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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循环羞愧(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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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野踏进1号房时,苦麦酒的涩味先一步缠上脚踝——不是空气里飘的,是从沙土地里渗出来的,像有看不见的酒丝顺着裤缝往上爬。他低头踢了踢脚下的沙,粒细得像陈麦磨的粉,沾在鞋底,蹭出浅褐色的印子,和酒鬼粗布外套的颜色差不离。
破木桌就杵在沙土地中央,桌腿歪了一根,用三块形状不一的石头垫着,七八个空酒瓶围着桌沿摆成圈,倒的斜斜抵着桌腿,立的瓶口沾着干硬的酒渍,像凝固的血。酒鬼就坐在桌旁,粗布外套上沾着沙粒,胡茬里卡着半片麦壳,手里攥着半瓶麦酒,酒液沿嘴角淌到衣领,连锁骨处的皮肤都被染成了深褐色。
“你这酒,涩得像掺了土。”林野的声音没起伏,右耳素银耳环随着低头的动作蹭过耳垂,小骷髅头耳钉卡在衣领缝里,他没抬手拨,只是指尖按在归墟故事簿泛凉的封面上。这书从他进酒店就没安生过,此刻封面上冷白的字迹还停在“1号房住客:酒鬼,执念‘循环的羞愧’”,没多一个字,却透着股山雨欲来的沉。
酒鬼没抬头,只是把酒瓶往他面前推了推,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朽木:“喝了……你就懂了……羞愧这玩意儿,比酒涩……”他的指节泛白,攥着瓶身的力道大得像要把玻璃捏碎,酒液晃出瓶口,滴在沙地上,没渗进去,反而凝成了个小小的酒渍圈,像道封印。
林野没接,指尖刚碰到瓶身,酒鬼突然僵住——不是冻僵的硬,是像被抽走了骨头,整个人软塌下来,紧接着,一股灰黑色的雾从他脚下冒出来,细得像头发丝,却黏得像麦芽糖,顺着裤脚往上缠,转眼就裹住了他的胸口。
“操,玩脱了?”林野往后退了半步,运动服下摆扫过沙地上的酒渍圈,圈里的酒液突然被雾吸了进去,连带着酒鬼的半瓶酒,瓶身瞬间变得透明,像被抽走了所有内容物。归墟故事簿猛地震了下,封面上的字迹变了,冷白的字像针一样扎眼:【现实时间剩余58分钟=故事世界剩余5天16小时,负面聚合体首次主动干扰,目标:吞噬住客执念,雾体沾肤即缠执念,勿碰】。
灰雾裹得更紧了,酒鬼的喉咙里发出“嗬嗬”声,像破风箱在漏风,整个人开始变得透明,从指尖到肩膀,一点点被雾吞掉,连胡茬上的麦壳都没剩下。沙土地上只留下个浅坑,坑里没有体温残留,没有脚印,只有那只空酒瓶还杵在原地,瓶身转了个诡异的角度,瓶口正对着远处翻涌的金黄雾气,像根被掰弯的指针。
林野蹲下来,指尖按在浅坑里——沙粒比其他地方湿,沾到点黏腻的液体,凑到鼻尖闻了闻,不是酒味,是墙灰混着霉的味道,和酒店大堂墙根角落的味道一模一样。他没急着动,先摸了摸怀里的归墟故事簿,书皮比刚才烫了点,封面上那行“执念‘循环的羞愧’”旁边,多了个极小的灰点,像被雾蹭过。
