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墙》颂糖

2、长跑

　　距离丧尸爆发还有366天

　　“求求了，”他双手合十，嘴角还沾着炸鸡的面包糠碎屑，“哥们那腿堪称十级扭伤，但他势必要赢过一班那小子，不服输的劲十头牛都拉不回来，除非余哥你出场……”

　　余迹一手搭在下巴上，另一手握着一杯甜得要命的珍珠奶茶，一颗接着一颗黑糖珍珠在透明吸管里滑翔。
　　知姓不知名的人在他左耳边叭叭说话，这些话刚从左耳进去，就从右耳滚出来了。
　　而他本人，正一边喝着冰爽的奶茶，一边晃神看着奶茶制作者忙碌的身影。

　　“来，你的奶茶和鸡排好了！”

　　“这是找你的3块钱。”

　　“要吃点什么？”

　　番离忙得跟个陀螺一样团团转，将刚炸好的炸物盛起来时，热油喷到了他的手上，炸出一处红色的晕染，但他并没有在意，于是新鲜出炉的烫伤就和他手臂上其他伤一起被打入冷宫了。

　　目不转睛盯着番离的余迹理所当然地看到了那处面积较大的烫伤。而他的眉毛也理所当然地皱成毛毛虫模样。
　　围在余迹身边的一圈人，看他这幅模样都自觉把咀嚼食物的声音降低。偏左边这位还大喇喇地输出，讲着讲着，手还晃到跟前去了。

　　“余哥？余哥！有听到我讲话吗？”他右手在余迹眼前几厘米处残影般上下摆动，不仅如此，还一个下摆擦到了余迹长长的睫毛上。他伸回自己的手，眨巴着眼直往手上黏着的一根眼睫毛盯“哇靠，余哥你睫毛这么长的吗？”

　　对此，余迹送了他一双漂亮的上翻白眼。

　　“你说完了吗？蒋……”很好，完全没想起来名字叫什么。

　　“蒋志，余哥，我叫蒋志！”

　　“我知道。”余迹撇过脸。

　　“不，你肯定忘记了吧。”蒋志笃定道。

　　余迹没有回答，猛喝了一口奶茶。

　　那边还在吵闹，小卖部角落的座位里，一个戴着黑框圆眼镜，扎着低马尾的女孩，正将习题册展开挡在脸前。
　　薄厚程度恰好的习题册完美地挡住了她眼睛以下的部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书是反的。
　　但是这不重要，总之她正一边目不转睛盯着余迹，一边嘿嘿嘿地傻笑。
　　她笑得正开心，面前突然笼罩下一片阴影。

　　番离将手中的一袋打包好的炒面放在她所在的桌子上，“你的炒面好了。”
　　放下面的同时，番离注意到她的视线终于从余哥转移到炒面上，于是收回抓着塑料袋的手。
　　她看番离放完面要回去继续忙了，赶紧扯开书包拉链，从包里掏出一封用心形贴纸封口的信件推到他胸前。然后将书包挎上，提起炒面，风驰电掣地闪出小卖部的玻璃门，只留下店里一溜人看她的残影。

　　众所周知，聊八卦，在高中生们平凡乏味的生活中是一大乐趣。于是，店里的高中生们化身村口的大鹅，开始以“哦——”声起哄。

　　余迹一把推开挡在前面一个劲“哦——”的蒋志，站定在番离面前，视线无意间触到他手上那封心形贴纸封口的信件，如触火似的赶忙转开脸。
　　该说什么，不对，我在着急什么，可是那封信。

　　“这应该是给余哥的吧！”番离将信件递到余迹面前。

　　啊？是给他的吗？
　　在场见证那一幕的所有人都这么想。

　　啊？是给我的吗？
　　余迹本人当然也很错愕，但……

　　“对，没错，是给我的。”余迹坦然地收下了信件。

　　“诶？”在场的人都异口同声发出疑惑的声响。

　　蒋志明显还想说些什么，“不是，我们又不瞎，这明显是，唔……”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看热闹的其他人捂住嘴架着拖走了，反驳无果。

