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后攻略指南》沐沐唧唧

8、第八章：江寒霜楠

　　和佟朝那场无果的见面，彻底熄灭了曲霜楠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的火苗。
　　“他大概，再也不愿见到我了。”她自嘲般笑了笑，却比哭还难看。
　　她不再拨打那个无法接通的号码，不再刷新那个静止不变的社交页面。生活像一条巨大的河流，裹挟着她向前。
　　她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学习、生活和工作上，申请了圣音的研究生，用无止境的练习来填满每一寸可能滋生回忆的空隙。
　　时间似乎是最好的疗伤药。
　　时隔三年，她再次踏上了圣彼得堡这片土地。
　　在一个寻常的午后，曲霜楠正准备去学校排练，手机习惯性地滑开社交软件，一个沉寂了许久的头像，毫无预兆地跳入了视线。
　　那个熟悉的账号，更新了一张照片。
　　而最刺眼的，是附带的定位：意大利，罗马。
　　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停跳了一拍。断联以来辛苦筑起的所有情感壁垒，瞬间土崩瓦解。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手指颤抖着退出软件，点开了订票APP，预定了最快一班飞往罗马的航班。
　　理智告诉她这或许是个错误，但情感的洪流早已将她淹没。她只想见到他，立刻，马上。
　　飞机落地时，常年干燥的罗马竟下着雨。
　　曲霜楠没有去酒店，而是凭着记忆，打车来到了台伯河对岸的特拉斯提弗列街区，他们曾租下的那间带露台的公寓前。
　　鹅卵石铺就的小巷，斑驳墙面上的常春藤，一切熟悉得令人心悸。
　　她推开那扇未上锁的沉重木门，穿过熟悉的玄关，一眼就看到了客厅里那个背对着她的身影。
　　江寒坐在黑色的三角钢琴前，身上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身形比记忆里清瘦了许多，侧脸的线条也显得愈发凌厉。
　　他没有弹琴，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指尖悬停在琴键上方，仿佛一尊雕塑。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僵硬地转过身。
　　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他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无处遁形的慌乱，下意识想要站起来，却又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
　　他的眼窝深陷，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周身笼罩着一股浓重的颓废与疲惫，再也不见当初的意气风发。
　　他看着她，嘴唇微动，喉结上下滚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中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
　　“你……”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沙哑得厉害，像是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你怎么会来这里？”
　　曲霜楠站在原地，雨水打湿的头发贴在脸颊上，冰冷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积压的所有委屈与怨恨，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尽数化为了心疼。她没有回答，只是向前一步，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这一年，你过得好吗？”
　　这句轻轻的问候，像一根羽毛，却带着千钧之力，重重撞在江寒的心上，激起一片惊涛骇浪。
　　眼中的慌乱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痛楚。他狼狈地移开视线，不敢再看她的眼睛，仿佛多看一秒，自己辛苦维持的冷静就会土崩瓦解。
　　他缓缓从琴凳上站起，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带来一丝清醒的凉意。
　　他没有走向她，而是转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她，望着窗外的雨幕。这个动作，像是在逃避，又像是在给自己一个喘息的空间。
　　“不好。”低沉沙哑的声音在空旷客厅里响起，“一点也不好……”
　　她看着他萧索的背影，那个曾经宽阔挺拔的轮廓，此刻却显得如此单薄脆弱。
　　曲霜楠的脚步不受控制地向前迈了一步，停在了离他几步远的地方。
　　江寒似乎感知到了她的靠近，肩膀微微一僵。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缓缓转过身，重新面对她。
　　他的目光不再闪躲，直直望进她的眼底，那里面盛满了痛苦的悔恨。
　　“我……去了维也纳。”他艰难开口，像是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找了最好的老师，系统学习了声乐钢琴伴奏和艺术指导。我想……如果有一天，我能有资格再站在你身边，至少，可以成为那个最懂你的钢伴，而不是一个只会用伤害来表达感情的混蛋。”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地敲在她的心上。原来这一年，他并非彻底消失。而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用他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再次走向她。
