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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列车 ...


  •   木秋千嘎吱晃动的声响如石子落进湖泊,泛起几片涟漪。

      涟漪平了,嘎吱声也停了,依旧是一个恬静的夜晚,只余风吹草动和蟋蟀的嚁嚁声。

      平地上叠了两个人,上面那个猛不丁蹿起跳到一边,差点没给下面那个踩一脚造成二次伤害,连带着手也往人脸上胡乱招呼,“余哥,你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摸来摸去,也就嘴上那点破皮。想来变成丧尸后,不只是他,余哥也更能扛造了,虽然余哥还是人时也挺能扛的。

      从前余哥伤着哪了,敷药也不让人碰,宁可别着身子自己来。

      现在他倒是可以随便碰了,可碰上了,听着余哥嘴里只能发出低沉如野兽般不成人言的嘶吼,他又浑身不得劲。

      真是,还是人时,哪有那么多不舒服,怎么变成丧尸后,问题这么多。

      番离握紧悬挂在脖颈上的怀表,咯手的金属质感让他即便在无人催促的情况下也倍感迫在眉睫。

      想赶紧带余哥出岛。好像出了岛,就能找着人。找着人,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顾不上黑灯瞎火的,番离扛起刚还躺倒在地的余迹,带着破损缺角的旧怀表和旧怀表里卡着的旧照片,堪称一穷二白地赶起路。

      空荡荡的街上,围在四方的老楼高高矗起,夜里愈来愈大的冷风大部分被高楼挡下。

      在过坡道时,番离脚下一滑,倒是没带着余迹一起摔。

      自己咕噜咕噜滚下去,摔得仰面朝天。

      恼着自己怎么这么笨,一天到底要摔几次时。白光一闪,天幕撕裂开一条银紫色裂缝。轰隆隆的雷响伴随倾盆暴雨砸下。

      番离从地上迅速爬起,找到迷途羔羊般瞎走的余迹,顺畅自如地牵过手,就近找了间敞开门的屋子,进去躲雨。

      “余哥,你看这雨下的,我是想早点带着你出岛,但是总不能让让你淋雨淋坏了身体吧。”虽然大家都成了丧尸,可他总觉得变成丧尸后的余哥更脆弱了,可能是余哥不说话总吼吼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得多照看着,多护着些。

      番离在这间不大的屋子里,小老鼠一样窜来窜去,摸进这户人家的杂物间和卧室,倒腾出几块还算干净的毛巾,一床繁复印花的绒被,两套衣服。

      被子上搭着毛巾和衣服,层层叠叠小山一样被番离抱在胸前。

      沉重又柔软的小山堆在一旁,番离从里面抽出几条五颜六色的毛巾,把余迹摁坐在地毯上,蓝色的毛巾擦擦脑袋,粉色的毛巾擦擦手,白色的大毛巾擦擦身。最后用干衣服换湿衣服。

      大功告成,又是一个崭新的青皮余哥。

      他用剩余的一块毛巾捯饬捯饬,然后双手交叉拢起两边被角,被子的一头裹余哥,另一头裹自己。

      豆大的雨狠狠砸在窗上,窗沿蓄不住磅礴的雨,水不断往下淌。

      时不时有白光,再然后是离他们极近的雷声。他感觉不牢靠的屋子在晃,是不是选错了地,该去对面更高更大的房里躲。

      番离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在不断往身旁的存在靠近,整个人几乎黏在余迹身上。

      说来惭愧,梅雨季节,每到打雷的天气,半夜听狂风骤雨侵袭孤儿院门前的老树,他总担心自己哪一天和老树一起刮倒,其实就是怕,被其他人指着鼻子骂熊样,说他是做了亏心事怕天打雷劈,可他有记忆以来,亏心事还没干上就怕了。还是后来余哥来了之后,再遇上雷雨天,他偷爬上铺,跟熟睡的余哥凑到一个被窝里,才不至于睡不着觉硬生生熬过去。没过两年,再打雷,他顶多被吓一两下,却也不至于怕到不敢自己睡的地步了。

      摸了摸自己心脏的位置,他想,也没在跳啊,该是不怕的。

      却是莫须有的心慌。

      一道蛮力掐住他的腕臂,迫使他侧过头看。从窗户打下稀疏的逆光,在黑暗里给余哥直挺的轮廓勾出光线。

      他也不眨眼,看了许久,好像人和曾经一样,他渐渐找回了不怕雷的感觉。

      应该是变成丧尸后体力变好了,那不然解释不清楚,这么晚了,瞎走一天,腰不酸,腿不疼,眼皮不打架,哈欠不连天。

      脑袋磕上余迹硌人的肩膀,心里执着一句话:只要余哥在,总能有办法的。

      刚拿到怀表他就扣开来看了,时针正指着3,分针卡在6和5中间。结果现在打开来看,眼神再不好都知道丝毫没动静。

      他们和坏掉的表困在屋子里,陷在不流动的时间里。

      估计是过了很久,雷不打了,雨也停了,屋檐落下的水砸到石板路上汇聚成坑坑洼洼的水滩,滴滴答答地响。

      放开扒着窗的手,番离转身拉起余迹,“余哥,不下雨了,我们继续赶路吧。”

