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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河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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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小林奔跑的力气几乎耗尽了老周最后一丝体能,她脚踝处的血顺着裤管往下淌,滴在县城的土路上,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那些血珠落地的地方,很快冒出细密的绿芽,像撒了把见血就活的种子,追着他们的脚印疯长。
“放下我……”小林的声音气若游丝,匕首还攥在手里,刃口沾着她自己的血,“你跑不过的……”
老周没应声,只是把她抱得更紧。县城边缘的房屋越来越稀疏,土路变成了石子路,硌得他脚底生疼。身后传来“哗啦啦”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拖动重物,回头一看,清水河的绿色水藻已经漫上了岸,顺着街道往前涌,所过之处,泥土里的绿芽疯长成藤,缠上路边的树干、房屋的墙角,甚至缠住那些动作迟缓的行人脚踝,把他们往河的方向拖。
那些行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皮肤下的青黑色纹路越来越清晰,像是穿着件透明的绿衣。被藤蔓缠住时,他们只是微微仰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在享受这种被吞噬的过程。
“它们在献祭……”老周的声音发颤,想起司机说的祭河神,“用活人喂河底的东西!”
小林突然指向远处:“车!那里有车!”
前方的岔路口停着辆破旧的摩托车,看款式有些年头了,车座上落着层灰,像是被人遗弃的。老周眼睛一亮,抱着小林冲过去,放下她时手忙脚乱地去拧车钥匙——万幸,钥匙还插在上面。
他踩下油门,摩托车“突突”地响了两声,竟然发动了。“上来!”他把小林拽到后座,自己跨上去,猛轰油门。摩托车像头脱缰的野马,在石子路上颠簸着冲出去,身后扬起的尘土暂时挡住了蔓延的藤蔓。
风灌进领口,带着河水的腥气和藤蔓的腐味。小林紧紧抱着老周的腰,脸颊贴在他汗湿的后背,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皮肤下的颤动——那是老周自己都没察觉的,青黑色纹路在皮下快速游走,像有无数条小蛇在钻动。
“往哪走?”小林的声音被风吹得发飘。
老周盯着前方的路,只有一条道通往外面的国道:“一直开!离开这鬼地方!”
摩托车驶过一座石桥,桥下就是清水河的支流,河水同样浑浊,水面漂浮着些白色的东西,近了才看清是散落的骨头,有的还缠着绿色的水藻。桥栏杆上刻着模糊的图案,和锈骨镇牌坊上的符号有几分相似,只是中心多了道波浪线,像是代表河流。
“这桥……”小林的声音发紧,“也和它们有关。”
话音未落,摩托车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像是轮胎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老周低头,看见几根墨绿色的藤蔓从桥板的缝隙里钻出来,缠住了后轮,藤蔓上还挂着些碎骨和烂布,像是从河底捞上来的。
“坐稳了!”他猛打方向盘,摩托车在桥面上划出个危险的弧线,后轮甩脱了藤蔓,却差点撞向栏杆。两人惊魂未定,刚想松口气,就听见“咔嚓”一声脆响,桥栏杆突然断裂,一根裹着水藻的白骨从河里伸出来,像条胳膊,朝着他们横扫过来。
老周下意识地俯身,白骨擦着他的头皮扫过,带起的水花溅了满脸,又腥又冷。他看见那根白骨的末端还连着筋腱,被绿色的藤蔓紧紧缠着,像是被河底的东西操控着。
“河底有骨头!”小林的尖叫被风声撕碎。
更多的白骨从河里伸出来,有的是肋骨,有的是腿骨,密密麻麻地在河面织成一张网,挡住了桥的另一端。藤蔓顺着白骨往上爬,很快就覆盖了整个骨网,绿色的藤叶间露出森白的骨尖,像无数把倒悬的刀。
摩托车已经冲到了桥中央,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身后的绿色水藻已经漫上了桥头,藤蔓带着白骨正在缓慢地“走”过来,每一步都让石桥发出“咯吱”的呻吟。
老周咬牙,猛地把油门拧到底:“冲过去!”
