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雪原同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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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外的世界，是一片被狂风雕琢过的、死寂的纯白。
风雪虽然减弱，但余威犹在。冰冷的空气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刺穿着裸露的皮肤。林澈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呼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霜。
寒隐站在他身前半步，墨色的长发在风中微微拂动，身姿挺拔，仿佛感受不到这彻骨的寒意。他赤色的瞳孔如同最精准的雷达，缓缓扫过眼前这片被积雪覆盖的、危机四伏的领域。
“跟紧我的脚印。”他没有回头，声音低沉而清晰，穿透风声传入林澈耳中，“雪下有暗裂隙和冰窟，踩错一步，神仙难救。”
林澈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点了点头，紧紧握住手中的登山杖。他知道，这不再是普通的野外徒步，而是一场真正的亡命奔逃。
寒隐迈开了脚步。他的步伐看似不快，却异常稳健，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坚实的雪面上，留下一个个清晰的足迹。林澈集中全部精神，小心翼翼地踩在他的脚印里，不敢有丝毫偏差。
强化后的感官在此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他能听到积雪下细微的空洞回响，能凭借风带来的微弱气味变化，判断前方地形的起伏。身体的协调性和耐力也远超以往，让他能够跟上寒隐看似从容实则迅捷的步伐。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在无垠的雪原上跋涉。除了呼啸的风声，只剩下脚踩积雪发出的“嘎吱”声，以及彼此几不可闻的呼吸。
林澈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前方那个挺拔而孤寂的背影上。寒隐的存在，像一座移动的冰山，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但不知为何，走在他身后，林澈心中却奇异地感到一丝安心。
这个男人，刚刚当着他的面，冷酷而高效地结果了三名追兵。他强大、神秘、甚至可以说危险。但同样是他，用珍贵的“心头血”救了自己的命，并在刚才的战斗中，默许甚至认可了自己的介入。
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不，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行进了一个多小时后，寒隐突然停下脚步，举起右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林澈立刻停下，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绷紧。他顺着寒隐凝视的方向望去，除了茫茫白雪和稀疏的枯木，什么也没看到。
但寒隐的赤瞳却微微眯起，里面闪烁着警惕的光芒。他微微侧头，似乎在倾听着什么。
片刻后，他低下头，用极低的声音对林澈说：“左前方，七百米，雪堆后面。有东西。”
林澈心中一惊。七百米？在这种风雪干扰下，他是如何感知到的？这就是蛇族之王的能力吗？
“是什么？影蛇？”林澈也用气声问道。
寒隐摇了摇头，眉头微蹙：“不像。气息很弱，带着……恐惧和血腥味。可能是被之前的战斗惊扰，或者受伤的本地生物。”
他沉吟了一下，看向林澈：“绕过去，还是看看？”
林澈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寒隐会征求他的意见。这细微的举动，让他感觉到一种被平等对待的尊重。
“如果是受伤的生物……”林澈的医者本能再次抬头，“或许我们能帮……”
他的话没说完，但寒隐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深深地看了林澈一眼，那眼神似乎是在说“你还是这么喜欢多管闲事”，但最终，他只是淡淡地说：“跟紧，保持警惕。”
他改变了方向，朝着那股微弱气息的来源，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
靠近目标地点，林澈也终于闻到了那股淡淡的血腥味。拨开一丛被积雪覆盖的灌木，他们看到了声音的来源——一只成年的北地雪狐。它的后腿被捕兽夹死死咬住，鲜血已经染红了周围的雪地，奄奄一息。看到靠近的两人，它虚弱地龇了龇牙，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林澈心中一紧。他看向寒隐。
寒隐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看到的只是一块石头。对于捕猎与被捕猎，他早已司空见惯。
“救吗？”他问，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林澈看着雪狐那双充满灵性的、绝望的眼睛，毫不犹豫地点头：“救！”
寒隐没再说话。他走上前，那雪狐感受到他身上强大的掠食者气息，吓得浑身发抖，连呜咽声都发不出来了。寒隐伸出手，那双手指节分明，冰冷而有力。他没有去碰捕兽夹，而是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雪狐的额头。
一股极其微弱、难以察觉的能量波动一闪而逝。
