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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造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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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镜上昭示了所有的过往。
他们看到了神女湘君与刺史在治水时相识相爱的片段。
他们也看到了陈胥如何像个影子一样,在暗处用贪婪的目光窥视着神女的力量。
他趁神女因爱人重病用神血喂养之际偷取了她的血液,在刺史去世后神女心神俱碎、沉湖消散,便趁机用邪术窃取了些逸散的神力。
陈胥借神女之力拥有了常人没有的能力后,又借陈家与南州官员的往来便利散布水君之名,妄图替代神女。刺史在南州得罪的人太多了……与神女的结合更给他增添一些天命归属,却不知惹多少人眼红,后来的刺史更是难做……不只是陈胥一人想要让刺史与夫人之名从南州这片土地消失。
在某个深夜,湖畔刺史的塑像被眼红之人推倒,沉入了湖底。南州从那以后,便逐渐少了对神女与刺史的传颂。
罪行昭昭。
原来这就是他们信仰了百年的神明。
水镜中的景象停留在陈胥命陈家人为他建造神庙。
这时鹿聆终于力竭,回溯过往所需的神力实在太多,要不是她先前已经将一部分神力分给了镜域中的湘君,湘君打开了芳心湖中的镜域,仅靠距离一个的力量是没有办法支撑这么久的溯回的。
好在已经足够了。
温照白看向她的眼神中满是担心,鹿聆却笑着向他摇了摇头,她能做的已经做完,接下来就看大家的反应了。
果不其然,水镜中的景象让看完的南州百姓先是沉默,然后转变成了极致的愤怒。
“什么水君?竟然蛊惑我们!”“这也能称之为神?”“庇护我们的明明是神女!”“骗子!骗子!”“呸,竟然还敢说是神女仰慕他不得,不要脸!”
正在这时,一直在暗中窥测的陈胥终于动了。芳心湖骤然间水汽升腾,渐渐凝结成人型,那水凝结的人隐隐约约呈现出一副威严而光辉的形象,他声音洪亮,带着被冒犯的愤怒:“何方神圣,敢在南州水域辱我神名?”
来了……
然而鹿聆却没有听见银铃的声音,和之前一样,虚假的人……
已经被扶起来的陈成安见到这人又猛然跪了下去:“水君……”
听到这称呼,先前还在为水镜中看到的景象而愤怒的百姓,声音却渐渐小了下去,一时间芳心湖畔竟然寂静无声。
那水汽凝结的水君看到这一幕满意地露出一个模糊的笑容:“南州百姓安好是本尊所愿也……”
温照白打断他装模作样的表演:“陈胥,窃来的神女之力你用着还安心吗?”
那水君脸上有一瞬间的扭曲,却仍然镇定坦荡,甚至露出一个笑来:“看你穿戴应当是朝廷官员,虞朝皇帝曾下祛神令意图将所有神明赶尽杀绝,本尊以为好歹会是光明正大的驱逐,没想到竟然是如此龌龊手段!”
水君的声音陡然严厉:“本尊乃南州水君,庇佑南州已有千年,污蔑本尊之人必然不得善果!”
人群中又是议论纷纷,“水君说的也有道理啊!”“会不会是朝廷故意迷惑我们好驱逐水君?”“你看水君多么威严神圣,会是假的么?”
水君脸上是满意的笑。
“你才不得善果!”鹿聆才见不得他这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挥手就是一道水箭,然而以水攻水,并没有对水君造成什么伤害。
“原来是司命,司命也是神明,为何要为虎作伥?”水君将矛头指到鹿聆身上。
“为你个头!”
芳心湖中的水夹杂着湖中水草冲天而起,由上而下将那装神弄鬼的水君浇了个彻底。水草弄脏了他水汽凝结的身躯,甚至还有条鱼抽了他脸一尾巴,然后落进了湖中。
神圣的伪装陡然间变得狼狈不堪。
“哈哈哈哈阿娘,你看他,好丑啊!”人群中有年岁不大的孩子童声稚语,令不少人都忘却了对水君的敬重哄笑出声来。
水军怔愣一瞬,他将脑袋上顶着的水草拿下来看了一眼,才不可置信的开口:“你,你,你这个……”
他的污言秽语还没开口。
“哗啦——!”
不远处湖岸另一侧发出巨大的水声。
众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只见岸边停泊着的船只掩映着一个巨大的绞车,辘轱缓缓转动,绳索绷得笔直,水下的穿鲛衣的人正协力将一座残缺的巨大雕像捞出了水面。
雕像上水草缠绕,遍布凿痕。
“这便是刺史的雕像。”
这个时候温照白才转过头来看向面色蓦然惨淡的水君:“陈胥,当着这位你曾经效命却又背叛的主官,对着这尊被你沉进湖底的刺史的雕像,你难道还能继续大言不惭,妄称神明吗?”
