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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Pawn-珀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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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雪霁没碰床,在床头柜上合眼坐了一宿,天一亮就走了。
为了防止惊动维利斯特和隔壁那位火爆老太,他十分听“劝”地从窗户翻了出去,顺着水管一溜就落了地,顶级刺客的身手没让他发出一点儿声响。
人生地不熟,还一分钱没有,他先在附近好好逛了几圈,既是熟悉地形,也是在找猎人会馆。
逛了才知道,原来,那传送阵虽然是把他送到了六千公里外的王庭,但他现在也只是到了王庭最外围,一个叫“科维亚”的四环城市,距离王庭中心还有上千公里远。
这对方雪霁来说倒是好事。
离王庭中心远,资源就不会充沛,高手也不会往这里钻,被人从武器或杀人风格上认出的概率也就无限趋近于零。
逛到八九点钟,他找到了这座城市的猎人会馆。会馆不大,这个点也没什么人。
修整一宿,他已经恢复发声的能力了:
“注册身份。”
为他办理业务的是个留着黑色长卷发的王庭男人,穿着一件松垮的酒红色衬衣,胸前别着一枚写有“布莱克”的名牌。布莱克扫了眼他,例行询问道:
“您怎么称呼?”
“齐。”
“是修行者吗?什么属性的?”
“朝光师。”
“好的,请稍等。”布莱克在柜台后手上不停,嘴上还能和他唠两句,“您是专门来我们王庭猎人会馆赚钱的吗?这可真是太明智的选择啦!您年轻,还是朝光师属性的修行者,一定能在这儿挣到不少钱的……”
方雪霁靠在柜台上,对布莱克的搭话并不理会。
其实布莱克说的也没错,在赏金猎人里,拥有“近战法师”花名的朝光师的确很吃香。
神启时代以来,北伦亚大陆现今一共苏醒有八位正神。其中,亲政玄天、统领八大家的正神俗名为“明王”,手握“光明”和一部分“时间”的权柄,座下的修行者属性名为“朝光师”。
朝光师虽不能像通灵人那样被人跪地喊“奶妈”,也不能像死灵术士那样看似一人、实则一群。但是,他贵在机动性强,单兵作战不需队友。上至当保镖,下至帮某位贵夫人捉奸,除了不能分身充场面,没有什么是不能干的。
应该很容易挣到钱吧……方雪霁默默祈祷着。作为方家二公子,他杀过人,却还真没面对过金钱问题,连生活物价都不太清楚。
徐行之一脚是把他踹到王庭寻母了,也是把他踹出来体验生活了。
没等一会儿,身份办好了。他低头一看,打着金币与猎枪的钢印的证件背后,写着他新出炉的名字:
Pawn-珀恩
方雪霁:“……”
他说的是“齐”,不是“棋”。
不过,左右也只是一个代称而已,他没计较,转头就提着自己新鲜出炉的身份,随便拿了一个看起来比较合适的委托单,直奔挣钱的地方去了。
这项委托在苹果树街,精简概括就俩字:
闹鬼。
据委托人西蒙先生描述,自两个月前,他刚喜提新房没三天,家里就开始出现鬼影。
一开始,他以为只是自己工作压力太大而产生的幻觉,没有太在意。可后来,他发现他的妻子晚上害怕得睡不着觉,原来也是天一黑,也看见家里有影子在飘。两人觉得不对,去敲隔壁邻居的门,这才知道整条街的住户都有这样的困扰。
住在苹果树街的各位都是背着房贷的打工人,怕不怕鬼不好说,肯定都怕丢工作。大家觉得这半夜闹鬼实在影响白天的精神状态,便集资去找管理局。
结果,两个月内,管理员来了几回,出勤费是收了不少,事情是一点儿帮不上忙。那鬼像是知道谁好惹谁不好惹,管理员一来就成缩头乌龟,惹得西蒙他们还平白被说是“浪费公共资源”。
正经渠道无门,他们只好来猎人会馆求助。谁知,充满奇人异士的猎人会馆竟然也不中用,哪怕他们把赏金涨到两百亚泽士,还是完全没有猎人过问。
——这不扯淡吗?
方雪霁看完这个委托,心里只有这句话。
世界上有鬼,这是肯定的。一些人身体泯灭后,灵魂因执念没有消散,当然就成了所谓的鬼。
但是,鬼的存在也是有讲究的。
他们失去了身体躯壳的依托,就很容易灵性消散:灵性越充沛,灵魂就越稳固;灵性越干涸,就越容易失去理智,成为话本里写的“恶鬼”“怨灵”,会根据不愿消散的本能,去从其他鬼或人身上抽取灵性。
所以,如果苹果树街真的有群鬼乱舞,还持续了这么长时间,委托人应该早就被偷干净灵性、直接暴毙了,怎么还能来挂委托?
