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骨镇》白茶清饮

12、泥骨

　　铁铲插进河底淤泥时，发出“噗嗤”的闷响，带出一团黑褐色的泥浆，里面混着些细碎的骨头渣，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老周把泥浆甩在船板上，凑近闻了闻，一股浓烈的腥臭味里，果然夹杂着点类似氨气的刺鼻气息。

　　“是这个！”小林的声音带着激动，她从日记本里翻出李伟画的草图，上面画着的骨碱就是这种黑褐色的淤泥，“快装一些！”

　　老周用铁铲往带来的空矿泉水瓶里装淤泥，瓶壁很快就被腐蚀出细小的斑点，发出“滋滋”的轻响。他心里一喜——这东西果然有腐蚀性，说不定真能烧死藤蔓。

　　小木船在河面上缓缓漂着，铁铲搅动河水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岸边的藤蔓已经蔓延到了水边，嫩绿色的芽苞在水面上探头探脑，像一群窥伺的蛇，却不敢轻易靠近河中心，似乎忌惮着水里的什么。

　　“它们怕河中心的淤泥？”小林看着岸边的藤蔓，有些疑惑。

　　老周摇了摇头，他用铁铲往水下探了探，感觉到深处有东西在缓慢移动，像是巨大的骨架在淤泥里翻身。“不是怕，是在等。”他压低声音，“等我们靠近岸边，或者……等水里的东西把我们拖下去。”

　　话音刚落，船底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两人差点摔倒，老周急忙用工兵铲往水下捅，铲刃碰到了坚硬的东西，发出“哐当”的脆响，像是撞到了骨头。

　　“是骨架！”小林的声音发颤，手电光扫过水下，能看见一团巨大的黑影在船底晃动，轮廓像是一具被拉长的人形骨架，四肢的骨头在水里划动，带起浑浊的漩涡。

　　老周猛划铁铲，想让船远离黑影，船却像被什么东西吸住了，在原地打转。船底的震动越来越频繁，木板开始发出“咯吱”的呻吟，像是随时会散架。

　　“用骨碱！”小林突然喊道，抓起装着淤泥的矿泉水瓶，拔掉瓶盖就往水里倒。

　　黑褐色的淤泥落入水中，瞬间扩散开来，河面上冒出大量的气泡，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船底的震动戛然而止，那团巨大的黑影在水里抽搐了几下，就慢慢沉了下去，淤泥里冒出些灰黑色的碎末，像是藤蔓被腐蚀后的残骸。

　　“有用！”老周惊喜地喊道，赶紧又往水里倒了些骨碱。

　　周围的水面平静下来，岸边的藤蔓也退缩了些，芽苞蔫蔫地垂在水面上，像是被吓坏了。老周趁机划着船，继续往河下游走，同时用铁铲不断打捞河底的淤泥，装进所有能找到的容器里——空水瓶、塑料袋，甚至小林的背包。

　　划了约莫一个小时，前方出现了一片光亮，隐约能听见马达的声响。老周心里一喜：“是渡口！”

　　靠近了才看清，渡口停着艘破旧的机动船，船主是个中年男人，正坐在船头抽烟，看见他们的小木船，皱起了眉头：“夜里不开船，不安全。”

　　“我们给双倍钱！”老周急忙说，“有急事！”

　　男人打量了他们一眼，目光在装满淤泥的容器上停留了几秒，眼神有些异样，却还是点了点头：“上来吧，只能送到对岸，下游我不去。”

　　上了机动船，老周才发现船尾堆着些奇怪的东西——十几根打磨光滑的骨头，长短不一，顶端都钻了孔，用红绳串在一起，像串奇怪的项链。

　　“这是啥？”老周忍不住问。

　　男人弹了弹烟灰，语气平淡：“镇河的，河里邪乎东西多，挂点骨头能镇住。”他瞥了眼小林背包里的淤泥，“你们从上游来？”

　　“嗯，从清水县那边。”老周含糊地应着。

　　男人的脸色沉了沉：“那地方的水别碰，埋了太多骨头，淤泥里的碱气太重，沾多了……会烂骨头。”

　　老周心里一动：“您知道骨碱？”

　　男人看了他一眼，没直接回答，只是发动了马达：“以前跟探险队的人去过上游，见过那片骨头林子。他们说，那碱气是骨头烂透了才有的，能烧死藤蔓，也能烧活人，碰多了没好下场。”

