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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代价与新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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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啸峡谷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终于被甩在了身后。
当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出那道狭窄的、仿佛连接着地狱与人间的裂缝时,前方豁然开朗。菌林那熟悉而柔和的幽蓝色微光,如同母亲的怀抱,温柔地将她们包裹。空气中不再是纯粹的岩石腥味,而是混合着泥土和植物芬芳的、自由的味道。
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如同温暖的潮水,缓缓漫过四肢百骸。响尾蛇率先松开了搀扶着林零的手,靠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了一路的肌肉终于得以放松。
“呼……活下来了。”林零一屁股坐在地上,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我这辈子再也不想听第二次这样的噪音了。我的耳朵现在还在开派对。”
响尾蛇也靠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看了一眼林零夸张的姿态,嘴角勾起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又迅速隐去。“你的叫法很奇怪,但……我同意。”
林零也以为一切都结束了。那根因为极限求生而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在踏上平地的一刹那,彻底松懈了下来。
然而,也就在这一刻,一股无法抗拒的、极其强烈的眩晕感,毫无征兆地从大脑深处袭来,像一个无形的漩涡,要将她的意识彻底吞噬。她眼前猛地一黑,视野中所有的景物都开始扭曲、旋转,脚下的大地仿佛变成了一块晃动的地毯。
“唔……”
林零闷哼一声,身体一软,踉跄着向前扑去。
“小心!”
身旁的响尾蛇反应极快,一个箭步上前,稳稳地扶住了她即将摔倒的身体。一股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林零的鼻腔中汹涌而出,顺着她的下巴滴落,在干燥的菌丝地面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深红色的印记。
“你流血了!”响尾蛇的声音里充满了紧张。她扶着林零坐下,当她看清林零满脸的鲜血时,脸色瞬间一变。但紧接着,她看到了林零的眼睛。
在那双因为脱力和眩晕而显得有些失神的瞳孔深处,正闪烁着一缕极不寻常的、仿佛由无数蓝色数据流构成的微光。那光芒微弱却清晰,让她的眼睛看起来不像是人类,更像是某种精密仪器的核心,充满了非人的、冷漠的科技感。
“你的眼睛……”响尾蛇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骇,“它在发光。”
林零的大脑正被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和嗡鸣所占据,但与此同时,一段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系统提示音,却无比清晰地在她脑海中响起:
【警告:检测到店主精神在极限状态下受到高强度能量冲击,已突破临界点!】
【初始技能“洞察之眼”已获得小幅度强化。请店主继续努力。】
【效果1:每日可使用次数 3 -> 4 次。】
【效果2:获得被动增益。您的视觉敏锐度、动态捕捉能力、微光环境适应性在开启“洞察之眼”状态时将获得小幅提升。】
是技能升级了?
林零心中一惊,强忍着剧痛和眩晕,用力地眨了眨眼,试图重新聚焦。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她眼中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庞大的信息流涌入混乱的大脑,像一道清泉,瞬间浇熄了那灼烧般的剧痛。
那是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感觉。
一切都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立体。
她能清楚地看到响尾蛇脸上每一根细微的绒毛,能看到她那双锐利的眼睛里倒映出的、自己狼狈不堪的渺小身影。她甚至能看清远处一株巨型菌菇伞盖上,如同地图等高线般复杂的、细微的生长纹路。风中,那些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孢子,在她眼中不再是一片模糊的尘埃,而是变成了一颗颗独立的、运动轨迹清晰的微小粒子。
她明白了,流鼻血是精神透支的代价,而眼睛的异状,则是因祸得福的能力升级。她用手背胡乱地擦了一把脸上的血迹,抬头看向响尾蛇,眼中那缕数据构成的微光,也随着她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而渐渐收敛、隐去。
“我没事,”林零用手背胡乱地擦了一把脸上的血,声音因为脱力而有些沙哑,但语气却异常坚定,“可能是……刚才被声音震得太厉害了。”
响尾蛇看着她眼中的光芒退去,但那双眼睛却变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锐利和深邃,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她默默地从腰间的皮囊里,掏出一小块晒干的、带着浓郁草药味的苔藓,递给了林零。
“塞住鼻子。”她言简意赅。
林零接过那块粗糙的苔藓,依言照做。一股清凉的气息瞬间涌入鼻腔,那股烦人的温热感,竟然真的被止住了。
“谢了,这玩意儿还挺好用。”
