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千山》南山北序

2、与使臣论

　　接下来一个月就是内务府和礼部在筹备“公主”的嫁妆。虽然谁都知道，林中月这个公主假的不能再假，但是西夏强盛，况且要彰显中原物资之丰盈，林中月的陪嫁还是十分丰厚。

　　“释迦牟尼佛像一尊，佛家典籍300部，卜筮经典300种。??各色?珍宝500串，金玉饰物200对，金鞍玉辔一个，预知新书200卷……”林中月坐在椅子里，听着礼部准备的长长的陪嫁单子，这个贪财的女孩心中甚是满意。

　　她记得，她跟导师到收藏乐阳公主文物的博物馆里参观过那座释迦牟尼佛像，还看见破旧的古书静静躺在那里等待着修复。博物馆中的文物如今成了她的陪嫁，而她自己成为了那个，自己曾经研究的，躺在历史中的人物。

　　这真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我现在可以看看佛像和书吗？”林中月打断了那人滔滔不绝的宣读。他震惊地看着两眼放光的林中月，很快就低下了头，回答道：“我这就去替您禀报。”

　　很快，各色陪嫁就呈到林中月眼前。她用手轻轻摸着这些在后世价值连城的文物，眼泪慢慢流了出来。她突然觉得，看到了这些文物原本的样子，就算是永远留在这里也值得。

　　“公主你……不要太过悲伤……”流花看到林中月哭了，以为是林中月终于忍不住流露出远嫁的悲伤，心里满是心疼。

　　林中月愣了一下，然后对流花温柔地笑了一下道：“我没事。”随后吩咐内务府道：“把其他东西都拿下去吧。谢皇上隆恩，奴婢不胜惶恐，感激涕零。”

　　内务府的人把陪嫁品都撤了下去，又来了几个宫女为林中月量尺寸裁剪衣服，很快又是半天过去。

　　林中月累得不行，好不容易量完了尺寸，她总算能坐到椅子上歇一歇。

　　流花给她端来了水：“月儿，累了吧？喝点茶水。”

　　林中月点点头，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呆了一会儿问道：“从这里到西夏要几天？”

　　流花说：“我也不知道。”

　　“不遇到蛮族，沙尘暴之类，大约三十日能到。要是遇到……”小福子突然插口。

　　“呸呸呸，什么遇到，月儿遇不到的！”流花瞪了小福子一眼。小福子自知理亏，低着头不说话。

　　“他说的是实话，这也没什么。福祸皆由天定，不是他说上几句好或者不好的话就能改的。”林中月摆了摆手。

　　流花还是不高兴，又瞪了小福子几眼。

　　“此番到西夏，流花，小福子，你们跟不跟我同去？”林中月转移话题。

　　“我愿意和公主同去！”小福子立刻说。

　　“为什么？你也知道，西夏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林中月问道。

　　“因为殿下你，把我当人看。”小福子的回答让林中月愣了一下。她看着小福子的眼睛，收起笑意，问道：“你是认真的吗？”

　　“是。”小福子的回答斩钉截铁。

　　林中月心中感到有些震撼：“就为了这一分尊重？”

　　“就为了这一分尊重。”

　　“好。“林中月扶起小福子，“私下里不用叫我殿下。我这个殿下是怎么来的，咱们都知道。”林中月苦笑一声。

　　小福子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把头低了下去。

　　“流花，你呢？你愿意去吗？”

　　“我……我听你的。虽然那西夏野蛮，但是你叫我去我就去。”流花思考了一会，缓缓说。

　　“那么，你就替我留在这宫里，替我看看故乡的景色吧。”林中月点点头道。她知道流花一生没有出过宫墙。西夏路途遥远，又是古人眼中的野蛮之地，林中月不愿意让流花把一生抛在那个遥远的地方。

　　流花听了她的话，眼睛一下子瞪大，眼泪淌了出来，她震惊地问道：“真的？”

　　林中月看着她亮亮的眼睛，心下明了，重重点了点头：“真的。”

　　西夏兵强马壮，陈兵边境虎视眈眈，因此各个流程都十分匆忙。

　　当事的“伪公主”林中月却每日都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乐得无事。匆匆过了十多天，这日林中月正在研究自己院中的一个乳白色窑烧细口瓶，小福子慌乱的脚步在门外响了起来。

　　“公主！陛下要召见您！”林中月和流花都大为震惊，面面相觑。

　　小福子来不及擦汗，匆忙地给林中月介绍现在的情况。

　　“西夏派来使者，说皇上不肯临时封了一个宫女做公主，不肯把真的公主嫁给他们的王子，是蔑视他们······”