肯定是有什么别的东西在装神弄鬼。方雪霁心想。
不过,不论到底是什东西在扰民,这委托既然被他看到了,那这二百亚泽士就该他赚了。
到了苹果树街,按响门铃,出来迎接的是个头发稀疏的中年男性。
如今是八月的尾巴,还算夏季,这人却穿着紧实的长袖长裤,戴上了帽子,好像只要把自己藏得够严实,就能躲避所谓的鬼魂一样。
“你好,我是西蒙。”确认了方雪霁是来做委托的赏金猎人,西蒙连忙把他迎了进来,“珀恩先生,这边,我来给你指鬼魂经常出现的……”
方雪霁抬手,打断西蒙:
“不是鬼。”
“啊?”
“是鬼你早死了,这儿有别的东西。”
方雪霁环顾这栋二层小别墅一圈,楼都没上,径直走到客厅的一堵墙面前。
作为修行者,他是有能看到法力、调动法力的超感的。此刻,在他眼中,这堵墙之中就有一个东西在持续地散发着法力波动,显然是有法器在运作。
他把这堵墙来来回回看了几遍,附近也全部摸索,没找到任何机关,只能说明这东西是盖房子的时候就埋进去了。
“这是承重墙吗?”方雪霁问。
西蒙不明所以:“不是。”
方雪霁点头,从储物法器里拿出他的刀,用纯粹的法力包裹刀刃,然后——拔刀!
唰唰唰!
雪亮的刀光落到墙壁上,立即成了几道深深的裂痕。
西蒙瞠目结舌,想怒骂方雪霁破坏他的房子,可鼓足的勇气还没把话说出口,就见方雪霁活动了一下手腕,对着已经碎裂的墙壁又是重重一拳轰下——墙壁应声出现一个大洞。
接着,方雪霁在地上的碎屑里翻了翻,找出那个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的、黑色喇叭形状的法器,检查了一下后捏坏,往西蒙身上一抛:
“法器,能造成恐惧感和幻觉。”
西蒙被方雪霁的一拳吓到了,手忙脚乱地接住:
“怎么会?不是闹鬼吗?”
“你业余。”
“可是那些管理员来的时候,路过过许多次这堵墙,也没说是墙里面有东西啊。”
方雪霁摊手。
他哪儿知道那些管理员是干什么吃的。
处理完西蒙家,他顺着苹果树街再去下一户家里敲墙。一个多小时后,他就把困扰苹果树街居民两个月、让他们已经花了许多冤枉钱的东西,全部拿出来捏坏了。
街上,许多居民都解开了厚重的衣装,拿着自己家里的法器残骸,站在街上和自己的邻居们面面相觑。
有人提出和西蒙一样的不解,也有人沉吟许久后道:
“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从前这里没有闹鬼,是我们入住之后才开始?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管理员一直不管事,两个月了也没有猎人来过问?”
“这就是这片房地产商故意为我们挖的坑!他就是想要我们一直花钱找人、也无法解决问题,最后只能以超低价把房子再卖回他们手上,让我们平白无故往他兜里送上万士!他们、他们真是欺……”
真的假的?
什么房地产商,这么大的能耐?
方雪霁没太听懂,那个人的话也没说完,就被身旁的人捂住嘴巴拉住了。好像那房地产商坑他们钱,他们连说两句的权利都没有。
不过,不管苹果树街的居民和房地产商之间有什么纠葛,都和方雪霁没关系,他只热切地想要钱。
他让西蒙在委托单上签了字,便立即心情不错地跑回了猎人会馆。那儿还是布莱克在值班,正在偷闲看娱乐杂志,他敲了敲玻璃,把委托单往里一推,十分霸道地伸出手:
“给钱。”
布莱克被吓了一跳,以为是有人胆大包天来打劫会馆,差点掏武器。
他手忙脚乱地按照委托单写的佣金,以及王庭对猎人会馆的特惠,给方雪霁拿了两百一十亚泽士,回头再仔细看委托单,又被吓了一跳。
怎么是苹果树街的委托?!
大家不是都心知肚明,不去管那个地方的吗?
这个少年……布莱克赶忙想叫住方雪霁,可方雪霁拿了钱就走,连半个影子都追不到了。
……
就在猎人会馆隔壁的啤酒十字街,维利斯特从银行出来,晃着腰带上的金属细链,走进一家酒馆。
他熟门熟路地上了二楼,推开一扇没有名牌的办公室门,直接往沙发上躺:
“尾款怎么还没结,不像你的作风啊~”
在他对面的办公桌后,坐着一名深红色大卷发,同样二十多岁,容貌艳丽的女人。女人正在看酒馆的近期财务报表,有人闯入,她眼皮一抬扫了一眼,就对维利斯特的潇洒姿势没眼看了,无语道:
“那些邪教徒是你杀的吗,你就来找我要尾款?杰克带人去处理现场时看过,三个是被一刀致命,两个是原因不明的爆头。你说,哪个是你干的?”
