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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她想哭,但是没有泪水流出来,一双漆亮的眼干睁着。

      无人在乎她的死活,她自己也不在乎。

      女子转动眼球,看见了门扉上的人影。

      阶下齐佟回忆道:“我们在古顺找到了她的第一任夫君,她已经被卖给了人牙子。其后辗转了五个郡,她一直在不同的人手里倒卖,我们总是晚了一步。最后查到了昭王元舅的府上,我们办事不力,惊动了昭王的人,半路都在躲避追捕,她什么也不肯说,一心求死,甚至咬舌自尽,是属下无能。”

      医倌推门出来:“郎君快请进瞧瞧,小娘子醒了。”

      凉风侵袭,她只有上半身有知觉,不多时,那股凉意陡然消失,榻侧多了一个颀长的身影。

      她看着男人,那人也看着她。

      男人的眼神幽深,瞳底的炙烈如万钧之势迅速泛滥。

      女子一潭死水的眸子登时闪着诡异的兴奋,“原来是你。”

      她多日未进食,因腹空如洗,此刻胸膛引笑反而急剧咳嗽起来。

      面色发灰,疲惫不堪的脸上沾着几分扭曲的笑意。

      “老天爷真是报应不爽,让我也见一见这摧心剖肝之人的下场,畅快啊、果然畅快啊!你想知道她是谁?你想知道她在哪儿?是不是想得都要疯了?”

      她一边抖着唇一边笑。

      “你做梦!”

      “当年若不是你替她追回了那些财物,我不会被阿爹卖掉,我不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这都是你咎由自取!这就是你的报应!你真该死啊!你们男人都该死!都该……”

      她颈驽弓起,呕出血来,抽搐两下后脑坠回床板再没了动静。

      郑予洵眸光一瞬寂灭,俯视榻上的女子,蚀骨噬心的痛意在胸腔肆掠冲撞,但他只觉得浑身冰凉。

      暗黑色的血液淌过床幔滴到他的鞋面,他一动未动。

      良久,他闭了闭眼,嗓音森然仿佛淬了烈火:“把这儿烧掉。”

      ——

      是月初九,恩奉寺为期三日的庙会到来。

      花妈妈未料到今岁主母会应允苏扶楹同去,更未料到是三娘子主动求来的首肯。

      对于她的不可置信,苏扶楹的反应倒是异常平静,她知道了后只是嗯了一声。

      恩奉寺处于城北的霍山腰,本只有一条官道直达,但许多人青睐准点时辰上香参拜,从旁自然形成了一条更为捷径的小道。

      苏家多年来只走官道,宁肯误了时辰也不去那条小道。

      苏家的马车至霍山脚下便停下,此后的路需要步行上山。

      苏扶楹的腰伤还未痊愈,平地倒还无碍,上了十几个石阶后,她便感到吃力。

      木禾忽然弯腰下去,掌心撑地,“娘子我背你上去,我有的是力气。”

      苏扶楹垂手抚上她的背,“没事,快起来,走慢些便好。”

      木禾半转身坚持道:“我以前常常背我父亲上山下山,我脚底很稳的。”

      “我知道,”苏扶楹朝她点了点头,“真的受不住,我会说的。”

      木禾僵着身子又看了会儿她,才起身,“娘子不必和我客气,这都是我愿意做的。”

      苏扶楹认真看了她两眼,未言语。

      霍山较陡峭,真珠搀扶着苏黎汐走在中间,她向后看了一眼,卒然惊呼:“二娘子当心!”

      一时之间,众人接连在她的声音后朝苏扶楹望去。

      她踩空一步,木禾稳当托住了她的后背。

      苏扶楹眼帘上撩,真珠与她对视,很快移开目光。

      木禾皱眉,想说什么又止住。

      苏黎汐手指缠上真珠的手臂内侧,“喊什么?怕她掉下去摔死啊?”

      真珠拼命摇头,“死就太便宜她了,还没有替娘子出气呢。”

      苏黎汐轻点她内侧的软肉,“如何替我出气?”

      “求生不能够求死也不能够,跪在娘子脚底痛苦求饶,”真珠小心翼翼觑她,眼里却透着股坚决,“夜不能寐,再也不敢踏出院子一步。”

      苏黎汐凝视她忽然噗嗤一笑,“你怎的如此歹毒?要不把你许给俞妈妈的儿子,他也是个嘴毒的,你们岂不般配。”

      真珠低头,“一切听从娘子的安排。”

      苏黎汐将人往外推,自顾上阶,“怎么又不想做他的侍妾了?要做正经娘子?”

      “我只想永远陪着娘子,求娘子别赶我走。”说着她主动攀上苏黎汐。

      苏黎汐纳闷睨她,“平日里像个木头,今日怎么了?我这还没有嫁入郑家,你担心什么?只要你再本分些,办好我交代的事情,郑家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真珠头低得更深了,看着脚下石阶缝里斑驳的青苔,发怔出神。

      一行人入了寺宇,黎若真携苏黎汐踏进正殿,她目光在殿中巡视,寻找苏雍的身影,却看见苏扶楹带着木禾去了偏殿。

      她顿时犹疑,偏殿主超度亡灵,苏扶楹去那儿做什么?

      “母亲,您在看什么?”