　　曲霜楠的眼眶瞬间酸涩。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褪去所有锋芒和棱角，变得小心翼翼的男人，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望着她泛红的眼圈，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卑微的乞求，声音放得更轻了，带着试探。
　　“如果你……还愿意的话，我还能继续为你伴奏吗？”
　　说完，他便紧张地抿住了唇，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囚犯，不敢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客厅里静得只能听到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他如擂鼓般的心跳。他害怕从她口中听到拒绝的答案，那会让他一年来的所有坚持彻底沦为一个笑话。
　　江寒那句卑微的请求，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曲霜楠心中紧锁的情感闸门。
　　这一年里，所有独自一人的孤寂与挣扎，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滑落。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模糊的泪眼，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看着她无声落泪的模样，江寒的心脏像是被凌迟一般，痛得无以复加。眼中的希冀一点点黯淡下去，他以为，她终究无法原谅那个充满伤害的夜晚，无法原谅那个曾经失控的他。
　　扯动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没关系，我……”
　　“我愿意！”她哽咽着，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语。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束烟花，在他死寂的世界里轰然炸响。
　　如同当年毕业音乐会，他答应她那样，她此刻，给出了同样的肯定。
　　他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望着她，眼中的光在一瞬间被重新点燃。不等他做出反应，曲霜楠已快步上前，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双臂紧紧环住他清瘦的腰身。
　　“江寒，对不起。”
　　熟悉的体温与气息瞬间将她包裹。她把脸埋在他带着淡淡烟草味的T恤里，放声大哭，仿佛要将所有的压抑和痛苦都发泄出来。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江寒身体一僵，任由她在怀中哭泣。
　　几秒后，他才从巨大的震惊与狂喜中回过神，颤抖着抬起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死死地揉进自己的骨血。
　　他低下头，将脸埋入她的颈窝，贪婪呼吸着她发间熟悉的香气，眼眶灼热，滚烫的液体无声浸湿了她的发丝。
　　“我才应该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霜楠……”他一遍遍地在她耳边重复着这三个字，声音破碎不堪，浸满了失而复得的恐惧和浓得化不开的爱意，“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再也……不会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哭声渐歇，两人只是静静相拥，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和心跳。
　　江寒缓缓松开她，双手捧起她泪痕斑驳的小脸，用粗糙的指腹，极尽温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珠。他的目光专注而滚烫，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烙印在自己的灵魂深处。
　　他低下头，虔诚地吻上了她微肿的唇瓣。这个吻，饱含着无尽的思念与疼惜，他温柔地辗转、厮磨，将这段时间所有未说出口的思念与爱恋，都倾注在这一刻的亲密里。
　　他们重游了罗马，站在特莱维喷泉前许愿。
　　江寒将一枚硬币轻轻放在曲霜楠掌心，然后用他的手包裹住她的。在粼粼水光与喧嚣人声中，他们的手臂一同挥出，硬币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落入池水。
　　“许的什么愿？”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问。
　　她微笑着，侧头轻吻他的脸颊。
　　阳光在他们脸上映出一个个金色的光点。有些愿望，说出口就不灵了，而有些，早已在彼此交握的掌心里实现。
　　他们举着开心果榛子口味的双球冰淇淋，在石板路上漫步。甜腻的香气与罗马傍晚温热的风交织在一起。
　　没有明确的方向，就这样沿着古老的街道一直走，任凭夕阳把影子拉长，在斑驳的墙面上绘成一幅剪影。
　　对于他们而言，罗马不再是充满回忆的旧地，而是他们共同书写的，崭新篇章的第一页。
　　他用最温柔的方式拥抱她，亲吻她。
　　虽然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也不知道最终会走向何方。
　　但至少在这一刻，爱人彼此相拥。
　　这就足够了。

　　寒江渡旧梦，霜楠曲烬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