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人间烟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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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最后一道覆雪的山坡，踏上坚实平整的柏油路面时，林澈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公路两旁堆积着肮脏的残雪，空气中弥漫着汽车尾气、融雪剂和远处炊烟混合的复杂气味。对于习惯了雪山纯净凛冽气息的林澈来说，这味道有些刺鼻，他甚至能分辨出其中几十种不同的成分。强化后的感官在人类社会变成了一种负担。
他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寒隐。
寒隐——此刻是韩银，穿着一件林澈背包里备用的、略显紧绷的深色冲锋衣，遮住了他原本那身奇异的服饰。他微微低着头，墨色的碎发遮住了部分前额，刻意收敛了周身所有的气息，努力将自己融入背景。但那过于完美的侧脸轮廓和挺拔的身姿，依旧吸引了不少路过车辆司机的侧目。
“检查站就在前面。”林澈压低声音，指了指公路尽头几栋低矮的建筑。那里有当地的森林巡防站和一个小型补给点。
寒隐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赤褐色的人类瞳孔里没有任何波澜，但林澈能感觉到他身体细微的紧绷。对于这位习惯于隐藏在阴影中的蛇王而言，如此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无疑是一种煎熬。
检查站的工作人员是个裹着厚军大衣的中年人，正抱着保温杯打盹。看到两个“驴友”打扮的年轻人走来，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从哪儿下来的啊？登记一下。”他推过一个脏兮兮的登记本。
林澈心脏微微一跳，面上却保持镇定，熟练地写下自己和“韩银”的假名，编造了一个简单的进山徒步考察的借口。他感觉到寒隐就安静地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像一道沉默的影子，没有散发出任何会引起警觉的气息。
工作人员随意扫了一眼登记本，挥挥手：“行了，赶紧回去吧，这天气山里可不安全。”
顺利通过。
走出检查站的范围，林澈才暗暗松了口气。他看向寒隐，对方也正看向他，眼神交汇的瞬间，彼此都看到了一丝如释重负。
他们搭上了一辆路过的、运送物资的破旧小货车，颠簸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一个坐落在山脚下，名为“望山屯”的偏僻小镇。
小镇不大，只有一条主街，两旁是些低矮的楼房和店铺。年关刚过，街上还残留着些许喜庆的痕迹，红灯笼在寒风中摇晃。虽然远不及大城市的繁华，但久违的人间烟火气扑面而来。
走在嘈杂的街道上，寒隐的眉头始终微微蹙着。各种声音——商贩的叫卖、摩托车的轰鸣、孩童的哭闹、电视节目的噪音——如同潮水般涌入他敏锐的耳朵，形成一种难以忍受的喧嚣。各种气味更是混杂成一股令人头晕目眩的洪流。
林澈察觉到了他的不适，不动声色地将他引向街角一家看起来相对安静简陋的“平安旅社”。
旅社前台是个围着毛线围巾、正在看家庭伦理剧的大妈。她抬起眼皮，打量着风尘仆仆的两人，目光尤其在寒隐过分出色的脸上停留了几秒。
“住店？身份证。”
林澈的心再次提了起来。他拿出自己的身份证，同时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如何解释“韩银”没有证件的问题。
然而，寒隐却上前一步，将几张百元钞票放在柜台上，声音低沉而平稳：“身份证丢了，正在补办。通融一下，开一间标间，住两天。”
他的语气自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度，仿佛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大妈看了看那几张红票子，又看了看寒隐那张实在不像是坏人的脸，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嘟囔着收了钱，递过来一把挂着塑料牌的钥匙。
“二楼左转，206。热水晚上八点到十点。”
再次有惊无险。
打开206的房门，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和陈旧地毯的味道涌来。房间很小，摆着两张单人床，家具简陋，但至少干净，而且拥有一样在雪山里极度奢侈的东西——持续供应的暖气和独立的卫生间。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两人几乎同时松了口气。
寒隐第一时间走到窗边，撩开厚重的窗帘一角，仔细观察着楼下的街道和对面的建筑，赤褐色的瞳孔锐利如鹰。
“暂时安全。”他得出结论，然后才脱下那件不合身的外套，露出里面黑色的内衬。他动作间，林澈似乎看到他胸前缠绕的绷带边缘，隐约渗出了一点暗色。
“你的伤……”林澈担忧地说。
“无妨。”寒隐打断他，走到一张床边坐下，闭目调息，似乎在努力适应这个充斥着“人造”温暖和杂音的环境。
林澈知道他现在需要安静，便不再打扰。他放下背包，开始清点所剩无几的物资，并计划着需要采购的东西：食物、水、新的衣物，还有最重要的——药品。
休息了约莫一小时后，林澈决定独自外出采购。
“我很快回来。”他对依旧在调息的寒隐说，“你需要什么特别的吗？”