水君的表情难看至极,他沉默了一会儿,那凝聚身躯的水汽突然全部消散。
只有水草掉进湖里溅起的水花。
……
陈胥躲起来了。
然而这有什么用呢?
位于芳心湖不远处的那座神庙是陈家命人建立的最早的神庙,百姓们浩浩荡荡聚集在这里,这次不需要差役动手,大家推神像的推神像,砸贡品的砸贡品,连前面的供桌都被推翻了。
以往信仰之力最为强盛的神庙被砸毁,鹿聆能够感受到陈胥的气息出现了巨大点的波动,于是故意露出一个嘲讽的笑:“陈胥,你以为躲藏起来就能逃避么?从此以后再无南州百姓会信仰你,你很快就会消散的!”
见眼前还是没有动静,温照白也接着鹿聆的话:“你并不是真正的神明,神力消散以后不用几日你的肉身也会死去,身躯会逐渐腐烂,你的藏身之处会很快臭不可闻。”
也许是被鹿聆的话威胁到,也许是不忿真面目被戳破,那个曾被众人敬仰的水君陈胥,终于现身了。
陈胥真实的样子,已经不堪入目,不仔细看,甚至都不能发觉他作为人的原型。倒更像是由淤泥、水草、破旧的神像碎块,人的躯干,好像还有些旧垃圾破伞什么的……组成的怪物。最骇人耳朵是,他的胸口处嵌着半张刺史塑像的脸!
这大概就是他不择手段强行成神的后果。
银铃声大作,震得鹿聆耳朵都痛,也不知这……人不人鬼不鬼的陈胥……究竟做了多少恶事……
神庙中的百姓看到他的样子都是大吃一惊,甚至有孩子都被吓哭了。
“陈胥,你可知罪?”温照白站到他们面前直视着丑陋不堪的陈胥。
陈胥已经不再是先前那个装模作样一本正经的语气了:“罪?我有什么罪?明明是你们非要坏我好事?我只是想成神而已,你们如此看不起我,无非是我不是天生的神明,但那又怎样,谁规定了如何成神?我为了成神付出一切,我就应当成神!”
不同于他们先前遇到后稷的时候,鹿聆面对陈胥的时候是占据优势的,即便她刚刚因为水镜回溯耗费了不少力气,但南州生机充沛,她能够借助所有自然之力比一个已经失去信仰的半人半神的陈胥要多。况且……鹿聆能感受到,明明已经接受了南州百年的信奉,但他身上的神力竟然奇怪的微薄。
鹿聆当然能够轻易地将他除掉,然而他们心中的疑惑还没有解决,陈胥背后的人和他身上不见的神力,那些“善良”的杀手究竟从何而来?他们一开始都以为这是陈家自作主张,但是无论那些杀手还是能够助陈胥成神的方法,都不是区区陈家一个地方士族能够掌握的。
于是就给了陈胥挣扎的时间,他环顾众人,第一眼就看到了面色清白的陈成安:“作为我的子孙后代,你竟然敢背叛我,背叛我们。”
陈成安跪倒在他面前一言不发,倒是陈三娘子昂着头丝毫不惧:你的野心将整个南州陈家都拖下了水,逼迫陈家为你驱使,你又有何面目说父亲背叛!”
陈胥被陈三娘子激怒,突然甩出一道藤蔓试图攻击陈三娘子,鹿聆眼疾手快切断了那藤蔓,陈三娘子受惊,慌忙躲到她背后,还将头探出来继续气陈胥:“也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们南州陈家时代姿容出众,哪有你这么丑的先祖。”
要说陈三娘子真是知道哪儿疼往哪儿戳,将那陈胥气得从身上直往下掉泥土,却碍于鹿聆不敢轻易动手。
“陈胥,她可是你的亲人!”
“亲人又怎样?忤逆我的都要死!”陈胥嘴里说的是陈三娘子,眼中却看着陈成安。
“我已经是最关键的时刻,却还是因为你的请求宽恕了些时日,让你儿子成了婚,有了子嗣后代再把他交给我。你却赶在成婚当天故意把他藏了起来,这难道不就是一种忤逆和背叛?”
从陈胥的真面目被拆穿之后,陈成安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了,仿佛是一只坏掉的木偶,甚至刚刚陈胥攻击他的女儿他都没有太多的反应。
鹿聆却见不得陈胥如此嚣张:“真把自己当神了啊?你这身神力,不过是偷来的残羹冷炙,连维持水君的形象都要耗尽心神,也配称为神?神爱众生,你又为南州做过什么事么?哦,确实有,你命陈家人三天两天捣乱,然后伪装神明拯救众生,啧啧啧,你倒是挺合适去集市上演百戏。”
陈胥先是沉默了一段时间,然后语气激动起来:“鹿司命,陈家是我的棋子,但是谁又不是棋子呢!”
神庙外,十数个刺客横刀而来,他们眼中只有鹿聆和温照白两个人。
“司命,你逃不出既定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