      黎若真收回视线,拍拍苏黎汐的手背,“没什么,不足轻重的罢了。”

      偏殿内,沙弥双手合十默念颂,完毕道:“今日是施主化解的第四十九天,坛文封铭后亡灵自会得到超脱。”

      苏扶楹眉眼平静:“有劳了。”

      沙弥取出臧经纸,以朱砂运笔,留下浓重的两迹:苏氏。

      他问道:“年几何?”

      “年十五。”

      “殁时?”

      “子时夜半。”

      “卒年?”

      “天德十九年。”

      沙弥抬首,手中的笔停顿,提醒道:“娘子说的是十五年前。”

      这位施主起解时,递来的亡者生辰八字与今日得知的卒年、殁时几乎重合。

      苏扶楹眸光沉静,“是十五年前。”

      沙弥看了一眼藏经纸,“年岁是否更正?”

      苏扶楹摇头,“今年正好年十五。”

      沙弥颔首继续书写,“起解人?”

      “家姊。”

      苏扶楹视线掠过人群,主殿里苏黎汐跪在蒲团上,主持在为她祈颂。

      黎若真的目光独独只向她一人,柔和,怜爱。

      每岁黎若真和苏道山都会花费重金为苏黎汐和苏雍祈颂。

      他们也确实一直很平安,无病无灾。

      她已经不太记得黎若真是否带她去过主殿,即使有,那也是她很小的时候了。

      “你怨么?你恨么?”

      苏扶楹骤然出声,木禾偏目去看她。

      半晌才反应过来,娘子不是在问她。

      等苏扶殷眉眼松动,木禾适时道:“娘子,大郎君一直在瞧这边。”

      “嗯,”苏扶楹眸色转淡,“你在这里等他,我先上去。”

      木禾应声。

      苏雍应承了苏黎汐两句,再举目便没了人影,他和苏道山告故,径直来了偏殿。

      他扫视殿宇,最后看向木禾:“你们娘子人呢?”

      “大郎君找娘子何事?娘子现下不方便见你。”

      “她在哪儿?”

      木禾抿了抿唇,“在后山的凉亭。”

      苏雍提步要走,被木禾一拦。

      苏雍凝眉,木禾声音发虚道:“娘子和时湄在一起。”

      苏雍眉皱得更深,“她为何在此处?”

      “今日庙会,时湄随医馆的医者义诊,她应是在给娘子案扤。”

      “我这几日归家晚,也恐叨扰,”苏雍面色稍缓和,“好些了么?案扤怎么不找医倌,找她做甚?你们娘子是个耳根子软的,你们也不从旁劝阻,留着你们这些不中用的也是浪费粮食。”

      他的眼神一瞬转冷,木禾即刻做出惶恐状,“都是娘子自己的主意,我们作为奴仆,岂有不从的,便是花妈妈也没有忤逆娘子的道理,大郎君此言未免偏颇。”

      “与你这小丫头说也是白费力气,带我去寻她。”说罢他自行往殿外去。

      木禾跟上前,对着他后背翻了个白眼。

      时湄提出要先见苏雍一面,她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毕竟和苏扶楹打过几次交道,她了解她不是什么大善人。

      哪怕是施舍,她也会一笔笔讨回去。

      但苏扶楹只是静静看着她,问:“很想见他?”

      那个时候,时湄以为苏扶楹的意思是,非要在这个节骨眼见他?

      结果她就轻易答应了:“那便见吧。”

      等到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再度出现在自己面前,她竟当即傻愣站着。

      直至苏雍落座,她才慢吞吞唤了一声“大郎君”。

      他甚至都没有看她,眼梢很轻煽动了一下。

      时湄手里捏着一片树叶,呆滞的眸子里映着另两人。

      苏雍瞟了一眼石桌上的砭石,“我认识一位善案扤的杏林女隐,等下山了我带你去。”

      “无妨,”苏扶楹神情淡漠,苏雍挪开目光,只听着她柔和的嗓音。

      “上山的时候有些不适,现已无碍。”

      一时静默,谁都没有再开口。

      他和苏扶楹维持这种状态已许久,他早就不和她计较了,她却一直紧抓着不放。

      他也尝试将她放一放,等她自己想通后,这种暗暗对峙的局面便会不攻自破。

      但是她似是铁了心不与他来往了一般,到今日,就像一根刺埋在心里,他动一动,就刺痛难耐。

      林间风飒飒,苏雍抬手去捻她手背上的一片树叶。

      苏扶楹不动痕迹避开。

      苏雍手僵了一瞬,心里的某些念头在坍塌。

      他蓦地抬眸,视线跳到时湄脸上,眼里有歇斯底里的起势,“谁允你过来的?这又是你的诡计么?借口自己会案扤把她骗过来,”

      他嗓音凉薄冷硬,“趁早死了那条心,既已赶你出府,就休要再妄想进来,倘若再欺瞒利用她以达成你下作目的,我五湖四海友人多,不介意替你一家子挪个地方。”

      “大郎君,原来你在这儿,”另一道急切的声音响起。

      真珠气喘吁吁停在小丘上,“三娘子有些头晕,您快去看看吧。”

      “找我何用?我会把脉问诊么?你是干什么吃的?”他扯下腰间的玉璧掷到地上,“也不用再回谁了,苏家不养闲人,这就当你遣返原籍的盘缠。”

      一直缄口不语的苏扶楹,此刻侧首,迎着树叶缝隙漏出的碎光抬起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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