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苍山遗梦》梦回婉兮

13、药香伴晨露，试探两心微

　　晨曦微露，薄雾尚未散尽，带着山林特有的清润湿气，悄然渗入木屋的缝隙。苏晚已起身，在灶台边忙碌起来。炉火噼啪，映着她沉静的侧脸，空气中弥漫着米粥的清香和淡淡的药草味。
　　萧景渊昨夜睡得并不安稳，那些关于宫廷倾轧、家国覆灭的血色记忆，如同鬼魅般缠绕着他。天未亮时，他便已醒了，只是没有惊动苏晚，独自靠在床头，目光落在窗外那片被晨光染成淡金色的竹林上，神色晦暗不明。
　　苏晚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米粥和一碟精致的酱菜走进来，见他醒着，脚步微顿，随即如常笑道：“醒了？正好，粥刚熬好。”
　　萧景渊收回目光，看向她手中的碗碟，目光在那碟翠绿的酱菜上停留了一瞬。那是苏晚用山中采的野菜腌制的，清脆爽口。“又劳烦你了。”他声音依旧略带沙哑，却比往日温和了许多。
　　“说了不用这么客气。”苏晚将碗筷放在他面前的小几上，伸手想扶他坐起。这些日子，她已习惯了照顾他的起居。
　　萧景渊却微微侧身，避开了她的手，自己撑着床头坐直了些，动作虽缓，却带着一股不愿假手于人的执拗。“我自己可以。”
　　苏晚的手僵在半空，心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替他将背后的靠枕垫得更舒服些。“你的伤口虽已收口，但内里虚损未复，还是莫要逞强。”她的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嗔怪，像是在责备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萧景渊拿起勺子，慢慢搅动着碗中的米粥，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苏晚，”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这些日子，你为我做的，我……”
　　“嘘，”苏晚打断他，指尖轻轻按在自己的唇上，俏皮地眨了眨眼，“用膳不言。再说，你不是说要劈够一冬天的柴吗？等你好了，把柴劈得比山还高，就算还我了。”
　　她刻意用轻松的语气带过，不想让气氛变得沉重。她知道他的身份，也明白他们之间隔着怎样的天堑鸿沟。他是前朝太子，肩负血海深仇，未来必定是波澜壮阔，也必定是凶险万分。而她，只是一个山野间的采药女，所求不过是一世安稳。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萧景渊看着她故作轻松的模样，心中一紧，握着勺子的手微微收紧。他知道她在刻意回避什么。他想告诉她，他并非只是将她当作一个救命恩人，更非一个可以用劳力偿还的对象。只是，那些汹涌的情愫，在她清澈却又带着疏离的目光下，竟不知如何宣之于口。他怕唐突了她，更怕给不了她承诺的未来，反而将她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一顿早饭，两人吃得异常安静。只有米粥的热气袅袅升腾，和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气氛微妙，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凝滞。
　　饭后，苏晚收拾碗筷，萧景渊则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阳光已经穿透薄雾，洒在青翠的枝叶上，跳跃着金色的光斑。
　　“今日天气甚好，我想去后山采些‘龙须草’，据说对安神定惊有奇效，你近日似乎睡得不安稳。”苏晚一边擦着碗，一边状似不经意地说道。
　　萧景渊闻言，猛地回头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竟连他睡不安稳都注意到了。“后山路途较远，且多崎岖，你一个人……”他想说“我陪你去”，却又顾虑自己的伤势尚未痊愈，怕成了她的累赘。
　　苏晚却仿佛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笑道：“无妨，我熟门熟路。你安心在此养伤，我快去快回。”她说着，已经背起药篓，拿起药锄。
　　萧景渊看着她利落的背影，心中那份想要靠近却又不敢靠近的矛盾感愈发强烈。他知道苏晚是在给他空间，或许也是在给自己空间。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一句：“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知道啦。”苏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一丝轻快，却又似乎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木门轻轻合上，将萧景渊独自留在屋内。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草药香。他走到门口，望着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晨雾弥漫的小径尽头，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苏晚，苏晚……他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心中百感交集。他欠她的，又岂止是一条命，一些柴？他欠她的，是这乱世之中，她给予他的片刻安宁与温暖。这份情，他该如何偿还？又该如何安放？
　　而另一边，走在林间小径上的苏晚，脚步却并不像她表现得那般轻快。她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灼热的目光，直到走出很远，才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般，轻轻吁了口气。
　　她并非真的急着去采什么龙须草，只是觉得，两人独处一室，气氛太过微妙，让她有些无所适从。萧景渊的身份，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她害怕自己会沉溺在他偶尔流露的温柔与依赖中，更害怕他恢复之后，会毫不留恋地离去，将她遗忘在这深山之中。
　　“苏晚啊苏晚，你在想什么呢？”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试图驱散那些纷乱的念头，“他是太子，你是村姑，本就殊途，莫要痴心妄想了。”
　　只是，那颗心，却仿佛并不听从理智的指挥，在想起他深邃眼眸中偶尔流露的脆弱，和他昨日那句“等我伤好，便带你离开”的承诺时，依旧会不受控制地漏跳半拍。
　　山路蜿蜒，晨露沾湿了她的裙裾。苏晚放慢了脚步，任由自己沉浸在这份迷茫而酸涩的情绪中。或许，她需要这片刻的独处，来理清自己纷乱的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