“倒是省得我劝。”林野嗤了声,双手往运动服兜里一插,摸到兜里的半块薄荷糖,是昨天从酒店前台拿的,薄荷味浓得呛人。他起身时没加快脚步,只是步幅收了收,避开沙地上的碎石——没必要浪费体力在没用的动作上,反正时间还够。
远处的金黄雾气比刚才浓了,风卷着雾往这边飘,里面隐约浮着个瘦高的人影,穿黑马甲,肩线挺得很直,像根标枪。人影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踩在沙粒最实的地方,手里端着个空托盘,托盘边缘磨出了包浆,上面放着只擦得锃亮的高脚杯,杯壁上没有半点指纹,只有杯口沾着圈极淡的酒渍,和酒鬼瓶身上的一样。
“你是来接他的?”林野的声音没起伏,指尖开始冒起极淡的白气,像清晨的露水凝结在指尖——虚雾织形的能力在自发预警,这男人不对劲,他身上的“死气”太重,比酒鬼的颓劲还渗人。
“我是这的酒保。”男人把托盘放在破木桌上,动作机械得像上了发条的木偶,放下托盘时手肘没弯,直挺挺地往下放,“酒鬼先生常来我这打酒,每周三下午来,每次三瓶麦酒,坐在靠窗的位置,说那能看见他女儿的方向。”他顿了顿,眼神空得像蒙了层灰玻璃,“他喝多了就往雾深处的酒窖跑,说酒窖能藏羞愧,窖门刻着他的名字,你往那边走,穿过三道雾帘就能找着。”
林野盯着他的指甲——缝里嵌着点深棕色的沙粒,混着灰白色的墙灰,厚度约1毫米,是1小时内刚蹭上的。归墟故事簿又震了下,封面上的灰点变大了点,字迹换成了提示:【逻辑漏洞:酒保袖口墙灰新鲜,“酒窖”未在沙土地地图标注,雾帘为未验证场景,警惕假线索】。
“酒窖在哪?”林野没戳破,顺着他的话问,指尖的白气飘向男人的马甲领口——那里别着枚铜制的酒壶徽章,徽章上的酒壶图案磨得快看不清了,边缘沾着点灰雾,正慢慢往徽章中心渗,和吞酒鬼的雾一模一样。
酒保抬手往金黄雾气深处指,手臂抬得笔直,指尖僵得像根木棍:“第一道雾帘是金黄,第二道灰白,第三道墨黑,穿过去就是酒窖,窖门是橡木的,刻着‘酒鬼’两个字,他每次都要在里面待够一个时辰。”他的手指指完后没放下来,连关节都没动一下,像个故障的人偶。
林野没动,反而绕着破木桌走了圈——桌上的空酒瓶摆得太规整,倒的角度一致,立的间距相同,不像是酒鬼喝多了随手放的,更像有人刻意摆过。最靠近酒鬼刚才坐姿的那只空瓶,瓶底沾着点沙粒,是深棕色的,和酒保指甲缝里的一样。
“谢了。”林野转身往雾气走,脚步慢却稳,每步都踩在沙粒较干的地方。走了大概三十步,雾气浓得快看不清脚下的路,指尖的白气突然散了,变成细碎的灰雾,绕着他的脚踝转了圈——能力在说“错了”。
他猛地停步,回头看酒保——男人还站在原地,保持着抬手的姿势,金黄雾气已经裹住了他的脚,雾丝正往他的马甲里渗,把黑马甲染成了灰黑色。林野眯了眯眼,突然发现酒保的影子不对——阳光明明在左侧,他的影子却落在右侧,像被雾扭了方向。
“操,假的。”林野骂了句,转身往回走。刚走两步,身后传来“咚”的一声,闷得像砸在棉花上。回头时,酒保已经不见了,只有托盘留在地上,高脚杯里多了半杯灰黑色的液体,液体里浮着根酒鬼的胡茬,胡茬上的雾正往液体里沉,像在产卵。
归墟故事簿震了下,封面上的时间变了:【现实时间剩余50分钟=故事世界剩余4天20小时,首次错路修正,假线索“酒窖”破除,触发负面聚合体初级反击——雾帘陷阱激活】。
林野没管托盘,走回破木桌旁,指尖的白气贴在刚才酒鬼坐的浅坑上——白气慢慢聚成个小箭头,指向左侧的墙影。那片墙影之前没注意,现在才看清,是深棕色的,像被墨染过的幕布,边缘和雾气连在一起,分不清哪里是墙哪里是雾。
