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苍山遗梦》梦回婉兮

12、往事初显露，情愫暗滋生

　　暮色四合，山林间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带着草木清香的晚风从小木屋的窗棂间悄然潜入。苏晚将背篓里的草药一一取出，摊放在屋中央的木桌上。屋内光线柔和，她纤细的手指灵活地分拣着，将止血的三七、清毒的金银花、滋补的当归各自归类，动作娴熟而专注。空气中弥漫着草药的微苦与清香，混合着柴火余烬的淡淡暖意，构成一种宁静而踏实的日常。
　　一旁的竹椅上，玄衣客静默地坐着，目光始终落在苏晚忙碌的身影上。他的眼神深邃，不像往日那般清冷疏离，反而带着一种复杂难辨的情绪，有欣赏，有感激，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与决断。他已在此处养伤多日，苏晚的善良与纯粹，像这山间的清泉，洗涤着他心中积郁的血腥与仇恨。他知道，隐瞒并非长久之计，尤其是在他对她日渐动心之后，这份沉甸甸的秘密，是时候向她坦白了。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竹椅扶手，喉结微动，终于打破了这份宁静。
　　“苏晚，”他开口，声音比平日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叫萧景渊。”
　　苏晚分拣草药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清澈的眼眸中带着一丝疑惑和好奇望向他。这些日子，她一直“玄衣客、玄衣客”地唤他，从未问过他的真名。此刻听到这三个字，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轻声重复道：“萧景渊？”这名字朗朗上口，带着一种世家子弟的温润，却又隐隐透着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度，与他身上那股清冷孤高的气质似乎有些吻合，又有些微妙的反差。
　　萧景渊迎上她的目光，郑重地点了点头，眸色愈发深沉：“嗯，我的名字。我是……”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地说道，“前朝的太子。”
　　“轰——”
　　苏晚只觉得脑中一声巨响，仿佛有惊雷炸开。她手中的一株草药“啪嗒”一声掉落在桌面上，她却浑然不觉。她怔怔地看着萧景渊，嘴巴微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前朝太子？那个在三年前那场惨烈宫变中，与覆灭的王朝一同消失在史书尘埃里的太子？那个传闻中或已殉国、或已流亡、生死不明的萧氏最后的希望？她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个气质清冷、伤痕累累，却又在她小木屋中安然养伤的男子，与那个曾经站在权力之巅、背负着整个王朝命运的储君联系起来。天下皆知前朝覆灭，新帝登基，太子萧景渊早已是过去式，是朝廷讳莫如深的禁忌，没想到……他竟然就隐居在这与世隔绝的深山之中，被自己阴差阳错地救了回来。
　　“那你……”苏晚的声音有些干涩，她想问的太多，关于他的过去，关于那场浩劫，关于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却又不知从何问起，千言万语堵在心口，只化作这含糊的两个字。
　　萧景渊看着她震惊得有些苍白的小脸，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那笑容里充满了无尽的沧桑与悲凉：“三年前，宫城破，国祚倾。父皇母后……以身殉国。我在忠仆拼死掩护下侥幸逃脱，却从此踏上了颠沛流离、被仇家追杀的亡命之路。一路辗转，九死一生，最终身受重伤，昏迷倒在了山门外，是你救了我。”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泣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苦难的深渊中挣扎而出。他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苏晚，眼神中带着一丝恳求，一丝歉疚，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苏晚，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太突然，也太危险。我的身份一旦暴露，不仅我自身难保，更会给你带来灭顶之灾。如果你害怕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可以立刻离开，绝不会连累你。”他说完，心中竟是一片忐忑，他从未如此害怕过一个人的答案。
　　苏晚怔怔地听着，萧景渊话语中的血腥与绝望让她心头发紧，眼眶微微泛红。但当她看到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脆弱与不安时，心中的震惊与慌乱竟奇迹般地沉淀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摇了摇头，原本因震惊而有些涣散的眼神重新凝聚，变得无比坚定，像深山里最坚韧的翠竹：“我不后悔。”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萧景渊，不管你是前朝太子，还是普通的玄衣客，你都是我从山门外救回来的人，是这段日子里，与我朝夕相处的人，也是……”她的脸颊微微泛红，声音却依旧坚定，“是我喜欢的人。我既然救了你，就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你。”
　　“喜欢的人……”这四个字像一道暖流，瞬间击中了萧景渊冰封已久的心湖，漾起圈圈涟漪。他心中涌起巨大的感动，几乎要将他淹没。他猛地伸出手，紧紧握住了苏晚微凉的手，那双手虽然纤细，此刻却传递给他无穷的力量。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谢谢你，苏晚……谢谢你。”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一句真挚的感谢。
　　苏晚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与微颤，心中一暖，反手握了握他，微微一笑，笑容纯净而温暖：“我们之间，还说什么谢谢。”她顿了顿，看着他眼中重燃的光芒，好奇地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就这样一直隐居在这里吗？”她知道，以他的身份和经历，恐怕很难真正放下过去。
　　提到未来，萧景渊眼中的温情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锐利与决绝，那是属于储君的威仪与复仇者的寒光：“不。”他沉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不容动摇的坚定，“我要查明当年宫变的真相，究竟是谁背叛了父皇，是谁引狼入室，我要为我父皇母后，为萧家列祖列宗，为所有因那场浩劫而死去的忠魂报仇！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重振萧氏荣光！”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她知道，这意味着萧景渊将再次离开这片宁静的山林，重新卷入那血雨腥风的权力争斗之中。那是一条充满荆棘与危险的道路，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她的心中充满了浓浓的担忧，眉头不由自主地蹙起，但她看着萧景渊那双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眼睛，终究没有说出任何阻止的话。她知道，这是他的宿命，是他身为前朝太子无法逃避的责任。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将那份担忧压在心底，抬起头，迎上萧景渊的目光，眼神同样坚定：“我会支持你。”她轻声说道，仿佛在许下一个庄重的誓言，“不管你做什么决定，不管前路有多么艰难，我都会站在你身边，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