”老马的声音带着恨意,“我爷爷可能也在里面。”
就在这时,潭中央的红光突然暴涨,一根粗壮的活藤猛地从潭里窜起,带着一颗巨大的头骨,直扑过来。那头骨的眼窝里闪烁着红光,像是有生命般死死盯着他们。
“是母藤的‘骨首’!”老马怒吼一声,将煤油瓶扔了过去,“烧它!”
火焰瞬间将骨首包裹,活藤发出凄厉的尖啸,却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反而有更多的活藤从潭里涌出来,像无数条毒蛇般缠向他们。
老周掏出所有骨碱,对小林喊:“跟紧我!直冲骨池!”
他将骨碱狠狠砸向涌来的活藤,趁着它们被腐蚀退缩的瞬间,拉着小林往潭边冲。老马则挥舞着斧头,死死挡住骨首,大喊:“快去拿骨芯!别管我!”
“老马!”老周眼眶一热,却不敢回头。他看见老马被越来越多的活藤缠住,渐渐被拖向骨池,最后只传来一声决绝的怒吼。
小林哭着拽住老周:“我们不能丢下他!”
“他是为了让我们活下去!”老周咬着牙,拉着小林冲到潭边,手电光在池底扫到一块散发着白光的骨头,那骨头周围的活藤都在避让,“找到了!”
他纵身跳进骨池,刺骨的粘稠液体瞬间淹没了他,无数根细藤试图缠上他的四肢,却被他身上沾着的骨碱腐蚀得节节败退。他拼命往池底游,抓起那块白光骨头的瞬间,整个溶洞开始剧烈摇晃,所有活藤都发出痛苦的嘶吼,骨首上的红光迅速黯淡下去。
老周抱着骨芯冲出骨池,拉着小林往外跑。身后的骨池开始崩塌,活藤和那些人脸纷纷化为灰烬。他们跑出崖缝时,身后的溶洞彻底塌陷,扬起漫天尘土。
小林回头望着塌陷的方向,泪水模糊了视线:“老马他……”
老周握紧手里的骨芯,那骨头温润如玉,散发着淡淡的白光。他知道,老马没有白死。
“我们出去吧。”老周的声音沙哑,“该结束了。”
阳光透过树林洒下来,照在两人身上,带着久违的暖意。远处的锈骨镇方向,似乎传来了鸟鸣声,清脆而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