　　林中月没忍住笑出声来：“他们的消息怎么那么准······”她的笑凝固在脸上，对啊，为什么他们的消息这么准，天子内宅里边的事儿，不到半月就传到了西夏，是谁走漏了消息？

　　她来到乾清殿外，听到殿内传来重物砸到地上的声音。林中月心疼文物，赶紧让太监替自己回禀。

　　很快，太监出来：“皇上口谕：乐阳公主即刻觐见！”

　　林中月走进殿内，看到碎了一地的瓦片。她心里疼的滴血，一边在心里算这个瓶子在千年之后被人们挖掘出来还能不能修补好，一边乖巧地跪下：“参见皇上。”

　　皇帝皱着眉头，随便摆了摆手：“免礼吧！”又道：“知道朕为什么召见你吗？”

　　林中月恭敬道：“奴婢不敢欺瞒皇上，听说西夏大放厥词，说奴婢不是真正的公主。”

　　皇帝的眉头依旧紧锁：“那么，你觉得此时应担当如何处理？”

　　林中月行礼道：“奴婢妇人之见，不敢使皇上听闻。皇上乃圣明天子，自然有应对之策。”

　　皇帝点了点头，眉头舒展了些：“朕的意思是，让西夏的使臣与你对辩，你回答他三个问题。你的回答他如果满意，他们就会承认你是真公主。”

　　林中月震惊了一下，脑中忍不住想象对辩的场景。

　　西夏使臣暴跳如雷：“你不是真公主！”她林中月冷笑回喷：“放屁！老娘我就是真公主，你个瞎眼的贱人也敢说我不是真公主！”

　　林中月觉得自己可能会被砍成筛子，默默叹了口气。

　　皇帝看到林中月面露难色，又道：“朕会在房中挂上帘子，你只需在帘后反驳这个使臣的话便是。”

　　林中月静静看着皇帝:“皇上圣明。奴婢一定竭尽所能。只是不知何时对辩，奴婢好早做准备。”

　　“现在。”

　　“啊？”

　　过了一会儿，林中月已经生无可恋地坐在了帘子的后面。流花陪在她身边不住安慰。

　　林中月哭笑不得。西夏使臣很显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她已经在帘子后等了小半个时辰，西夏的使臣才姗姗而来，粗声粗气道：”下官适才在练习剑法，一时入迷，竟然忘记来此与公主殿下，会面。还请公主殿下谅解。“使臣压根在说到公主殿下的时候故意放慢速度，言下之意自然是质疑林中月不是真公主。

　　林中月笑道：“使者初到我大幽，不懂时辰和礼节，本殿自幼受父皇教导，大有容人之量，自然谅解。”林中月心想你挑衅我我就讽刺你，反正历史上乐阳公主到底嫁到了西夏，这是历史趋势，区区一个使臣可改变不了。

　　林中月说完之后，使者明显呼吸一滞。林中月的话软中带硬，确实难以回答。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第一张纸条很快呈到林中月面前。

　　“纸条上写的是：请问公主是哪位嫔妃所出？”身旁的女官轻轻念给林中月听。林中月当然认得字，还要多久装作不认得。

　　林中月看完纸条后已经开始在心中翻起白眼。

　　你在查户口吗？我是哪个妃嫔生的关你屁事？要不要我把身份证给你看看啊？

　　不过她自然不能把真心话倒出来。另一个女官唰唰几笔，念到：“本殿是由惇妃生养长大。”

　　林中月照她说的回复了第一个问题。

　　使臣点了点头：“公主所说没错。”

　　第二张纸条也递了过来，林中月读得很快，纸条上写的是：一年四季，后花园中分别开的是哪些花？

　　林中月看着唰唰写字的女官，心中已然明白，这就是西夏对幽朝的示威。远道而来的一个使臣，连皇帝的后花园里开什么花都知道，那整个皇宫，还有什么是他们不知道的？

　　林中月声音冷了下来：“我大幽的后花园里一年四季开什么花，是你区区一个使臣该知道的吗？”

　　此言一出，陪在林中月周围的宫女太监们都吓了一跳。使臣一言不发，整个殿内像死一样的沉寂。

　　“是微臣失礼了。既然如此，第三个问题微臣也不便再问。多谢公主，肯来回答微臣之疑问。微臣，告退。”

　　林中月微微点头：“你退下吧。”

　　使臣走后，仍是没有一个人说话。林中月笑道：“给我倒杯茶来。”

　　流花倒了杯茶送到林中月面前，担忧道：“公主，那使臣走了，会不会有事啊？”

　　“不会。国与国交往，过分卑微才会有事。要是连这种无理的问题都去回答，那才是真的出了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