维利斯特把脚放下来,坐正了:
“不是吧柏妮丝,非要我亲自动手?邪教徒都死了不就行了吗?”
“这事儿没那么简单。”柏妮丝合上报表道,“城主平时和我八竿子打不着,有合作也是找我上头的马蒂亚斯,这次却指名要我去那个地方处理邪教徒——你觉得这没问题吗?”
“肯定有问题。”维利斯特乐了,“你怕有雷,就外包给我?嘿,咱可真是好朋友!”
“我这不是相信没有你处理不好的事情吗?”柏妮丝略带歉意地笑了一下,“所以,说说吧,你和‘美食鉴赏会’的人发生了什么?”
维利斯特故作神秘地晃了晃手指。
柏妮丝无奈:
“知道了,我下班了就给你转账,谁敢欠你钱?”
“我的意思是,什么也没发生。”维利斯特说,“我到的时候,他们就已经都死了,凶手是一位被他们从玄天拐过来的祭品少年。如果你不说这是城主指派给你的事情,我会觉得,这单纯就是那群傻子抓祭品前没做好调查,玩儿翻车了。”
“祭品?怎么会是祭品?”柏妮丝沉吟几秒,“你觉得,这个祭品……在城主的意料之内吗?”
维利斯特想了想,刚要开口,办公室的门被二度撞开,一名灰色头发,体格健壮的青年也直接闯进来,有点儿冒冒失失的,是他们刚提过的杰克:
“出事儿了。”
“大事?”
“稀奇事。”
杰克难掩兴奋,一字一顿地说:
“之前,我不是想去拆苹果树街的那个恐惧法器,结果被马蒂亚斯警告了吗?刚才,我在猎人会馆的朋友给我通气,说有个面生的家伙,直接把整条街的法器都拆完了!”
柏妮丝蹙眉:“谁这么大胆,直接和城主、领主作对?”
“不清楚。他只说对方是个玄天人,朝光师属性,刚注册的名字叫珀恩,十几岁的样子,穿着……”
维利斯特脑海中再次浮现那个坐在血泊中的身影,顺嘴接话:
“白T,红外套,黑裤子?”
杰克一愣:“咦?你怎么知道?”
维利斯特:“……”
我怎么能不知道?他那一身衣服还是我的呢!
“从玄天拐过来的祭品”——“面生的玄天人”——再看维利斯特这接话的准确度,柏妮丝即刻反应过来:
“是他?”
“应该是他。”维利斯特说。
“怎么会这样?”柏妮丝困惑地捏了捏眉心。
自她四年前来到科维亚城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这里的局势是非常复杂的。
在这科维亚城里,城主为了赚钱,和当地一些商业巨头勾结在一起,无视王庭律法,擅自封他们为“领主”,给了他们莫大的权力。
比如他们刚才提到的马蒂亚斯,就是这一片地区的领主。他名下有许多赌场、歌舞厅、地下医院,这里所有商户想赚钱都得得到他的首肯。在城主的许可下,治安管理局不仅不会过问他的各种生意,还会帮他教无知者“懂规矩”。
像苹果树街的情况,任何一个明白科维亚城局势都应该能想到,这又是一次城主和领主的联合“生意”。
作为一个能开酒馆、有稍许权势的老板,她想偷偷帮一把苹果树街的居民,面对马蒂亚斯的警告也是有心无力。现在既然事情解决了,那她就应该停止观望、彻底抽身,坚决不让马蒂亚斯的一丝怒火烧到她的衣摆……可做出这一切的,怎么偏偏是那个叫珀恩的祭品?
柏妮丝定定地与维利斯特对视,思绪又转回一开始的问题:
如果这位珀恩先生,已经误打误撞替他们把雷处理掉了,一切还好说;但如果他就是城主所指、非要她去碰一碰的雷……那城主现在,到底是想要她拿出什么态度?
难道,城主已经看出了她的不臣之心,便想要借她的手,再加上那个神秘的祭品,让这片地区的领主换个人坐坐?或者,这是一次对她的试探?
斟酌片刻后,柏妮丝对杰克下命令:
“去把人客气地带回来。”
“啊?”杰克挠头,“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啊,怎么请?”
“猎人会馆没有人拦住他吗?”
“没来得及。”杰克说,“我已经问过了,这位珀恩恐怕是个高手,会馆的人追踪出去没三百米就找不到一点痕迹了,之后也没有再去会馆交委托单什么的,目前处于失踪状态。”
“猎人会馆都找不到他?”柏妮丝思索几秒道,“杰克,你去探探马蒂亚斯那边的口风,他们在城里的眼线多,说不定……”
“为什么不问我?”维利斯特忽然打断她。
柏妮丝看他:“你?”
维利斯特长叹一声,起身说:
“我虽然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但我知道有个地方他肯定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