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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一烛(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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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兔推开雌兔,一脸冷漠。
他转了转眼珠子,目光突然向我投来,抿了抿嘴,又默默移开视线。
大掌抵在紫衣头上,默默拉开距离。
“别这样。”男人轻咳一声,目光闪烁。
女子一手拍掉男人抵在自己头上的手,“蔺澜,你还要我怎么做!我只是想要你爱上我啊……”
男人眸光一紧,“但这不是你害人的理由。”
“顾漪已经嫁人生子了,已成他人妇,难不成你要抢有夫之妇?”古蝶面色激动。
蔺澜握紧袖中的拳头,低下头,“你不懂,她只能是我的姐姐。”
她,只能是姐姐。
是其他人都不行。
兔子一拍而散,古蝶哭着离去。
蔺澜理理衣襟,原地不动。
他发现我了。
我也没有再躲下去的想法,从暗处走出,挑眉,“藕断丝连?”
莫名其妙好,又莫名其妙开始追杀。
他的私事我从不多问,如今见此场景,倒是有些好奇起来。
他看了看我平坦的腹部,皱眉,连走到我身边扶我,“姐姐刚生产,应多多休息,崔明焕是怎么回事?”
我一个暴栗敲在他额头上,“没大没小,叫姐夫。”
他委委屈屈揉着发红的额头,嘴角轻勾,“我没有对我姐姐不好的姐夫。”
他忽的凑近,“姐姐是给我生的小侄子?还是小侄女?”
“要不要回王府里歇歇?”
我静静看着他。
他低下头,声音闷闷,“我之前追杀古蝶,是因为她要强了我。”
我瞪大着眼,有些惊奇。
然后他又悄声补了一句,“但她没有成功。”
“是个女孩儿,送我回明焕那里吧。”
蔺澜委屈,“姐姐就不先回娘家看一下吗?大家都很想姐姐。”
“我揉揉他又长了些的发,问:“那你想不想?”
他点点头,“想!非常想!”
把头窝在我肩窝,轻轻拱了拱,撒娇道:“姐姐就回去看看吧。”
长安的撒娇,我向来是毫无反击之力。
晕晕然被他拉回北城王府。
王府众人见到我都很激动,一一对我嘘寒问暖。突逢那么大的热情,我人都有点儿傻了,往蔺澜身后躲了躲。蔺澜溢出笑声,挡在我身前,我双目一眯,心道:好小子,翅膀硬了,竟敢笑话我!
伸手毫不客气往他腰间软肉一拧,他抽了一口冷气,笑得更欢了。慌忙抬手挥挥,热情的家丁如游鱼顺序退下。
他带着回到了我未出阁的屋子,屋子干干净净,同我嫁前时一模一样。
蔺澜倚着门,双手环胸,一脸笑嘻嘻,“我每日都派人来打扫,姐姐觉得怎么样?”
我愣愣看着屋里跟记忆里如出一辙的摆设,怔怔抬起手,习惯成自然,长安也不是当初我伸手就能够到脑袋的小孩了。
就在我一怔一愣之间,蔺澜低下头,在我掌下蹭蹭,他拉着我的手抚向他的脸,又用脸蹭了蹭我的手,眼神怀念,“自从长高后,就没有像这样蹭蹭姐姐了。”
他又蹭了蹭,“姐姐摸不到长安,长安自会低下头让姐姐摸的。”
“因为在长安心里,长安在姐姐眼里能一往如初。”
一往如初……
不可能的。
我变了。
他也变了。
我收回手,仰头看着他,催道:“你也累的不轻,快去歇息吧。”
我关了门,进入屋内,没去看他的表情。
一道长长的人影久久立在我的门外,直到我熄了灯,那人影才缓慢朝在离去。
又是梦。
梦回十二年前。
那个重要的转折点。
蔺澜十岁,我十二。
那天天气白蒙蒙一片,大雾肆起,入眼皆是乳白色的浓雾,看不到周围人影,无声无息。
浓雾翻腾,我拉着十岁的小孩在雾中行走。小孩小小一只,紧紧跟在我身后。他用力拽着我的袖子,鼻头通红,呼出的气息液化,成了水汽融入这片白雾之中。
“长安,不怕。”
我伸手去摸摸他的脑袋,小脸蛋也冰冰的,温热的手掌贴上,吓得小长安后退一步,下一秒又双手捧住我的手,冰冷的脸蛋贴近蹭蹭。
“阿姐,长安不怕。”稚嫩的童音脆脆的,期间他吸溜了鼻子。
“嗯,阿姐知道长安是最勇敢的。”
我蹲下拢了拢小孩的衣服,衣领提高,一圈茸茸毛立在小孩嘴边。
我不记得我们为什么会在城外,为什么出来也不知道。等清醒的时候就发现我和长安就在外面城外的浓浓大雾中。
我紧思急思,也想不起来。问身边的孩子,他也说他不知道。
我们姐弟俩都被下了降头?