寒隐睁开眼，看了他片刻，摇了摇头。“不必。谨慎行事。”
林澈点了点头，独自走出了旅社。
重新融入街道的人流，林澈有种奇异的疏离感。仅仅几天的经历，却仿佛将他与这个平凡的世界割裂开来。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先去了镇上的小药店。
他购买了大量的消毒用品、纱布、抗生素和外伤药膏。为了不引起怀疑，他分散在几家不同的药店购买。在最后一家药店，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买了一些针对蛇毒血清过敏反应的应急药物——虽然他清楚，寒隐的毒，恐怕非比寻常。
接着，他去了一家服装店，凭印象给寒隐买了两套合身的、符合当地年轻人审美的普通衣物和一双结实的登山鞋。然后又去小超市采购了足够几天消耗的方便食品、矿泉水和一些高能量的巧克力。
就在他提着大包小包，准备返回旅社时，眼角余光瞥见了街对面一家网吧门口，贴着一张不起眼的打印纸。上面印着一个模糊的、似乎是监控截图的人像侧影，下面有一行小字：“寻人，提供有效线索者重谢”，并附有一个本地号码。
那人像的轮廓……林澈的心猛地一沉。虽然极其模糊，但那身形和发型，与他记忆中的某个影蛇追兵，有着惊人的相似！
他们果然已经渗透进来了！而且动作如此之快！
林澈立刻低下头，加快脚步，混入人群，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他不敢回头，径直回到了平安旅社。
回到房间，寒隐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但林澈一进门，他就立刻睁开了眼睛，目光精准地落在他略显仓促的脸上。
“怎么了？”他敏锐地问。
林澈反锁好门，将采购的东西放下，深吸一口气，将看到寻人启事的事情说了出来。
寒隐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寒芒，他起身再次走到窗边，更加仔细地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意料之中。”他的声音冰冷，“墨岩不会放过任何线索。这里不能久留。”
“我们明天一早就走？”林澈问。
寒隐摇了摇头：“不，至少再住一晚。”
林澈不解。
“你需要休息，彻底适应身体的变化。我也需要时间，尽可能恢复一部分力量。”寒隐转过身，看着他，“而且，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反而最安全。他们张贴寻人启事，说明尚未锁定具体位置。我们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他的分析冷静而理智，带着久经沙场的将领般的沉稳。林澈躁动的心也渐渐平复下来。
“那今晚……”
“轮流守夜。”寒隐的语气不容置疑，“我守上半夜，你守下半夜。有任何异常，立刻叫醒我。”
夜幕降临，小镇的灯火次第亮起，从窗户看出去，像一片稀疏的星海。房间里的暖气嗡嗡作响，隔壁房间隐约传来电视的声音和旅客的谈笑。
林澈躺在靠门的一张床上，虽然疲惫，却毫无睡意。他听着寒隐在另一张床上极其轻微而规律的呼吸声，感受着这个狭小空间里弥漫的、混合着消毒水、新衣物和寒隐身上那股独特冷冽气息的味道。
这是他第一次，与一个非人的、危险而神秘的存在，在如此近的距离，共同度过一个充满未知威胁的夜晚。
第五节：意外的访客
就在林澈意识逐渐模糊，即将沉入睡眠时，一阵突兀的、粗暴的敲门声猛地将他惊醒！
“砰！砰！砰！”
“开门！查房的！”一个粗犷的男声在门外响起。
林澈瞬间惊坐而起，心脏狂跳！他看向寒隐，只见寒隐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到了门后，身体紧贴着墙壁，赤褐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对他做了一个“噤声”和“去应付”的手势。
林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隔着门问道：“谁啊？什么事？”
“派出所的！例行检查，快开门！”外面的声音显得有些不耐烦。
派出所？林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是正常的巡查，还是……跟那张寻人启事有关？
他回头看了一眼寒隐，寒隐微微点头，眼神示意他随机应变。
林澈咬了咬牙，整理了一下表情，慢慢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两个穿着警服的男人，一老一少。年长的那个面色严肃，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房间内部。年轻的那个则拿着一个登记本。
“身份证。”年长的警察开口道，视线越过林澈，落在了房间里面无表情站着的寒隐身上。
林澈拿出自己的身份证递过去，同时努力用身体挡住对方的视线，赔着笑解释道：“警察同志，这是我表哥，他身份证丢了，正在补办……”
年长警察没理会他，径直看向寒隐：“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
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澈的手心渗出了冷汗。他感觉到身后寒隐的气息没有丝毫变化，冰冷而稳定。
然后，他听到寒隐用那种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回答：
“韩银。从南边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