摩托车像颗炮弹撞向骨网,藤条被撞得噼里啪啦断裂,白骨也被撞得歪歪斜斜。老周感觉后背被什么东西狠狠抽了一下,疼得他差点松手,回头看见是根裹着藤蔓的腿骨,正像鞭子一样抽过来。
“低头!”他吼着,自己也弓起身子。腿骨擦着他的后背扫过,带起一片火辣辣的疼,衣服被划破,露出底下青黑色的皮肤,那里的藤蔓纹路似乎被激怒了,正疯狂地鼓胀着。
终于冲出了骨网,摩托车跌跌撞撞地冲下石桥,后轮却在这时发出“哐当”一声,彻底卡死了。老周和小林被甩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撞在路边的树干上才停下。
“咳咳……”老周咳出两口血,挣扎着爬起来去扶小林。她的额头磕破了,血流进眼睛里,染红了视线,但手里还死死攥着那本日记本。
“本子……”她把日记本往老周怀里塞,“最后一页……夹层……”
老周急忙翻开日记本最后一页,果然在夹层里摸出张折叠的纸,是张更详细的地图,上面用红笔标注着清水河的走向,源头确实指向锈骨镇的祭坛,而在清水河下游的某个位置,画着个红色的叉,旁边写着两个字:“骨闸”。
“骨闸是什么?”老周追问。
小林抹了把脸上的血,眼神突然亮了:“李伟写过……骨闸是控制河底骨头的机关,用活人骨头做的……毁掉它,河底的东西就动不了了!”
“在哪?”
“地图上说……在下游的废弃水坝!”
身后的石桥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整座桥塌了,绿色的藤蔓和白骨混在一起,像团巨大的绿色面团,正在缓慢地沉入河中。河水被搅得浑浊不堪,无数根藤蔓带着白骨从河里钻出来,朝着他们的方向延伸,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
“水坝!”老周拽着小林,朝着地图上标注的方向跑。他不知道毁掉骨闸是否真的有用,但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
清水河的支流在身边流淌,河面上漂浮的骨头越来越多,有的甚至能看出完整的骨架,被藤蔓缠着,顺着水流往下漂,像是在“迁徙”。偶尔有几根藤蔓从河里伸出来,试图缠住他们的脚踝,都被老周用工兵铲劈断了。
跑了约莫半个多小时,前方出现了一座废弃的水坝,水泥墙已经斑驳不堪,露出里面的钢筋,像根根白骨。水坝的闸门早已锈死,上面爬满了绿色的藤蔓,藤蔓里裹着些破烂的衣服,看着像是之前试图靠近这里的人。
“就是这!”小林指着闸门旁边的一个小房子,“地图说骨闸在控制室里!”
控制室的门被藤蔓堵死了,老周用工兵铲劈出条缝,两人钻了进去。里面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和腥气,墙角堆着些仪器,大多已经损坏,只有墙上的一个仪表盘还在微微跳动,指针指向红色区域。
而房间的正中央,立着个奇怪的东西——是个用无数根骨头拼凑成的闸阀,大小和汽车轮胎差不多,骨头之间用藤蔓连接着,藤蔓的根扎进地面,延伸向水坝深处,像是和河底相连。
“这就是骨闸!”小林的声音带着激动,“毁掉它!”
老周举起工兵铲,狠狠砸向骨闸。“咔嚓”一声,几根指骨被砸断,骨闸却只是晃了晃,藤蔓迅速涌过来,填补了断裂的缝隙。
“用火!”小林突然想起什么,掏出打火机,“用火烧藤蔓!”
老周眼睛一亮,摸出身上仅剩的半盒烟,拆开包装,把烟丝倒在骨闸的藤蔓上。小林点燃打火机,烟丝瞬间燃起小火苗,虽然微弱,却让藤蔓剧烈地抽搐起来,连接骨头的地方出现了松动。
“再加把劲!”老周再次举起工兵铲,趁着藤蔓萎缩的瞬间,狠狠砸向骨闸的中心。
“轰隆!”
骨闸被砸得粉碎,无数根骨头散落一地,藤蔓失去了支撑,软塌塌地瘫在地上,很快就失去了绿色,变成灰黑色。
几乎在骨闸碎裂的同时,外面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河底翻滚。两人冲到窗边,看见清水河的河水剧烈地沸腾起来,无数根藤蔓带着白骨从河里翻涌出来,在空中扭动了几下,就迅速枯萎、发黑,像被抽走了所有的生命力,纷纷沉入河底。
河面上漂浮的骨架也停止了移动,慢慢沉入水中,浑浊的河水渐渐变得清澈了些,虽然依旧带着淡淡的腥气,却不再有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老周和小林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劫后余生的疲惫和茫然。
他们毁掉了骨闸,暂时阻止了河底的东西。但他们知道,这远远不是结束。
小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颗绿色的小点还在,只是不再发烫。老周也卷起袖子,手肘处的青黑色纹路淡了些,却依旧清晰。
控制室的地面上,那些散落的骨头突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一根细小的、嫩绿色的芽,从一根断骨的裂缝里,悄悄钻了出来,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晃动。
两人的心,瞬间又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