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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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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他伙同那群人将她诱骗至泷江的一处农户家。
他怨天尤人,骂她麻木不仁。
“你早就该死绝的啊,你顶着苏家的姓,夜夜憩在他的榻侧,苏扶楹,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晓他为何娶你为妻么?多年无所出究竟是为何?”
“安心赴死吧,扶楹,这是你欠苏家的,这是你欠我的。”
“不错,这是你欠我的!是你贪猥无厌!”
混蒙烛火映着他的半张脸,扭曲的恨意篡改了他的五官。
苏扶楹没有见过这副模样的苏雍。
她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她一死,离开郑予洵的办法有很多,她跪下求他却被一脚踹开。
“知不知道落到外头那些人手里的你,会是什么下场?抽皮剥筋?充为军妓?还是去昭王元舅府里做人彘?我只是让你死上一回罢了!”
重来一世,苏扶楹才看清他没有变过,一直都有迹可循是她自己视而不见。
什么血亲手足,跟他沾上边简直可笑至极。
小丘上,真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方才她直挺挺跪下,膝盖已被地上的碎石碾磨出血。
苏扶楹心头涌起烦躁。
“大哥是在冲谁撒气?是否要连我一并教训?”
苏雍压下眼中的厉色,但忍不住抬头去看她的神情。
苏扶楹目光睨眼前的一株枯树墩,唇紧闭着。
他忽乱了心神解释道:“此非我本意,哥哥只是——”
她霎时看了过来,语调急速:“大哥还不走么?”
苏雍看着那双聚起冷锋的眸子,只觉挫败,所有的冲动被他吞下,背身离开。
真珠愕然,而后从地爬起,踉跄跟上去。
时湄追随着那个身影,直至再也不见。
她垂目却直直撞上一道冷清的视线。
“人你也见到了,接下来该做什么,还需要我再重申一遍么?”
时湄挺起脊背郑重道:“二娘子放心,我这次定不会让你失望。”
被苏雍误会曲解,她是难过的,但是他对待真珠更加无情。
她要走的本就不是坦途,等一切尘埃落定,不缺与他解释坦白的机会,她不需要着急。
真珠回到山下的禅房。
苏黎汐斜倚在打坐椅内,手里捧着碗杏仁浆。
“怎么就你一个人?”
她目光扫到真珠红肿的双眼,衣裙上沾污的血迹,问道:“你遭劫了?”
“是二娘子,”真珠瘪起嘴,挤出了两滴眼泪,“我找到大郎君的时候,他与二娘子在争论,我道明来意,二娘子却突然喊腰疼,要大郎君即刻带她下山去医治,我看大郎君并不情愿,就提起了今日庙会有义诊的医倌,二娘子便哭着指责我不把她放眼里,大郎君只好让我跪下。”
“她这是妄图爬我头上?哥哥为什么会被她的这些伎俩骗了去?她怎么还不去死!二年我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真珠掐住大腿,声音带颤:“是啊,我很害怕娘子,我觉得大郎君如今对二娘子的态度不较往昔,长此以往,也许某一日,二娘子会将我赶出去。”
“她敢!”杏仁浆脱手砸到门柱,“也得看她有没有这个命了!妄想和我争?怕是嫌自己命太长,自己作死便不要怪旁人无情了。”
真珠木讷点头,期盼下山的心情愈发强烈。
按照惯例,苏家在恩奉寺用过斋饭才启程下山。
苏雍随苏道山走在前首,不多时,他注意到苏扶楹身边那个寸步不离的丫头不见了踪迹。
他在队伍里寻了寻,仍是没有木禾的身影。
“你去二娘子那儿,听她差遣,她若拒绝,不要驳她的话,默默跟着她便是。”
安善领命,朝后方走去。
苏雍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一旁的苏道山俱听了去。
他犹豫片刻随口问道:“她这是怎么了?”
苏雍顿了一顿,意识到他口中的人是谁,抬眸看了一眼苏道山,“只听丫头说下马车不慎摔伤了腰,今日似复发了,劳父亲挂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苏道山闻此回头,视线落在那张缟素虚弱的脸上。
她正拧着眉遥望山下的石阶。
在苏扶楹察觉之前收回了目光。
良久,他低低嗯了一下,问道:“你觉得蒋家的四郎君如何?”
“哪个蒋家?”苏雍下意识问了句,苏道山没有回应。
“父亲这是何意?”他声音腾立而起,引得后方的众人注目。
苏道山面露不耐,斥道:“大呼小叫,做什么?”