那雪狐浑身一颤，眼中的恐惧竟奇迹般地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温顺。
然后，寒隐才握住那冰冷的钢铁兽夹，双臂微微用力。
“咔吧”一声脆响，那需要特殊工具才能打开的沉重兽夹，竟被他徒手硬生生掰断了！
林澈看得目瞪口呆。他知道寒隐力量很强，但亲眼见到这非人的力量，还是感到震撼。
寒隐退后一步，示意林澈处理伤口。
林澈立刻上前，拿出随身携带的消毒喷雾和绷带，熟练地为雪狐清理伤口、包扎。整个过程，那雪狐异常温顺，只是偶尔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看林澈，又看看旁边如同冰雕般的寒隐。
包扎完毕，雪狐尝试着站起来，踉跄了几步，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飞快地消失在了雪原深处。
林澈看着它消失的方向，轻轻松了口气。他站起身，对寒隐真诚地说：“谢谢。”
寒隐看着雪狐消失的方向，赤瞳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弱肉强食，是这片雪原的法则。你救了它，它未必能活过明天。”
他的声音依旧冰冷，但林澈却似乎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同。
“但至少，我们给了它一个机会。”林澈坚持道。
寒隐收回目光，看向林澈，第一次，他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不存在的弧度。“你果然……很特别。”
他没有再多说，转身继续前行。
林澈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却因为这句简短的、算不上夸奖的话，泛起了一丝奇异的涟漪。他发现，这个冷血的蛇王，似乎并非完全冰冷。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暴风雪终于彻底停歇，墨蓝色的天幕上，开始点缀起稀疏的星辰，寒冷指数却急剧上升。
他们找到了一个背风的岩石凹陷处，决定在此过夜。继续在夜间赶路，风险太大。
寒隐负责警戒，而林澈则尝试着生火。他收集了一些枯枝，用打火石费了好大劲，才点燃了一小簇微弱的火苗。火光跳跃着，驱散了一小片黑暗，也带来了一丝宝贵的温暖。
林澈坐在火堆旁，伸出手烤着火，感觉冻僵的身体慢慢复苏。他偷偷看向站在不远处岩石上、沐浴着清冷星辉的寒隐。他仿佛与这冰冷的夜色融为一体，篝火的温暖似乎无法触及他分毫。
“你……不冷吗？”林澈忍不住问道。他记得寒隐的体温一直很低。
寒隐没有回头，声音随风飘来：“瑟兰族的体温，本就低于人类。这点寒冷，无妨。”
林澈想起山洞里那个寻求温暖的缠绕，心里明白，他并非完全不怕冷，只是习惯于忍耐和掩饰。
他犹豫了一下，从背包里拿出最后一块压缩干粮，掰成两半，将其中一半递向寒隐：“吃点东西吧。”
寒隐回过头，赤瞳落在林澈手中那半块其貌不扬的干粮上，眼神有些古怪。“人类的口粮？”
林澈有些尴尬：“条件有限……总比饿着肚子好。”
寒隐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走了过来，接过那半块干粮，却没有立刻吃。他坐在火堆对面，与林澈隔着跳跃的火焰。
“我们……需要谈谈接下来的计划。”寒隐开口，打破了沉默。
林澈精神一振，坐直了身体。“我们是要去你的族人那里吗？幽鳞谷？”
寒隐摇了摇头，眼神凝重。“现在不行。墨岩的势力肯定封锁了所有通往族地的要道。我现在状态未复，带着你，无异于自投罗网。”
“那我们去哪里？”
“先去最近的人类聚集地。”寒隐说道，“你需要补充给养，我也需要……了解现在人类世界的情况。影蛇能在雪山精准找到我，说明墨岩在人类世界中，可能也有眼线。”
人类聚集地？林澈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回到熟悉的环境，总能多一些安全感。但他立刻又意识到问题：“你的样子……”那双赤瞳和异于常人的容貌，太引人注目了。
寒隐似乎早就料到这个问题。他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林澈敏锐地感觉到，周围那股冰冷的能量场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林澈惊讶地发现，他那双标志性的赤红色竖瞳，颜色变深了许多，近似于深褐色，而且瞳孔也变成了接近人类的圆形！
虽然仔细看，依旧能看出他五官过于完美的非人感，但混入人群中，已经不会引起直接的恐慌和围观了。
“一点小小的幻术。”寒隐淡淡解释，“维持需要消耗力量，但应付普通人类，足够了。”
林澈松了口气，同时又对寒隐的力量有了新的认识。
“到了人类城镇，我们需要一个新的身份关系。”寒隐看着跳动的火焰，继续说道，“你依旧是林澈，进山考察的学生。而我……”他顿了顿，赤褐色的眼睛看向林澈，“是你的远房表哥，陪你一起来探险的。名字……就叫‘韩银’。”
韩银。谐音“寒隐”。林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点了点头。这个身份合情合理。
“好。”他应道。
篝火噼啪作响，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隔阂和紧张，反而多了一丝共同谋划未来的微妙默契。
夜深了，林澈靠在岩壁上，裹紧了一切能保暖的东西，在篝火的余温中昏昏欲睡。寒隐则依旧保持着警惕的姿态，如同守夜的雕塑。
半梦半醒间，林澈似乎听到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压抑的闷哼。
他猛地惊醒，循声望去，只见坐在对面的寒隐，身体微微前倾，一只手紧紧按在胸前旧伤的位置，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脸色苍白得吓人。他闭着眼睛，眉头紧锁，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寒隐！”林澈立刻睡意全无，起身就要过去。