      一出去,头就低下了。因为通往目的地最近的路,亦是岛上众人最常走的路,他是不能免俗的众人中的一员。晚上快点走,看不清才好。

      不用看的,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店铺。只是雨堪堪停,石板块蓄了好多水滩,亮光照到水滩上。他不想去踩,左避开一个,右避开一个,可是水滩太多了,躲过一个势必要踩到另一个,所以还是会看到水里的场景,看到那些一晃而过的他想尽量避开的过去。

      为此他害余哥跟着他东倒西歪地走,一起受不必要的罪。

      “算了算了,”他破罐子破摔踩上跟前距离最近的水滩,登时积水四溅,水里建筑的倒影扭曲,就这样一边淌水一边向前进。

      踩着破碎的水滩,碎水滩里藏着自己的过往。番离仰着头,麻雀一样叽叽喳喳讲个不停。

      他讲一句,余迹循着他的声音回应一句。

      “余哥,我好像在这家花店兼职过,出院最后一天你来这买花还和我撞上了,一起买了一束向日葵给院长,你还记得吗?”

      “呜啊——”

      “这家烧烤店还是你带我来的,那应该是我第一次吃烧烤,结果回去就闹肚子了,搞得你后来都不敢再带我吃。”

      “呜啊——”

      “唉~我的工资要是能再早发点就好了。”

      “呜啊——”

      “模型店开在这里就是亏本,没几个人会去买......余哥,你是不是喜欢这个木船的模型啊,每次路过都停下看。”

      “呜啊——”

      “余哥啊,这是你送货的地方吧,那咱快到了呀!”

      番离撒开了牵住余迹的手,激动地指向前方。

      余迹脚下绊到石头,呜啊呜啊的嘶吼给卡停了。

      讲完才发现,余哥在他的过往里出镜率是最高的。

      路平了,没水坑可踩了。回头一看,成片簇拥的楼缩成小小一点。

      番离觉得自己果然是铁石心肠,几步路走来,轻易丢了不舍,丢了留恋。

      等靠近目的地的海滩,天已经蒙蒙亮了,海平线上有初升的太阳,有深深浅浅一片金灿的芦苇丛。海风大,芦苇被吹得一茬接一茬成片倒。

      拨开芦苇丛,远远看过去,海面上一个小黑点由远及近,破开连绵起伏的浪。

      紧接着的是轰鸣,蒸汽与滚轮,飞鸥扑棱翅膀往高处逃散。

      番离踮起脚尖,张望海上越开越近的列车。蓦地抱上余迹,捆萝卜似抱得紧紧的,“余哥,咱也太幸运了,刚到这,车就来了。”

      绯红的列车靠站,俩丧尸趔趔趄趄踩着柔软的沙子,一溜烟跑进车里。

      不多时,蒸汽喷出,列车重新开了。

      “余哥,这是我们第一次坐列车吧?”番离拿手顺一遍软皮的坐垫,轻敲旁边银色的围栏,伸手握紧头顶成排吊环的其中一个。

      余迹欲开口回答,先一步被番离双手捂住了嘴,“别回呜啊了,说点别的。”

      常言道,心诚则灵。

      放开堵嘴的手,余迹“嗷——”的一声。

      呜啊改嗷嗷了。也行。就是天天这样呜呜嗷嗷下去,等变回人类,不知道余哥的喉咙能不能好。

      番离在车厢里四处乱窜,“虽然早知道是无人驾驶,但真的好神奇啊!”

      没人会想要来这个偏僻落后的孤岛,列车唯二的乘客是两个要出岛的丧尸。

      等新奇劲儿过了,番离拉余迹找了处空位坐下,感受车在轨道上的截截颠簸。

      澄澈的蓝天洇染上金粉的颜色,淡淡的云朵在流动。在从前的忙碌中,他是否看过这么多漂亮的景色。

      可没事干的话,太安静了。脑子里总有一团胡乱捆的毛线。卸下极力表现出来的洒脱,他还是纠结。只是当想到可以带余哥出岛的那一刻,其他本应该考虑的东西被按捺住了。

      人会思考,即便是他也是一样的。可变成丧尸后,他愈发觉得自己脑子空空。

      即便是成为一只有理智的丧尸,他排斥去想许多复杂的事为难自己,折磨自己。更想做立马能行动起来的事。

      磨得粗糙的手被番离拿起,他开始一根一根揪余迹细长的手指。只偶尔让几句嘀咕漏出唇缝。

      “余哥,列车会开到哪里呢?”

      “咱还会回来吗?”

      “余哥......”

      绯红色列车平稳行驶在轨道上,番离和余迹在黎明中穿行过海,离开故地,驶向新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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