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睡眠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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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睡不着——”
夜晚蛙虫鸣叫，凌晨快两点多，屋子里突兀传出一声绝望的呼嚎。如泣如诉，透着一股誓与世界共亡的决绝。
番离手里紧紧抱着一个卡通绣花枕头，蜷着身体翻来覆去，就连身边的丧尸余迹都被他烦得呜呜叫，拼命用发青的手抓挠捆在自己手上的牵引绳腕带，过大的动作影响到绑在床头围栏上的另一方，使得整张床都被带动着摇晃起来。
他很后悔，后悔变成丧尸之前的日子为了赚那点三瓜两枣的钱，而没能多睡点觉。
番离还在转动自己的身体，余迹明明已经变成丧尸了，却像是不堪其扰地猛地从床上坐立，吓了番离一跳，手上的卡通绣花枕头脱离了手臂的桎梏，咕噜一下从床上砸落在地。
番离从床上探出头，望着地上的枕头出神地反复琢磨自己不可能再睡着的事实。
变成丧尸后的每个日夜，他都只能跟余迹干瞪眼，等着一夜过去后再次迎来天明。
接着继续过着行尸走肉般的枯燥生活，一眼望不到尽头地寻找存活的人类。
就连枕头上绣着的花丛中的小鸭子都睡得比他香甜，除了玫瑰花田和中间闭眼窝躺着的小黄鸭，枕头面上还用蓝色的丝线绣了许多大小不一的z。
当初他在商场意外找到这个枕头时可是惊为天人的。而现在......
他翻身下床，双手抓握枕头两边将其捧起，对着床头窗户倾泻而下的月光感叹。
“鸭鸭啊，你怎么睡得这么香，能不能分我点困意，我也想要睡觉。”
鸭鸭仍旧保持着睡觉的姿势，在月光的照射和在番离长久的注视下，变得神圣了起来。
番离又无声看了许久，最后枕头被番离供在了窗前，他自己则爬回被窝，将坐立起来的余迹重新压回床上，再拉过手臂枕在脑袋下面。
余迹的手臂不如枕头柔软，但胳膊肉上特殊的硬度在番离看来也别有一番滋味。
不过终归是睡不着的，枕什么都没有太大差别。
夜晚柔和的月渡了一层朦胧的光给房间的方方角角，使得封闭的房间不至于全然视物不清。
再加上，变成丧尸后番离在夜晚也多少能看到点东西。
他仰头看躺在身旁的余迹。
余迹的睫毛微微轻颤了几下，从始至终睁着两只眼，黑暗中透着微弱却幽深的光。
“噗。”
番离也不知道被戳到哪个笑点，突兀地笑了出声。
番离：“余哥，你的眼睛会发光诶！嘶—我的眼睛现在该不会也在发光吧？”
说完，他抬起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稍微用力地往下捂住。能感觉到眼皮底下的眼珠在不停地晃动。
他想，这算关灯吗？给自己发光的双眼关灯。
这下真的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种严严实实的纯黑，一秒两秒倒也没什么。可持续久了，一股没由来的恐慌渐渐漫上心头。
从前在孤儿院从铁门里看到陈祈被接走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夜晚无边的黑寂中睡不着觉，他那时在院里唯一可以称之为是相依为命的弟弟离开了，只剩下他一个人。
那个年纪的孩子都扛不住困意，都爱睡，可是他却在床上整夜整夜翻来覆去睡不着，本就不健康的小孩加上浓重的黑眼圈，院里其他孩子一见到他就扒着眼皮朝他吐舌头，嘴里叽里呱啦嘲笑他滑稽的样子，那时候的他是不爱睡觉的小怪物，小怪胎。他长久的陷入睡眠不足的泥沼，脑子浑浑噩噩的，一会儿意识飘散到天上，一会儿丧失意识，再次感到清醒是余迹被送入孤儿院的那天。
睡不着觉的情况也在余迹到来后逐渐缓解。不仅如此，后来每一次睡眠，他都像是要一次性把之前缺的觉补回来一样，睡得比隔壁农户家养的猪还香甜。甚至于解锁了随时随地大小睡的技能。真的在一次夜班兼职回家的路上骑脚踏车睡着，在危险驾驶下歪歪扭扭撞上街边的大树。缠着伤手伤腿被迫困于家中一月，害得余哥要照顾他所以也停了一周的工作，他很羞愧。
