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千山》南山北序

1、替公主嫁

　　当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到林中月身上时，她整个人都还是懵懵的。

　　她是一个考古系的研一女生，选择乐阳公主作为她研究的课题。这位公主是距今两千多年前的幽朝公主。在本朝战败后，远嫁到西夏，成为西夏王妃，最终在那里病逝。

　　她正在拿着刚出土的玉佩仔细研究，忽然眼前白光一闪，失去意识之前，她第一个想法是：我去，我不会是穿越了吧。

　　等到白光散去她才看清楚，天老爷，还真是穿越了！

　　只不过这穿越的有点不对劲。按理说她林中月拿的是乐阳公主，也就是西夏王妃的玉佩，那么穿越也该穿成这个王妃呀。

　　结果，她看看自己身上，一身洗的发白的深色粗衣，再抬头一看，周围都是跟自己一样穿着，年纪相仿的女子。她们此时都伏着身体跪在地上，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月儿，你做什么呢？总管马上就来了，况且他又……你怎么敢乱动？”

　　旁边的一个女孩轻轻拽了林中月的衣摆，焦急地提醒道。

　　林中月迷茫地转头看她，刚想问问她这是在哪里，在干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林中月赶紧低下了头。只听得脚步声越走越近，来到了屋子里。如果林中月这时候抬起头，就会发现，那个为首的太监从门打开起，就一直在恶狠狠地盯着她。

　　屋子里鸦雀无声，唯有那个太监的脚步声显得格外突兀。

　　林中月感觉到自己的膝盖已经发麻，颈椎也开始隐隐作痛。终于，一个略尖利的男声在她头顶响起：“那就，给她吧！”

　　林中月感受到所有人都在悄悄往她的方向看。她微微抬头，看到一个小太监站在面前，手里拿着一个精美的盘子，盘子里，正是那枚她不久前还拿在手里研究的玉佩。

　　林中月脑中轰地一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林中月直接伸出手要拿起那枚玉佩。尖利的男声在小太监身后又响了起来：“呦，真是要当上王妃的人了，连皇上的恩都敢不谢了吗？”

　　林中月心念一转，立刻意识到这太监来意不善。她行了一个叩拜大礼，朗声道：“君恩浩荡，奴婢日日在心中感念。见到御赐之物，奴婢心中激荡，一时失礼，请公公恕罪。”说完她伸手接过盘中的玉佩。

　　大太监声音一滞，挑不出林中月的错处。他冷笑一声：“王妃娘娘快快请起，去面见圣上，叩谢皇恩吧。请。”

　　林中月双手捧着玉佩，站起身来。跟着太监们来到了乾清殿外。林中月看着无数站在殿外的侍卫和太监，心中感叹：封建制度下的皇帝真是又尊贵又奢侈。

　　刚才在小屋里刁难林中月的太监，此时完全换了一副样子。他满脸堆笑，不停给另一个手持拂尘的太监鞠躬问好。

　　另一个太监连睁眼都不给他一个，斜睨了他一眼，问道：“选好了？”

　　“总管，选好了选好了，人我带来了，就在外边儿呢。”

　　总管往外面一看，正好看见被小太监带过来的林中月。他冷笑一声说道：“就知道你会选她。没出息的王八羔子。”

　　刁难林中月的太监没有反驳，嘿嘿地陪笑着。

　　“行了，反正你爱去报复她就报复她，谁让她倒霉，让你这个下贱东西看上了呢。”

　　林中月手里还拿着玉佩，耳朵留心听着两个太监的对话，大致明白了，原身被那个略有权势的太监看中想要和她对食，可是她不愿意，就被这个太监记恨上。遇到西夏求娶公主这一去就再也不能回家的“好差事”，就被他推给了这个倒霉的姑娘。

　　林中月面上还是一副恭敬的神色，心中却已经有了打算。

　　殿内很快传来消息：“奉皇上口谕，宫女月儿即刻入殿觐见！”

　　林中月跟着传谕的太监进了殿内。殿内，宽大的桌上摆着几排奏折，桌边香炉里飘出弯弯曲曲的白烟。皇帝正坐在桌后，一双倦怠的眼睛审视着这个刚被选中为公主替嫁的小宫女。

　　林中月跪倒在地上，恭敬道：“参见皇上。”心里想着：自己的女儿舍不得嫁，平头老百姓家的女儿就不是女儿！虽然作为考古系的学生，她已经无数次看到过这段历史，但她还是会为无数女子的命运哀叹惋惜。

　　“起来吧！让朕看看你。”皇帝的声音响起，林中月谢了恩，低垂着眼睛站起身来。

　　“长得还不错。”皇帝看了她几眼，评价到。

　　“谢皇上。”林中月低声回答。她知道自己马上会被封为乐阳公主，被皇帝送去西夏和亲。

　　果然，皇帝说道：“朕，就赐你封号乐阳公主。你作为朕的女儿，自当为父皇分忧，前往西夏和亲，一月后启程。”

　　林中月心中更加恶心。原身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没享过一天当公主的福气，却要莫名其妙嫁到千里之外的敌国去，为这个临时认来的“父皇”分忧。

　　不过林中月知道，此时她没有力量违拗皇帝的决策。她顺从地跪下来，叩拜她新获得的“父皇”。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息一声：“罢了，你喜欢什么东西，朕再赐给你一件。”

