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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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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宴虽定在晚间,李公馆却是一大清早就忙活开了。
攸宁记得,年年生辰都是这般热闹。这日全家都起得早,母亲更是前后张罗,既要核对宾客帖,又要安排晚宴章程,还得催着攸宁试礼服、配鞋、梳头。
厨房里人来人往地备办肴馔,有时特地从外头请来厨子,中西南馔,一应俱全。下人们也里外忙碌,将古董摆设、茶具器皿拭得锃亮,各处张灯结彩,极是铺排。
攸宁这生日宴,不只请同窗好友,父亲的一些友朋也借此聚首,母亲更要邀约好些名门闺秀,因而这宴席的意味,倒不止是庆生那般简单了。
攸宁心里原不爱这等喧嚷,只是无可奈何。双亲皆系苏城世家出身,人情往来总是免不了的。今年又与高家订了亲,来的宾客较往年又多了三成。
人人都忙着,独寿星闲在一旁。
攸宁试妥礼服,见楼下拥挤得插不下脚,索性转身上楼,掩了房门,往高家拨电话。
"人人都忙,倒单我一个闲人。"
"大家原是为着你忙,你只管自在受用便好。"电话那头,铭义的声口仍是惯常的宠溺。
"等晚上收到礼物会更开心!"攸宁笑着将话筒挪近枕边,软软伏着,"年年收礼,年年都有惊喜。"
"那我更要尽力,做你今年那份惊喜。"
"你究竟备了什么?"
"到时自然知晓。"他声气低柔,字字敲在攸宁心坎上。
正值盛夏,窗外明晃晃的日头照在新剪过的草茵上,也透进攸宁的轩窗,在眼前悠悠地晃。光阴静好,恰似光线里浮动的微尘,恬静地流淌着。
"怎么不作声了?"铭义问。
"起得早,有些乏。"攸宁糯糯道。
"那你略睡会,晚间见。"
铭义午后就到了。攸宁在楼廊上瞥见他,连跑带跳地下阶来,笑盈盈立在他跟前,微歪着头伸出手:
"我的礼物呢?"
"客人都要到了,衣裳还没换,头发也不理理?一会儿母亲见了,又该催你。"铭义轻轻抚了抚她的鬓发。
她瞥见母亲从人缝里递来的目光,不待母亲开口,急急转身往楼上跑:
"你等着,我就下来!"
"铭义,过来说话。"李父在沙发上招手。
铭义略有些忐忑地近前。
不待李父开口,他先道:"李叔,家父都向您说明了吧?我并非存心隐瞒,实在是担心她……"说着望了望楼上。
李父却不在意地一笑:"你留英的打算我早就知晓。年轻人出洋见见世面,原是正理。如今与西洋往来频繁,高家的事业总要你来接手,我是赞成的。"
铭义默然片刻,道:"只是……"
"攸宁的事,不必挂怀。你既急着订下婚事,岂能没有成算?"李父道。
铭义温声解释:"留英的事,两年前就已筹划。婚事原不在计议中,虽说家母催促,但我总觉姻缘强求不得。遇到攸宁后,方才改了主意。
我知道留学前成婚是仓促了些,所以想着先订婚约,待我在外面安置妥当,假期里回来完婚,再接她同去。自然,这一切还要请您同意。"
李父含笑颔首:"早知你会有个周全安排。"
"只不知攸宁能否体谅。"
"好好同她说。"李父拍拍他的肩,抬眼见攸宁正扶着栏杆下楼来。
攸宁穿着淡蓝色连衣裙,裙摆微微蓬起,透着几分俏皮。歪歪斜戴的纱制礼帽下,一双明眸流转生辉。
"你们聊什么呢?"攸宁走近笑问。
"不过闲话,"李父起身,"我去前头照应宾客,你们聊。"
门口传来一阵笑语喧阗。
"你同学们来了。"铭义说着,牵起她的手迎上前。
"生辰快乐!"杨曼一见她就热络地揽住,同学们也纷纷道贺。人丛里,攸宁忽地瞧见陈豫齐。
豫齐见铭义牵着她的手走来,眼神黯了黯,待与攸宁四目相接,立时绽出笑意。
"你怎么回来了?"攸宁又惊又喜。
"学里放假,回来住些时日。"豫齐答。
杨曼也欢喜道:"这可好了!又有人带我们玩了!"