苏雍眉峰挑起,双目阴寒:“儿子只问父亲是何用意,儿子并无不敬之。”
苏道山察觉这不是开口的时机,敷衍道:“同僚间的闲散谈论,不提也罢。”
苏雍呼吸滞缓,心中的猜想让他脚步悬浮。
蒋家四郎出生便是蒙瞍,四岁时因一场大火失去双足,性格阴晴不定,好狎妓偷良。
回京半载便臭名昭著。
理智告诉他,苏道山不是罔顾血亲之人,可他从不会主动过问苏扶楹的事情。
方才却陡然提起,紧接着又来试探他的态度,这叫他如何不联想。
难道是因为官场上的事情?不然如何能够牵扯到苏扶楹,他不敢再深想,望着眼前连绵起伏的山丘,长久无法沉下心去。
行至山脚,天飘起蒙蒙细雨,返程的路上,车夫急促扬鞭,欲赶在大雨来临之前回府。
马车队伍中,末尾的那辆马车渐渐慢了下来,在跟了队伍一段路后,偏向去了苏家从不走的那条小道。
苏黎汐看着青莲色的马车驶离,越来越远,内心积压已久的阴霾一扫而空。
帘幔从她手中滑脱,真珠捧住热茶递到她的嘴边,“恭祝娘子得偿所愿,娘子才是这家里的娇宠,我愿意永远侍奉娘子左右。”
苏黎汐轻佻她一眼,下巴收住抿了一口茶水,温润入喉,她微微闭眼,片时徐徐睁开。
“她不是大言不惭说要替我祈福降灾,要为我驱赶游魂,我这是大发慈悲地成全她,对不对?她这么诚心诚恳,我不依她可怎么好呢?本来体谅她病身残体的,只需她稍稍待上那么几个时辰便可。”
“可姐姐不愿意啊,她一贯贪心多嗔,那我也只好顺水推舟如了她的意,看她能熬上几日便是几日吧。”
真珠脸颊漾起笑来,一句一字道:“是啊,还是娘子心地善良,这都是她应得的。”
苏黎汐双眸染上欢愉,手指拂过真珠的发丝,忽地一拽,真珠痛呼一声便立刻禁声。
“自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吗?俞妈妈的儿子可正在府上等你呢,来之前你的身契已转过他家去了,我这可是许你做了人家的正经娘子,你该千恩万谢了。”
真珠脸色刷白,嘴巴抽了又抽,眼睛死死瞪着呆着,说不出半个字来。
苏黎汐厌恶收回目光,忿道:“下去!看着你这双眼睛就作呕。”
马夫驾车快却也平稳,苏黎汐眼皮逐渐变得沉重无力,困意席卷而来她很快失去意识。
在梦里,她依旧睁不开眼睛,有什么湿滑的东西打在鼻口、眼周,一下一下地,冰且凉。
身体也仿佛被什么束缚住了,四肢紧绷难以纾解。
她想拼命地大喊,却有更多的不明物质灌入口腔。
随着一股异香入鼻,密密麻麻的噼啪声响震荡她的耳膜。
她缓缓掀眼,一人突兀在她眼跟前直立,她下意识后仰躲避,脚下挣弹了两下身子歪倒到一旁。
那人朝后跑去,呼喊道:“娘子,人醒了。”
苏黎汐抬手去揭贴合在脸上的异物,那东西顺着她垂下的手飘落止地上。
她不经意看去,整个人一瞬激灵,是化冥纸。
地上四周铺满了流黄色的圆形化冥纸。
她弓着的背一瞬窜起,头发湿腻腻黏在鬓角,几络从额前垂吊遮掩住了她的一部分视线,霏霏雨幕隔天蔽日,一望无际不计其数的小土堆充盈她的视野,遍地的白骨碎片迎着雨水冲刷,赤裸裸的阴森让人发寒。
苏扶楹激烈蹬地挣扎,脚上的铁链发出哐啷哐啷的清脆声响,“啊!啊!啊!!这是什么地方!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她身体在泥地里翻扑,将要坐起时,被人从后牵制臂弯往后扯拽,两条腿在地拖行。
“放开!放开我!”
混乱中她认出了这两人,是她花钱让俞妈妈的儿子在赌坊雇的打手。
“你们要做什么?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苏家的三娘子,你敢动我,苏家不会放过你们的!”
两人置若罔闻,将她拖到一处小土堆后撒手。
她惊悸丛生,“我给你们银子,要多少给多少,别把我埋这里,我们家有很多银子!”
打手目光落至她后方,做了一个颔首的动作。
苏黎汐转头,眸子里浮漫出惊骇。
那辆青莲色的马车此刻就停在离她几尺的距离。
木禾掀起车帘,下一瞬,豆青色裙裾从车栏拂落,伞面倾斜挡开细密的雨丝。
苏黎汐看着朝她一步步走来的身影,怨毒的火苗在眼底跳跃,几乎要灼红她的双眼。
人已至她跟前,木禾微抬手腕,人脸倒映在她的眼前。
“是你!”苏黎汐嗓音喷怒,“胆敢将我掳至此处,你怕是忘了家里最忌讳的是什么,你这个贱种就等着滚回海陵吧!”
苏扶楹眉目冷沉,抬起下巴,递了一眼她身后的小土堆,缓缓开口。
“她挺想你的,不想挖出来看看她是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