不可能!
我摇头,把这个荒唐的想法甩了出去。
这雾真的好大,我们犹如盲人一样行路,很是辛苦。
不知走了多久,脚底微微泛疼,我忽的反应过来,问小长安,“长安,你脚疼吗?”
“不疼。”
“真?”我不信。
“真。”他道。
“哦,那你怎么走的越来越慢?”
小孩脸色定然发红,虽然我看不到,这孩子也真是,脚疼就说嘛,一直闷着不吭声。就跟以前一样,自己受伤、受了委屈,一个人往肚子里咽,苦水不吐,愣是把自己熬成了苦瓜。
俗话说,撒娇的小孩才有糖吃嘛。
我这弟弟,说好听点自立自强,说不好听点,就是一锯嘴葫芦。
在他身边,你要有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
要不然他哪天没了,你怕是都不知道。
我直接把小孩背在背上,轻飘飘的,骨骼突出。
我不解,明明每天锦衣玉食,怎还把孩子越养越瘦了?
“你是不是又偷偷把饭菜给倒了?”
“没有。”他双臂紧紧环着我的脖子,低头,蹭蹭我的肩膀,“阿姐,长安没胃口,不想吃,可不可以不要再逼着长安吃东西了?”
我叹气,我并不想逼他,可他一粒米未尽,我怕他把身体弄垮了。现在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肉也不吃,营养跟不上,个儿还怎么能窜上去?
“难道你以后相像现在这样子又矮又瘦?”
“不!”长安激动,他以后长大可是要保护姐姐的,这么弱小的身体怎能保护她?
可是……
良久,长安语气蔫蔫道,小脑袋也跟着垂下,“阿姐,我是真的没有胃口啊。”
“为什么?”我皱眉,没胃口就没胃口,这么长期下去可不行。我想了想,不太确定。
“我每夜都做噩梦。”
噩梦缠身,长安做噩梦我自是知道的,但远远没想到这噩梦已经影响到他的胃口。
“梦里有什么?”我问。
小孩摇头,“我不记得了。”
“想想。”我道。
长安不说话了。
说话之间,前面突然豁然开朗。
不知不觉,走进了一座深山。
我停脚伫立,望着高高青山,疑惑,怎么会走到这里来了?
山谷青绿,绿意盎然,彩蝶纷飞,落英满地。小溪弯弯曲曲向着更深处流淌,一只画眉鸟歪着脑袋,好奇的打量着我们,长长的喙一张一合,发出清脆的鸟鸣,然后便展开双翅,飞往更深处。
静谧,美好。
转身向后头看去,入眼还是乳白色的大雾,除了眼前山谷,四周我都看不见其他生物。
这一比,山谷的美好就有些诡异。
“姐姐,进去。”
长安呼吸滚烫炽热,火辣的气息扑洒在露出的颈脖上,略让我有些不自在。
“好。”我抬脚而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就我那三脚猫功夫,还是能护住一个小孩的。我迈向深山,树影从我身边掠过,越是深入,越是幽静无声。
溪水潺潺,静静流淌。
我路过小溪,路过树,路过花草。越走头越沉重,晕乎乎的。用力摇摇头,努力清醒,几个眨眼,又有点儿晕乎。
我渐渐停下,放下长安,倚着树,“长安,我们休息一下。”
“好。”长安轻轻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拉着我的手,皱眉担心看我。问:“姐姐你是不是不舒服?”
他皱着一张玉雪团子小脸,像是芝麻汤圆,圆圆糯糯,看着就想咬一口。
就是不知道里面是黑芝麻馅,还是白花生馅儿。
莫名有了食欲,但头还是很晕。
“姐姐头很晕,休息一下就好了。”
长安不说话了,低着个脑袋,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别太担心啦。”
他瓮声瓮气低低道:“姐姐就从来没有不舒服过,这山里有古怪。”
我笑了,“你这个小脑袋里一天都想些什么呀!?”我用食指戳戳他的后脑勺,“姐姐也是凡人,自然也会生老病死。”
“姐姐在我心里永远是神。”
我一顿。
接道,“那姐姐让长安失望了。”
长安摇摇头,“长安从不对姐姐失望,只对自己失望,长安一点忙都帮不上姐姐。”
“哪有?长安分担了姐姐的压力,姐姐一个人在深山老林中,还是有些怕的。”
其实,我并不怕。
这样说,只是为了安慰长安。
长安是个聪明的孩子,但学聪明的孩子越是会被这种一眼可以辨出真假的话迷惑。因为他们想得太多了。
“真的?”他问。
“比蒸肉米饭还要真。”我答。
“我知道了,我知道姐姐饿了。”
我脸一红,瞪眼,这孩子瞎说什么大实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