"你就知道玩!"攸宁笑嗔。
"攸宁,先请同学们入席罢。"铭义在旁温声提醒。
"噢,是了,大家快请进!"攸宁这才回神,引众人转入大厅。
灯影渐暗,叠翠堆云的生日糕上烛光摇曳,在《生日快乐》的歌声中缓缓推来。铭义为她戴上生日帽,待她许完愿,二人一同吹熄烛火。满堂喝彩鼓掌,宴席至此愈发热闹。
开场的舞乐响起,他执起她的手,缓缓滑入舞池中央。裙裾翩跹,回旋之间,尽是众人祝福的眼波。
一曲终了,攸宁执盏来到同学间。
她望向豫齐:"在外面一切可好?"
"都好。"豫齐凝望着她,"没成想这次回来,你变了许多。"说着,目光不经意掠过旁边的铭义。
攸宁懂得他言外之意,只软语道:"人都要长大的。我们也没料到,你竟是头一个留洋的。在外诸事都要自己担待,实在不易。"
"攸宁,你快活么?"豫齐忽然问。
攸宁浅浅一笑:"当然。"
"那就好,"豫齐神色释然,"只要你好,什么都好。"
名义上是攸宁生辰,一干人却围着铭义劝起酒来。
陈鹏闹得最欢:"怪道上次在马场,你就那般护着李家小姐,原来早存了心思!平白教我挨那一箭,不成不成,今日定要罚你三杯!"
众人哄笑间,铭义不免多饮了几盅。直到高家遣人来劝,才稍稍收敛。
宴席散时,宾客渐次辞去。
铭义强撑着送罢最后一位客人。李父李母也已倦乏,上楼歇息去了。园子里只剩他们二人,借着晚风醒酒。
攸宁再次伸出手,笑靥生春:"这下该把我的礼给我了罢?"
铭义这才从内袋里取出个锦缎匣子。
攸宁启匣一看,喜道:"是项链!"
她将链子托在掌心。那是枚羊脂白玉坠子,四围镶着碎钻,玉质莹润,宛如凝脂。
"怎么想起送这个?这……是什么式样?"她拈在指间,反复端详。
铭义接过链子,微微侧身,将它高擎在夜空中。攸宁不解,也学他歪着头看去。
"瞧见了么?这白玉的式样,可不正似今晚的月牙儿?"他声气温和,"你是农历初八的生辰,听李姨说,还是晚间出生的。特意请人照着'上弦月'的样子,打造了这枚坠子。"他凝望着她,虽带酒意,目光却诚挚深沉。
她仰起脸,将白玉与天边新月两相映照,眸中不自觉漾出欢喜,在夜色里熠熠生辉。
"可有人说过,你的眼睛生得真好,"他微哑的嗓音伴着温热的唇,轻轻覆上她的眼帘,"恰似这一弯新月。"随后,那吻徐徐滑落,终于触到那抹温软。他缠绵地噙住她的唇,甜得教人屏息。
攸宁轻轻一颤,伸手环住他的腰,忘了思量,也忘了呼吸。直到他把她拥入怀中,她仍似未曾回神。
四下一片寂寥,这属于两人的天地仿佛凝住了。良久,攸宁才想起什么,软软问道:"人家都说眼睛像星星,怎么到我这儿,倒成了月亮?"
"星河自然璀璨,"他将她搂得更紧,声音低沉而坚定,"可我的月亮,独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