　　“要两杯珍珠奶茶，正常冰。”陆续有别的同学踏进小卖部点单。

　　“好，来了！”番离应了一声便回去继续忙碌了。

　　余迹两眼无神地离开小卖部，回到他和番离现在居住的出租屋。

　　直到他洗完澡，肩上挎着毛巾走进房间时才回过神来。
　　湿漉漉的刺猬头不断往下淌水，他胡乱拿毛巾擦了几下就倒在床上，单手抄过一旁的信件高高抬起。室内的白炽灯照射在牛皮纸的信件上，挡在阴影部分的心形贴纸却仍是闪闪发光。

　　越看越是烦躁，这封信写了什么又关他什么事。

　　于是信就被随手丢在了房间里阴暗的角落。
　　过了一会，他又捡回来了，塞进床头柜里，还顺带上了锁。
　　又过了一会，他用生锈的钥匙艰难地开锁，又拿出来了。
　　最后，他左看右看，决定改天给那个女生还回去，然后顺带问出给信的缘由。

　　敲门声突兀响起，牛皮纸信件被粗暴塞进枕头底下。

　　余迹：“谁？”

　　番离提着炒面站在余迹房间的门口，奇怪地回答道：“是我啊，余哥，我帮你把晚饭挂在门口把手上了，记得拿。”

　　余迹提起的心放了下来，回复两句，听到门外逐渐离去的脚步声和隔壁门开启关闭的声响，确定番离走后，起身去门外拿袋子，没在意自己情急之下塞在枕后的信，自然也就没发现牛皮纸信件被折皱，本就不粘的心形贴纸已经飘落在地成了废纸，藏在床下缝隙里。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常驻校门口的保安在保安亭撑着警棍打瞌睡，一大早就有一堆装扮成牛鬼蛇神的学生在校门口游走。

　　在校运会这几天他们为数不多可以放纵的日子里，保安也不大注意穿得奇形怪状的学生。

　　校门口旁几处梧桐树荫下，蒋志穿着廉价玩偶鸭鸭的塑料制服，左手捧着一个同样廉价且不知道毛是什么材质的小兔子玩偶头套。

　　“余哥，阿番，待会跟在我后面，我带你们光明正大溜进去。”蒋志右手竖起大拇指并自信露出他的两颗大门牙。

　　“好！”响应声从番离戴的小熊头套里传出，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激动。

　　“都说是溜进去了，还光明正大。”余迹摆弄着身上小一号的服装，“你这衣服也太小了。”

　　“什么！我的体格在一众男生中已经算魁梧了，是余哥你太高了吧。”

　　“嗯嗯。”小熊头附和着点点头。

　　余迹撇了撇嘴，随即看向蒋志手上的兔子玩偶头套，劣质的粉兔子和蒋志露出同款闪光大门牙，并更上一层楼地露出个经典上三白眼。

　　余迹：“我绝对不会穿这个玩意……”

　　于是，校门口又增加了三个穿着古怪的人，从前往后，整齐划一地排列着小黄鸭，兔子和熊。

　　“好，跟紧我！”蒋志中气十足地喊出声。

　　“闭嘴。”余迹手握拳垂了下蒋志的后背，双眼飞快瞟向保安室的前窗，结果和保安略抬起点眼皮的左眼来了个电光火石般的对视。
　　他下意识撇开头。可是下一秒他转过头再去看时，保安的两双眼皮紧紧闭着，甚至打起更大的呼噜声。