　　林中月心里说：我喜欢你这个位子，让给我你去和亲好不好？可惜皇帝看起来也喜欢这个位子，也应当不会去和亲。

　　她思考了一会儿，抬头道：“奴婢承蒙皇恩，想与父皇要一物。”

　　“哦？想好了？你想要什么？”

　　林中月眼神定定地看着桌子：“奴婢受一太监欺辱已久，今日斗胆，想要其项上人头，以泄心中之愤。”

　　皇帝被林中月的话惊了一下，沉默一会儿道：“好吧。冯净！”站在皇帝身边的太监赶紧笑着应道：“奴才在，皇上您吩咐。”

　　“把乐阳公主说的，那个太监的脑袋砍下来。”

　　“是，皇上，奴才这就去！”冯静匆匆离去，临走时轻轻瞥了林中月一眼。他总觉得，这个小宫女身上有种气势，不是一个宫女该有的。

　　那是什么气势呢？他不知道，他现在只需要赶紧去完成皇帝交给他的任务。

　　很快，冯静回来禀报：“皇上，公主殿下所说的太监的脑袋已经砍下来了，奴才亲眼所见，特来复命。”

　　皇帝听了，眼神复杂地看向林中月：“你满意了吗？”

　　林中月立马跪下叩拜皇帝：“奴婢谢皇上成全。”

　　皇帝微微颔首：“去吧，休息休息。”

　　林中月领命走出宫殿。刚才还在耀武扬威的太监，此时已经被砍掉了脑袋，盛在同样精致的盘子里。

　　林中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惊惧的眼神。她无法改变历史的走向，但她或许能在历史的轨迹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这家伙很是碍眼。脑袋烧了吧，身子扔进乱葬岗里就是。”她说道。

　　下人们齐声答应。有个小太监过来道：“皇上口谕，乐阳公主到别院暂住。”

　　林中月领命，皇帝又挑了几个宫女太监拨给她使唤，此刻这个宣旨的太监，就是被皇帝指给她使唤的其中一个下人。

　　林中月点点头，跟着小太监走过去。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福子。”

　　“小福子……”可是一辈子困在这深宫里，怎么也不算是有福之人啊……

　　“公主别这么说，叫人听见可不得了。”

　　林中月这才回过神来，她竟然下意识把话给说出来了。她对小福子道：“抱歉，我……我不是故意拿话伤你的。我只是觉得，你，我们这些人真是可怜。我们也有喜怒哀乐，我们也是活生生的人啊……”

　　小福子低着头引路，不再说话。

　　刚到院子里，一个女孩扑了过来，抱住林中月痛哭了起来。

　　“月儿……你，你被选去嫁到西夏，你，你……”她哭得话都说不清，声音不停抽搐着。

　　“别哭别哭。”林中月抱住女孩，拍着她的后背。“被那狗太监针对的人是我，我都没哭呢，你也别哭。”她看着眼睛红肿的女孩，笑道：“你我该重新认识一下了。我叫乐阳公主月儿，你这小丫头跑到本公主怀里哭得梨花带雨，你叫什么名字啊？”

　　女孩勉强笑了一下，“奴婢流花，参见公主殿下。”一语未毕，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林中月记住了她的名字，拉着她坐到台阶上：“流花，你听我说。我此番前往西夏，额夏朝，也未必全然是害处。你我都是孤苦无依的女子，就算一辈子呆在这里，最好也还不是伺候主子，老死宫中？既然如此，倒不如放手一试。西夏虽远，并非人迹不可至之处。此番虽然必然艰险，却也暗藏生机。天无绝人之路，你也不必为我担忧。”

　　流花怔怔听着。她觉得月儿今天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半晌，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道：“我从前却不知道你有这番见识。好，那我便不替你担心了。”

　　“嗯。”林中月握住流花的手。小福子也好，流花也好，历史再怎样被发掘，也从未记载过他们的名字，仿佛他们生来就是贵人们踏入史册的台阶。

　　可是不是的，不是的。林中月感受到流花掌心的温度。她看着这个真心实意为她难过的女孩，心绪万千。

　　其实历史真正的温度就藏在这些被历史遗忘的边角里。

　　“外面凉，咱们进屋吧。”林中月说道。

　　“哦，好，好。”流花站了起来。

　　“小福子，你也进来吧。”林中月又招呼小福子。

　　“啊，是！”小福子跟在林中月身后，三个人走进了院门。

　　“这个院子已经很久没有住过人了，你来之前我和小福子已经打扫过了，但还是不干净。”流花有些尴尬地解释。

　　林中月一摆手：“这有什么。我又不是真公主，有这个院子住已经是意外之喜。咱们这就一块清扫清扫，正好干干活出出汗暖暖身子。”林中月从不在乎这些小事，三人当下便忙活起来。

　　林中月忽然想到什么，笑了一下。流花注意到，问她：“怎么了？累了就歇着吧。”

　　林中月摇了摇头：“没事。”

　　其实是她忽然想起了穿越过来之前，她还听到一个“野史”，乐阳公主并非皇帝的亲生女儿，而是一个小宫女。她和师姐还因此争执过，现在来看，被学姐怒批为“旁门左道”的野史才是正史。

　　证明历史真实的办法竟然是亲自经历，林中月觉得很有意思。

　　不过……她还能穿越回现代吗？林中月眼眸低垂，看着手中的布块，陷入了沉思。

　　不过她很快调整好了心绪。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有机会亲历历史，她便要用这机会成就一番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