“嗯,部落里的小崽子打架流血,都用这个。”响尾蛇惜字如金地回答。
两人在安全地带沉默地坐着,休整了足足有十几分钟。响尾将骨刀擦拭干净,重新插回腰间,然后走回来。
她看着林零,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充满了探究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敬佩。
“你刚才……是怎么想到的?”她终于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还有你的眼睛……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零知道,这个问题避无可避。她组织了一下语言。
“我的眼睛,可能是被声波震伤后出现的暂时性后遗症,看东西比平时清楚了些,但头很痛。”她半真半假地解释道,巧妙地将永久性的能力升级,说成了一种不稳定的临时状态。
“至于那个……”她看着响尾蛇,真诚地说到,“我曾经在一本很古老的书里看到过关于尖啸菇的记载。书上说,它们是依靠最简单的信号来传递危险的植物,像回声一样。它们对任何突然的、强烈的物理刺激都很敏感。我只是赌了一把,赌强光对它们来说,也是一种刺激。”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把它称为知识的力量。有时候,了解你的敌人,和你手里有一把锋利的刀一样重要。”
她没有提系统,也没有提洞察之眼,而是将一切都归功于那本虚无缥缈的、来自旧世界的书。因为她知道,对于响尾蛇这样在原始荒原上长大的幸存者来说,知识,尤其是来自只有从部落中最老的那一辈人口中提起的辉煌文明的知识,是一种比任何异能都更具说服力、也更值得敬畏的力量。
响尾蛇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她没有追问那本古老的书从何而来,就像她从不追问林零那些凭空出现的食物和工具一样。在荒原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探究别人的秘密,往往会招来不必要的危险。她只需要知道,林零的秘密在关键时刻救了她们的命,这就足够了。
她看着林零,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那柄不知饮过多少菌兽鲜血的骨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深刻地感受到,战斗的方式,并非只有她所熟知的那一种。她所依赖的,是千百次生死搏杀中磨练出的经验、是与生俱来的战斗本能、是手中锋利的武器。而林零,这个看起来甚至有些柔弱的外来者,她的战斗,却发生在无声的、自己完全无法触及的领域里。
她的武器,是那颗在绝境中依然能冷静思考的大脑。
“我明白了。”响尾蛇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郑重,“你的武器,在你的脑子里。你很强。”
听到这句话,林零心中那块因为犯错而一直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她看着响尾蛇,也问出了那个一直困扰着她的问题:“谢谢你救了我。但……我还是不明白,我们只是临时合作,那种情况下,你完全可以自己逃走,为什么要回来救我?”
响尾蛇的目光,从林零的脸上移开,投向了远处那片广袤而死寂的菌林。她的眼神变得有些悠远,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某个遥远的过去。
“在荒原上,”她用一种近乎呢喃的、低沉而平静的语气说道,“一旦你决定和某个人一起走出营地,那他就是你的后背。”
她转回头,重新看向林零,那双锐利的眼睛里,带着一种林零从未见过的、沉重如山的情感。
“你可以死在他前面,也可以死在他后面,但你绝对不能抛弃他。”
她明白了,响尾蛇救她,不仅仅是因为她这个雇主还有用,更是因为,在她做出转身救援的那一刻,她已经遵循着自己那用生命和鲜血铸就的信条,单方面地、将林零纳入了伙伴的范畴。
而林零,用那个闪光弹,回报了这份沉重的信任。
林零没有说什么“我很抱歉”之类的废话,因为她知道,任何廉价的同情,对眼前这个坚毅的女人来说,都是一种侮辱。
她只是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干净的水壶,拧开,递了过去。
响尾蛇没有拒绝,接过来,仰头喝了一大口。
当她将水壶递还给林零时,林零这时才注意到,她原本一直紧握着骨刀刀柄的右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自然地垂在了身侧。
“那块可以堵住耳朵的兽毛,”林零好奇地问,“为什么不一进峡谷就戴上呢?”
“失去听觉,你也失去平衡感的,”响尾蛇看了她一眼,“在尖啸峡谷这种地方,哪怕你的身体只是和平时有一点不同,都可能会出现意外。”
“有道理。”林零了然地点点头,“专业。”
两人又休息了片刻,等体力恢复了一些后,才准备重新出发。
响尾蛇重新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弓弦和箭矢,然后站起身,准备继续赶路。她一回头,却看到林零并没有跟上来,而是蹲在地上正低着头,不知道在鼓捣着什么。她的动作很快,手指在几块石头和一小片消音布之间飞快地操作着。
“林零,快走了!别玩石头了。”响尾蛇催促道。在这个危险的地方多待一秒,就多一分风险。
“来了!”林零应了一声。
这一次,她没有再像之前那样,跟在响尾蛇身后半步的位置。而是很自然地,走到了她的身侧,与她并肩而行。
响尾蛇察觉到了这个变化,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步伐,以适应林零的节奏。
“说真的,”林零一边走,一边没话找话,“你们部落里,就没点别的娱乐活动吗?比如……讲故事什么的?”
“有。”
“哦?讲什么?”
“讲怎么在冬天储存更多的食物,讲哪种菌兽的皮最保暖。”
“……好吧,当我没问。”
她们的影子,在灰色的光线下被拉长,紧紧地挨在一起。峡谷的路还很长,但她们都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们不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