　　错觉吗？

　　总之，他们顺利地溜进了学校。

　　他和番离俩人因为戴着头套，再加上班上大半人帮着打掩护，顺利悄无声息地融入进了班级的行进队伍。

　　跟着队伍表演完坐在草坪上，余迹就坐在番离的身后。

　　身旁尽是他人窃窃的私语，从音箱里传来噪耳的音乐。
　　可是他却能捕捉到前方小熊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是累了？还是兴奋于能够混在这堆幼稚的同龄人里。
　　心脏在怦怦跳动，看来自己也没好到哪去，他将双臂手肘拄在盘坐的腿上，将头埋进膝盖里。
　　旁边一个女孩扯了扯朋友的衬衣，附耳悄悄地笑，“你看我们旁边那只兔子。”
　　朋友扭过头瞄了一下，“噗，看起来好委屈啊，哈哈！”
　　下一秒她们看到兔子猛地抬头。忙停止了话头，专心看前台其他班级的表演。

　　下午，看台区其中一块划列为蒋志所在班级的休息区。番离和余迹混在人群中，并排坐在阶梯上看比赛。
　　蒋志拉着他那瘸腿的弟兄一蹦一跳地踩上阶梯，直往他们坐的位置来。

　　“余哥！求求了，真的不行吗？”

　　“不……”余迹话音未落，隔壁传来一声清亮的男声。

　　“你怎么在这？”陈祈疑惑地盯着番离看。

　　“嘘，”番离将食指竖起，抵在唇边，“我们是溜进来的。”

　　“啊？哦......哦，”酡红遍布少年青涩的颊，他迟疑了一瞬后像是终于鼓起勇气，抬起眼睛看向番离，“那个，我，我待会要比赛，跑1500米，能，能给我加油吗？”

　　番离：“可以是可......”

　　“不是......不可以。”余迹声音抬高了一度，顿时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番离未说完的话就这样被截断了。

　　“诶？”蒋志和瘸腿兄弟皆愣神一瞬。余迹却是猛扭头，对着愣神的俩人，声调转了个弯，“我说我不是不可以帮你......帮他跑。”

　　“真的吗余哥？大恩大德无以为报，顺带一提，咱就是要跟这小子比。”俩人挑衅地朝陈祈仰头。

　　番离还没反应过来，余迹借来的校服外套便迎面而来，一下盖在了他头上。
　　余迹接过蒋志递来的号码牌贴上。跟着比赛的人群到橡胶跑道上做拉伸准备，和陈祈同时踏上起跑线，并相互不屑地瞥了对方一眼。

　　发令枪朝天空举起，“砰”地一声。
　　比赛开始的一瞬间，所有站在起跑线上的人都冲出白线，整个场地瞬间被此起彼伏的加油声淹没。

　　风争先恐后地朝正面袭来，所奔跑的每一步都在呼吸中被消化。
　　逐渐地余迹超过了一个又一个选手，绕到台前时，虽然不明显，但他确实听到番离在喊加油，而这声加油是跟在他的名字后面的。

　　只有一点点，只是一点点，或许嘴角上扬了一点点……他脚步刚过完整一圈的白线，后脚陈祈就追到他身后了，且能清楚听到番离大喊出来的话：“陈祈，加油。”
　　于是余迹嘴角上扬的那一点点也消弭下去了。

　　比赛进程很快，余迹率先冲过终点线，陈祈紧跟其后，前后相差不过5秒。

　　“余哥！”蒋志和他的瘸腿兄弟肩搭肩，异口同声朝余迹喊，“咱赢了！啊啊啊！”

　　“别吵，安静点。”余迹双手撑膝，喉咙里浸满铁锈味。

　　一卷干净的毛巾在面前洒下，遮盖住了刺眼的日光。毛巾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余哥，擦下汗吧。”

　　“嗯。”余迹接过毛巾擦下汗，嘴角又不受控制地上扬。

　　番离：“你也擦擦汗。”

　　陈祈傻愣愣地接过番离手上另一块毛巾擦汗，声若蚊蝇地回复道：“谢谢。”

　　这一次，余迹一边专注地擦汗一边扭过头不看，打算眼不见为净。

　　“欸？你们......”

　　余迹抬眼看去，边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女生，穿着后勤服，扎着低马尾，黑框圆眼镜下，眼里透着一分疑惑，两分意外，七分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