他走过去,墙影处的雾比其他地方淡,能看见墙皮剥落的纹理,像老人手上的皱纹。指尖的白气碰了碰墙——凉得像冰,墙面上慢慢显出个模糊的手印,大小和酒鬼的手掌刚好吻合,手印中心沾着点酒渍,干硬得发脆,和空瓶上的一样。
“在这儿?”林野按着手印推了下墙,没动,反而传来“沙沙”声,像有无数细小的东西在墙里爬。归墟故事簿的书皮突然发烫,之前被墙刺扎的旧伤(昨天送酒鬼时被墙里的刺扎的)突然渗出血,滴在书皮上,染红了黑皮。
“嗡——”
血珠没落地,直接融进书皮,归墟故事簿发出道淡金色的光,指尖的白气瞬间变浓,像被点燃的烟,裹着他的手掌按在墙上。墙面震了下,手印处的墙皮剥落,露出个巴掌大的暗格,里面放着张折叠的纸,纸边发黄,折痕处脆得一碰就碎。
纸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地图,用炭笔写的字,有的地方被水洇了:“别信穿黑马甲的,他是‘它’的手;别碰雾帘,会吞时间;墙缝有通道,通‘它’的窝;我的酒瓶刻着‘归’,找瓶找路”。落款是个歪歪扭扭的“酒”字,应该是酒鬼写的。
林野展开纸,指尖的白气飘向地图上的“墙缝通道”——在墙影右侧三米处,那里的墙皮颜色比其他地方深,像被水浸过,能看见细小的裂纹,裂纹里渗着点灰雾。归墟故事簿的时间又跳了下:【现实时间剩余45分钟=故事世界剩余4天10小时,获得关键线索“酒鬼手绘地图”,线索真实性验证通过,墙缝通道坐标确认】。
他刚要往通道走,身后的金黄雾气突然翻涌起来,像被人搅了的粥,酒保的声音从雾里传出来,带着电流的杂音:“你……没去……酒窖?‘它’会生气……”雾气里显出个模糊的人影,还是酒保的样子,却浑身裹着雾,眼睛空得只剩黑窟窿。
“滚。”林野的声音冷了点,指尖的白气聚成把小刀的形状,刃薄得像纸。酒保没动,雾丝从他身上飘下来,在沙地上聚成个箭头,还是指向雾气深处,箭头边缘在扩大,像要把林野圈进去。
林野没理,转身往通道走。酒保的雾丝突然加速,缠向他的脚踝,沾到裤脚就往布料里渗,把黑运动服染成灰黑色。林野抬脚踢开,白气小刀划向雾丝——“滋啦”声像烧红的铁碰冰,雾丝冒起白烟,缩了回去,在沙地上留下道浅灰痕。
走到通道处,墙皮上的裂纹更大了,能看见里面黑黢黢的通道,渗着雾丝。林野侧着身子钻进去,通道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两侧的砖石沾着黏腻的液体,凉得像冰,蹭在运动服上,痒得难受。
走了大概五十步,前方传来“咚、咚”的凿墙声,节奏很匀,越来越近。林野的指尖白气突然变浓,裹着他的手——前面有东西。他放慢脚步,砖石上的液体沾到白气就蒸发了,没再沾到衣服上。
凿墙声停了,一个穿灰布衫的男人从黑暗里走出来,手里拿着把锈迹斑斑的凿子,凿子刃上沾着黑血,滴在砖石上,瞬间被吸收。男人的肩膀上站着只黑毛小兽,巴掌大,眼睛纯黑,没有眼白,正盯着林野手里的归墟故事簿。
……“外来者,出去。”男人的声音像磨过砂石,眼神空得和酒保一样,“这是‘它’的路,不该来。”小兽“吱吱”叫了两声,雾丝从它身上飘下来,缠向林野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