番离拨开挡住自己眼睛的手，微弱的光线重新进入眼里。
他的手在空中划了一圈，最后轻轻落在余迹睁开的眼睛上。
番离拨下余迹的眼皮，让那发散淡淡红光的眼睛安详地闭合起来。
番离：“余哥呀，咱该睡了，再不睡太阳都出来了。”
他成功按下余迹的眼皮，可没一会儿那双眼皮就又崩开了。
“嗐—”番离叹息着反反复复给余迹的双目盖被，“不睡，那咱合个眼。”
和吃饭一样，番离在长久的胡思乱想中思考变回正常人类后该具备的一切生理需求。睡觉就是其中一项，毕竟能够填补时间空隙的大部分活动都被限制了，番离也就小小发挥了一下自己没有太大用处的发散性思维。
想到的东西大都是他们现阶段还做不到的。连能不能变回人类都还八字没一撇呢？倒是开始想如何回归社会了。就像没几个月大的小屁孩，爬都不怎么会爬的阶段，已经开始想怎么跑了，甚至是幻想跟窗外的小鸟肩并肩，一起翱翔于蓝天的地步。
番离乐此不疲地给余迹的做眼保健操，一双青手在人脸上瞎摸一通，试图通过诡异的仪式催眠根本不可能乖乖阖眼睡觉的余迹。
啊，好难过。
番离从前十几年人生中，大多数时间奉献给赚钱打工，少数自己能够支配的时间分一半出来和余迹相处，另一半分给睡眠欲。
现在占据他一半人生的睡眠欲被一刀砍没了。
就这样熬着，硬是熬到了四点多了，番离熬不住了，在床头嘎嘎乱叫，余迹也熬不住了，在床尾嗷嗷乱叫。
番离移动到床尾把余迹的身体扳正，拷上牵引绳。
透过纱窗望了一眼外面乌浓的夜色，晕染了几朵淡淡的云朵。
番离：“早安，余哥！该起床外出找人了。”即便他们根本就没睡。
他给自己的安排是早上的时间段出去没探索过的地方寻找幸存的人类。然而此时显而易见不是早上。但他今天又忍不住想多了，实在是熬不过漫漫长夜。
干脆将安排提早，刚好东边的城区大概探索完了，今天开始就要探索西边城区了。
他的习惯是这样的，要找就一整个方向的地方全部探索完再换一个方向全探索。
番离牵着余迹踱步出他们住的那片小院，在一个大道的十字路口停驻，手掌合起遮在眉上，往西边的方向张望。
已经探索完的东边的区域有许多丧尸聚集，西边则完全不同，街道边几乎没几个丧尸，就连老鼠都没窜出几只。
一路上走过的斑马线都刚好是绿灯通行。
在沉闷枯燥的日子里，就连顺利过红绿灯这类小事都会让番离忍不住眉开眼笑。
街头灯牌上绿色的小人一卡一卡地摆动身躯，他们过马路时旁边正好乱入了一个戴着棒球帽，染着黄毛的丧尸。
番离：“余哥，现在有三个丧尸都在过马路诶！”
余迹给面子地乱吼一通。
身旁这个陌生的丧尸或许是被他们幼稚到了，他猛地脊背收缩，扭头露出缺了一个眼球和门牙的狰狞脸庞，朝他们大叫一声，然后撒腿狂奔，于夜色中消失不见。
番离眨巴着眼，挠了挠头，然后心有余悸地捧起余迹的手。
番离：“原来社会小哥变成丧尸后仍然是社会小哥吗？还好余哥你健健康康地长大了。”
余迹：“......”
穿过几个红绿灯，走到街道的路口再拐弯，他们走到了一条陌生的街道。
街道上又有一些店面的灯牌仍旧是亮着的。
番离从其中一家店的橱窗看去，里面歪七扭八地倒了几个穿着衣裙的人偶。
再走几步，前面是一家金饰店。店内各种金链子和金色手镯琳琅满目地铺陈在地上或是展柜里。某些展柜玻璃被敲碎，杂乱的样子像是遭遇了一场抢劫。
他不由自主地握紧脖颈前佩戴的劣质怀表，里面是他从孤儿院合照里撕下的他和余迹的一小块边角。
啊，不过除他还有谁会在意这块小破表呢......
这么想着，他放松了紧握的手，胳膊顺道落于身侧。
这条街道不算太长，番离查探了几家店面的情况，确认没人后就出来了。很快就要到达街道的尽头。
他朝尽头看去，却是看到了幽蓝色的淡光。
起初番离环疑是自己变成丧尸后终于连眼睛也出现了问题。直到他揉了揉眼，凑近看过去，才发现街道尽头开了一家面积狭窄的水族店。
鬼火般幽蓝色的光就是从这家店面门前的玻璃展示缸中折射出来的。
番离牵着余迹向前，他们两张发青的脸挤在一起，透过薄薄的玻璃往里看。
几只小金鱼在盛满水的玻璃缸中摆尾游荡。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睡眠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