　　他的话让老周和小林心里一沉。他们身上已经沾了不少骨碱，皮肤虽然没什么反应，但谁知道会不会有后遗症。

　　机动船突突地往对岸开，河面上的风带着浓重的腥味。老周靠在船舷上，看着装骨碱的容器，突然想起小林咳出来的那根细丝——如果把骨碱涂在皮肤表面，能不能杀死身体里的藤蔓？

　　他刚想试试，就听见男人突然骂了一句：“妈的，又来了！”

　　老周抬头，看见远处的水面上漂来无数根灰黑色的藤蔓，像是被水流冲下来的，正朝着机动船的方向聚集。藤蔓上还缠着些零碎的骨头，有的甚至连着半只腐烂的手掌，指甲是青黑色的。

　　“是下游的‘尸藤’！”男人的脸色很难看，猛打方向盘，想躲开藤蔓，“这些是被骨碱烧死的藤蔓，烂在水里变成了这鬼东西，专缠活人的骨头！”

　　那些尸藤在水里移动得极快，很快就追上了机动船，顺着船身往上爬，藤蔓上的倒刺勾住木板，发出“滋滋”的刮擦声。男人拿起船桨去打，却被藤蔓缠住了手腕，倒刺瞬间扎进皮肉里，冒出青黑色的血珠。

　　“操！”男人疼得骂了一声，另一只手抓起斧头，狠狠砍向藤蔓。

　　老周和小林也赶紧帮忙，用工兵铲和铁铲劈砍。尸藤虽然没有活藤那么坚韧，却异常滑腻，砍断后流出的黑褐色液体带着剧毒，溅在船板上，立刻蚀出一个个小坑。

　　就在这时，小林突然尖叫一声——一根尸藤缠住了她的脚踝，倒刺钻进了之前的伤口里，那里的嫩藤像是被惊动了，猛地从皮肤里钻出来，和尸藤缠在了一起，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在互相吞噬。

　　“用骨碱！”老周急中生智，抓起一瓶淤泥就往小林脚踝上倒。

　　黑褐色的淤泥覆盖在伤口上，发出剧烈的“滋滋”声，冒出白色的烟雾。小林疼得浑身发抖，却死死咬着牙没吭声。缠在一起的藤蔓和尸藤迅速焦黑、萎缩，变成一团灰黑色的渣子，从伤口上脱落下来。

　　伤口处露出森白的骨头，却不再有藤蔓钻出来了。

　　“好了！”老周赶紧用干净的布按住她的伤口，心里又惊又喜——骨碱不仅能烧死外面的藤蔓，还能杀死身体里的！

　　男人也趁机砍断了缠在手腕上的尸藤，看着小林的伤口，眼神复杂：“这碱气……真能逼出骨头里的东西。”

　　机动船终于冲出了尸藤的包围，靠在了对岸的渡口。男人收了钱，催促他们赶紧走：“下游也不安生，那些尸藤会顺着水流漂，你们身上有碱气，会引来更多。”

　　老周和小林道谢后下了船，刚踏上河岸，就听见身后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机动船突然爆炸了，火焰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夜空。他们回头，看见无数根尸藤从水里涌出来，缠住了燃烧的船身，男人的惨叫声被爆炸声淹没，很快就没了动静。

　　两人浑身冰凉，不敢再多看一眼，转身冲进了岸边的树林。

　　树林里漆黑一片，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急促的呼吸声。老周从背包里拿出一瓶骨碱，小心翼翼地倒在自己后背的伤口上。剧烈的疼痛瞬间传来，像是被泼了滚烫的开水，他疼得差点晕过去，却死死咬着牙，直到感觉皮肤下的蠕动彻底停止。

　　“管用吗？”小林的声音带着关切。

　　老周喘着粗气，点了点头：“暂时……没事了。”

　　他们靠在树上休息，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照亮了手里的骨碱。这黑褐色的淤泥，是他们目前唯一的希望，却也带着致命的危险。

　　而在他们身后的河面上，更多的尸藤正在聚集，像一条黑色的巨蛇，顺着河岸，缓缓爬向树林深处，朝着他们的方向追来。

　　树林深处，传来几声不知名野兽的嘶吼，凄厉得像哭嚎。老周握紧了工兵铲，看着手里的骨碱，心里清楚——他们必须尽快找到更安全的地方，找到更多的骨碱，否则，就算躲过了藤蔓和尸藤，也迟早会被这致命的碱气腐蚀掉骨头。

　　夜色越来越浓，前路一片未知。但至少现在，他们知道了对抗那些东西的方法。

　　希望，像这黑褐色的骨碱一样，带着灼人的疼痛，也带着活下去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