“别过来！”寒隐猛地睁开眼，低喝道。他眼中的幻术似乎有些不稳，深褐色的底色下，隐隐有赤红的光芒在闪烁，竖瞳的轮廓也若隐若现。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周身那股冰冷的能量场变得极其不稳定，时而收敛，时而外放，带着一种躁动不安的气息。
“是旧伤……还是力量反噬？”林澈焦急地问，不敢贸然靠近，生怕刺激到他。
寒隐没有回答，只是咬紧牙关，努力调整着呼吸，试图压制体内的紊乱。但显然，效果不佳。他周身的能量波动越来越剧烈，甚至影响到了旁边的篝火，火苗开始不正常地摇曳、明灭不定。
林澈心急如焚。他看得出来，寒隐的状态很糟糕。昨天动用“心头血”救自己，加上刚才的战斗和持续使用幻术，对他本就重伤未愈的身体造成了巨大的负担。
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想起自己作为医学生的知识，也想起寒隐之前用“安抚”让雪狐平静下来的方法。虽然他不知道具体原理，但或许……
林澈不再犹豫。他无视了寒隐的警告，缓慢而坚定地走到他身边。
“相信我。”他低声说着，在寒隐警惕而痛苦的目光中，伸出手，轻轻覆盖在他紧按着伤口的那只冰冷的手背上。
没有运用任何超自然力量，只是最纯粹的人类体温和接触。
寒隐的身体猛地一僵，赤瞳中闪过一丝暴戾，似乎下一刻就要失控。但林澈没有退缩，他的手温暖而稳定，目光清澈而坚定。
“放松……寒隐，试着放松……”林澈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我在这里。我们现在是安全的。”
他一遍遍地重复着，如同最耐心的医者在安抚焦躁的病人。
奇迹般地，在他持续而温和的安抚下，寒隐周身躁动的能量波动，开始一点点平复下来。他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急促的呼吸也变得悠长。眼中闪烁不定的赤芒缓缓收敛，重新稳定在深褐色。
他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林澈，赤褐色的瞳孔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未散尽的痛苦，有一丝被看到弱点的恼怒，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难以言喻的震动。
从未有人，在他力量失控、最危险的边缘，敢如此靠近他，并用如此……简单的方式，将他拉回来。
“你……”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林澈见他稳定下来，这才松了口气，收回手，露出一个疲惫却欣慰的笑容：“看来，我的‘治疗’对你也有点用。”
寒隐沉默地看着他，许久，才低声说：“……谢谢。”
这一次，他的道谢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而客套，而是带着一丝真实的温度。
后半夜，平安无事。
当第一缕晨曦撕破黑暗，照亮这片银装素裹的世界时，林澈睁开了眼睛。篝火已经熄灭，只剩下余烬。他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件熟悉的、带着寒隐冰冷气息的黑色外袍。
而寒隐，依旧坐在不远处，迎着初升的朝阳，闭目调息。他的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比昨晚好了很多，气息也平稳悠长。
看到林澈醒来，他睁开眼，深褐色的瞳孔在晨光下显得柔和了许多。
“该出发了。”他站起身，动作恢复了以往的沉稳，“按照这个方向，中午之前，应该能抵达山脚的检查站。”
林澈将外袍递还给他，心中暖流涌动。这个看似冰冷的蛇王，其实有着细腻的一面。
两人再次踏上行程。晨光下的雪原，美得惊心动魄。经过昨晚的“危机”与“互助”，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又迈进了一步。虽然依旧沉默居多，但那种无形的隔阂和试探，已经消弭了大半。
林澈甚至开始主动找些话题。
“到了镇上，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然后我去买些吃的和药品。你的伤还需要换药。”
“嗯。”
“然后……我们得想办法联系你的族人吗？或者，打听一下那些‘影蛇’的消息？”
“谨慎行事。先观察。”
一问一答间，路途似乎不再那么枯燥和艰难。
走了约莫两个小时，走在前面的寒隐再次停下。他极目远眺，然后伸手指向前方。
林澈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雪原的尽头，蜿蜒的公路依稀可见，甚至能看到几个如同火柴盒般微小的房屋轮廓。
人类世界的边缘，就在眼前。
寒隐——或者说韩银，转过头，看向林澈。晨光为他苍白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淡金的光晕。
“准备好了吗，表弟？”他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类似“演戏”的微妙意味。
林澈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握紧了背包带子。
“准备好了，韩银……表哥。”
新的身份，未知的人类城镇，潜伏的敌人……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刚刚开始。他们这对临时组成的“表兄弟”，将如何在这熟悉又陌生的世界里，隐藏身份，躲避追杀，并寻找反击的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