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青梅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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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舟在我家混饭吃的次数越来越多，多到阿娘做菜时都会自然地多下一把米。
“沈家小子，又来蹭饭？”巷口的王婆婆打趣他。
沈舟脸不红心不跳：“婆婆，我这是帮陈叔干活，工钱抵饭钱。”
他确实帮阿爹干了不少活——修缮漏雨的屋顶，整理书房里堆积如山的书卷，甚至在后院开辟了一小块菜地。阿爹嘴上不说，眼里却满是赞许。
只有我知道，他做这一切，多半是为了我。
他会在我临帖时，靠在槐树下假装打盹，实则偷偷看我；会在我被阿爹训斥时，变着法地逗我开心；会在我生辰时，送我一枚他亲手雕的木簪，簪头是一朵小小的槐花。
“等以后有钱了，我给你换支金的。”他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
我把木簪小心地收进妆匣最底层，嘴上却道：“谁稀罕。”
心中却甜得像浸了蜜。少女的心事，如同在春风中悄然绽放的花苞，小心翼翼又满怀期待。
阿姐看出了端倪，私下里问我：“小暮，你喜欢沈舟？”
我脸红得要烧起来，连连摇头：“阿姐你别胡说！”
阿姐笑着捏我的脸：“傻丫头，喜欢一个人，眼睛是藏不住的。沈舟是个好儿郎，只是...”她顿了顿，轻叹一声，“这世道，好儿郎多半命途多舛。”
我不懂阿姐话中的深意，只觉得她太过忧虑。那时的我，以为两情相悦便是世间最坚固的屏障，足以抵挡一切风霜。
然而，命运的转折往往猝不及防。
那是一个秋日的午后，天色阴沉，秋风肃杀。衙役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小城的宁静。
沈伯伯押镖出事了。遇到的是边关流窜过来的悍匪，不仅劫了镖，还杀了所有镖师，尸骨无存。
沈大娘当场晕厥，醒来后便有些神志不清，整日坐在门口，望着巷口喃喃呼唤沈伯伯的名字。
沈舟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他褪去了少年人的跳脱，眉眼间多了沉郁。他不再翻墙，而是规规矩矩地走大门，默默地照顾母亲，处理父亲的后事。
阿爹拿出家中积蓄帮他，他死活不肯要。
“叔，我能行。”他挺直脊背，声音沙哑却坚定。
我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心中酸楚不已。那个会笑会闹的沈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沉默寡言、肩负重担的少年。
有一天深夜，我放心不下，偷偷溜去他家。透过门缝，我看见他跪在院中，对着北方磕了三个头。
“爹，儿子不孝，不能为您养老送终了。”他的声音在夜风中颤抖，“儿子决定去从军。唯有立下军功，才能为您报仇，才能护住我想护的人。”
我的眼泪瞬间涌出。我知道，他说的“想护的人”，包括我。
第二天，他来找阿爹。两人在书房谈了很久。出来时，阿爹的眼圈有些红，他重重拍了拍沈舟的肩膀：“去吧，好男儿志在四方。家里有我看顾。”
沈舟跪下来，给阿爹磕了个头：“陈叔，大恩不言谢。”
他起身时，目光落在我身上。那一眼，复杂得让我多年后仍无法完全解读——有不舍，有决绝，有承诺，还有一丝我那时看不懂的悲凉。
他走的那天，没有让我们送行。天还没亮，他就背着简单的行囊离开了。只在槐树下，给我留了一封信。
信很短，只有寥寥数语：
“小暮，等我。待我建功立业，必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娶你过门。珍重。”
我握着那封信，在槐树下哭了很久。阿姐找到我，轻轻抱住我：“他会回来的。”
那时的我们，都还相信承诺的力量，都还以为离别终有重逢之日。
却不知，命运的齿轮一旦开始转动，便再无法回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