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破浪中的攸宁》上官仁可

28、第 28 章

　　第二日，高铭义一大早便来接攸宁。到时，她才刚起床。他也不急，等她洗漱完、吃完早饭，方温言道："换件深色裙子，随我去个地方。"
　　攸宁虽不解，仍换了件藏青色半裙，上身着条纹衬衫。他满意的点点头，携她出门。
　　"这是去哪里？"
　　"今早公司有高层会议，想请你一起去。"
　　"这怕是不合适。"
　　"无妨，你在旁听着便是。"
　　攸宁随他至高氏企业顶楼议事厅，里头颇多相熟的长辈。她被安置在后排旁听，铭义则端坐椭圆长桌主位。
　　"开始吧。"
　　议事伊始，主管港务的陈经理汇报："上个月从口岸走的鬃毛，还没发货，海关事务处的威廉先生说，在品质方面与申报项目类不符，所以一直扣押着。货品经理也有些着急，这几日总是催。我们私下打听到，是有人看上这批货了，故意让海关扣押，待时机出手。"
　　“品质方面与申报项目类不符，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高铭义沉吟道：“我记着上次你提过，上海有一家英国律师开办的申报事务所，联系一下，看我们的产品从法务上，如何证明。”
　　“好的。”陈经理说：“我马上办。”
　　继而财务刘经理说道："近日法币贬值的厉害，几笔业务，花旗银行兑现的时长再次延迟，国外进口商的信用证这块，还是得掌握一些主导权，不能完全仰人鼻息。"
　　铭义听罢颔首："可还有他事？"
　　劳务部老陈起身："我还有事。"
　　老陈年岁较长，在高氏资历颇深，掌管劳务多年，说话直来直往："华顺码头，英国外国监工把包工头长林打死那事，到现在也没个说法，工人们都憋着一口气，再没说法，没准闹事呢。"
　　"闹事若有成效也罢，依眼下形势，不过多抓进去几个。"铭义面色沉凝，"谁家没有老小，岂能不顾？"
　　稍缓语气又道："长林的家里，先由公司抚恤，对外只说仍在追责。"
　　见众人默然，气氛有些压抑，铭义道："时局动荡，求生艰难，管理层势必要做更多的斡旋与牺牲，成为大家的依附。今天就到这里，散会吧。"
　　众人陆续离去。
　　攸宁始终凝神静听，第一次见他在议事时这般严肃，初时好奇，愈听愈觉沉重。偌大家业，竟有这许多难处。她心疼地望着他，待人散尽后近前轻道："可累了？我去给你沏茶。"
　　"不必。"铭义牵她坐下。
　　"可知今日为何带你来此？"
　　攸宁摇头。
　　"你也看到了，如今对外交易何等艰难，而这部分在高氏占比不小。往后，或许还要扩展。"他认真解释。
　　攸宁看着他，等他接下来的话。
　　"在国立大学，我主修课有经济与法律，几年以前，便与父亲聊过，计划去英国留学，专修对外经济与法律。"
　　"你要去国外？"攸宁惊问。
　　“确切说，我想带你一起去。”高铭义说。
　　铭义温声道："没遇到你以前，一切计划都是一个人。而今不同了，我不愿与你分离。只是留英非同小可，还需从长计议。"
　　攸宁面色微白，眼圈些许发红，问道：“如何从长计议？”
　　"我想着先过去，等一切安顿好，假期回来与你完婚，然后再带你一起出去。"言毕，他紧张地端详她的神色。
　　"原来你早就打算好了。今日带我来这，只是开场白，我无需有意见，只执行就好。"攸宁有些难过。
　　"自然不是。你有话尽可说，我只是想将诸事安排周详一些。现在就是听你的意见，觉得这般安排可好？"
　　"我不知道，这事太突然。你我订婚，也是你计划一环？"
　　"我自是想订婚的，只是时间上，选在出国前总归安心些。"他声渐低微。
　　"真真是只老狐狸。"攸宁打心底认同这句话。
　　"既知我苦心，便别再生气了。"他想抚她头发，却被避开。
　　"这事来得突然，容我好好想想。"攸宁起身离去。
　　行至门边，忽然又问："你准备何时动身？"
　　高铭义不忍说道：“下周。”
　　攸宁眼圈一红，默然离去。

　　一周后，油轮码头。
　　往来行人提着箱笼行李，处处是送别场景。攸宁随父母与高家二老同来送行。
　　双方父母一路絮絮叮嘱，只攸宁垂首不语，时不时的红红眼眶。
　　至码头与同学会合，见章广野、王瑾心在场，方知他们是结伴同行。
　　轮船将启，铭义与双方长辈一一话别。最后来到她面前："就要走了，真的没话同我说吗？"
　　攸宁依旧缄默。
　　他无奈轻叹："书房里留了几本书与你。待你读完，我就回来了。"
　　"等一下。"攸宁哽咽道，"你说过，这是最后一回离别。"
　　他从未见她如此悲切，心下一软，将她拥入怀中。
　　汽笛鸣响，众人挥手作别。攸宁望向船舷，见他高举手示意——那掌中紧握的，正是她赠的那支黑色钢笔。
　　攸宁含泪而笑，目送航船渐远。

　　上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