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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二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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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科维亚城,各方势力和人手,无一人找到方雪霁的踪迹,不是因为方雪霁的潜行本领有多么出神入化,纯粹是因为他后来就没出门。
——210亚泽士能做些什么,方二公子今天还是头一次领教到。
他拿到钱,第一件事当然是去吃饭,早饭没吃不能再不吃中饭。但不知道是他没有找到便宜实惠的店,还是王庭物价真心贵,一顿饭下去,就花掉了46.75士。
第二件事当然再是找地方住。
这回,他去了好几家旅店,对比了价格,发现不管怎么对比都很贵之后,去开了间8士1小时的钟点房。于是,在满城人怀着好心歹心找他的时候,他正在洗这两天穿的衣服,然后法术“飞火流光”快速烘干,接着埋头认真睡了五个多小时。
他已经决定了,休整后就要去猎人会馆连轴转,不分黑夜白天,不赚他个上千士决不罢休,还能把之后几天的住宿费也可以省下,甚好。
不过,他一贯不喜欢欠别人什么,所以在退房和去挣钱的事项中,还加了一项“去还维利斯特衣服”。
傍晚天还没完全黑,方雪霁站在楼下瞅了半天,没看出维利斯特在不在家。
犹豫几秒,他干脆原路返回,直接顺着水管往上爬。可离着还有几米,方雪霁在上下左右邻里满是烟火气的声响中,竟铺捉到306的那间卧室里,存在一道轻而平缓的呼吸声。
有人?
他不是说自己不用卧室的吗?
方雪霁警惕,心说不会是那位火爆老太言出法随,家里真的遭贼了吧?探头一看,却是维利斯特搬了个椅子,面朝窗户坐在卧室门口,正翘着二郎腿看书。
这位打扮花哨、戴着单边耳坠的青年还是穿着昨天那种款式的衬衣,裤子仍是皮的,上面依旧挂了几串银色的装饰,只是脸上多了副无框眼镜。
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么副眼镜,竟把那股张扬而具有攻击性的美丽压下去了,给此人徒添了许多宁静的书卷气,让方雪霁联想到在书院里能一坐坐一天的学者。
他到底是做什么的?
疑问闪过方雪霁脑海时,维利斯特也觉察到了视线,抬起了头。
他看见,紫色的晚霞填充那一方窗户,中间透着点儿月亮的绿,绚烂而神秘。昨天那位匆匆一面的少年,就那般翻窗而来,一身黑衣蹲在他的窗沿上,像是有只黑猫闯入了挂在他梦里的油画,静谧里撞出几分化不开的浓稠。
他坐在这里就是等方雪霁,原已经打好了腹稿,见了面,却一下子说不出话了,心里无端起了点儿梦幻的想法:
我真的是第二次见他吗?
我和他……以前是不是梦里见过?
看到不是小偷,方雪霁也向来不会与人闲聊,把衣服往床上一放,扭头就要走。他连忙喊住方雪霁:
“等等!”
方雪霁奇怪地回头看他。
维利斯特嘴唇动了动,腹稿到了嘴边竟变成:
“去喝一杯吗?”
方雪霁莫名其妙:“不去。”
维利斯特一愣:“你会说话?”
“……”
维利斯特看出方雪霁不想解释,只想离开,脑子终于恢复正常运作:
“抱歉,刚才嘴瓢了,我其实是有正事找你。你今天是不是在猎人会馆做了一单委托,是处理苹果树街鬼魂的?”
“你知道?”
“那不是鬼魂,是人为的。”
“嗯。”
“然后你把它拆了,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就会找你的麻烦。”
“房地产商?”
“是的。这件事牵扯甚广,一言以蔽之,就是对方在科维亚城挺有权有势的,肯定会伺机报复你。但是,我和我朋友看他不爽很久了,觉得你干得漂亮,所以想给你提供一些庇护……这需要你先去见见我朋友。你愿意去吗?”
报复就报复呗,难道我还怕他吗?方雪霁漫不经心地想,可他摸了摸兜里仅剩的115.25士,觉得这事儿也不是完全无利可图:
“庇护包食宿吗?”
“包。”维利斯特不假思索地回答,张口就是吹,“从早到晚,包吃包住,绝对省心。”
白捡吃喝的事情,方雪霁当然得去看看。
他虽然意外来到了王庭,但玄天方面迟早会派人把他找回去的,之后再想来次“意外”就难了。所以,他待在王庭的时间是有限的,不能总是花在为生存而挣钱上。
而且,昨天维利斯特给出的那份情报虽然简短,但也存在一些蹊跷之处。有些问题,他想当面问问这位派维利斯特去处理邪教的朋友。
维利斯特家离柏妮丝的酒馆不近,需要坐车。
有轨公车是王庭城市的特产,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用动力的,方雪霁白天就看到它叮铃哐当地在路上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可惜没钱坐。现在真坐上去了,他又有点儿后悔——这车开得很不稳当,跑起来有股要散架的气势,难怪一动就叮铃哐当。
说好的机械大国呢?难道因为是偏远城市,资源就这样匮乏吗?方雪霁沉默地坐在窗边思考人生,安静得又能原地变身木偶人,可一旁的维利斯特是憋不住话的,凑过来问:
“你母亲是聋哑人吗?”
“嗯?”
“一般人可不会学手语,据我所知,会手语的人要么是生活环境或工作环境需要,要么是自己需要。你既然会说话,是你身边有不便说话的人吗?”
方雪霁不太想回答,但他不喜欢自己的间歇性失声,也就不想让自己的母亲被误会成聋哑人,只好道:
“不是,是我偶尔不能说话。”
“偶尔?”维利斯特想了想,道,“真稀奇,我还没听说过‘偶尔’说不了话的情况,你介意多说说吗?我以前学过医,说不定能给你看看。”
“不必。”方雪霁往旁边挪了挪,发觉此人竟是个王庭版的徐行之,好奇心过重。
“那说说别的?你有什么喜欢或不喜欢的吗?食物、颜色、口味、天气……”维利斯特认真地看着他,窗外的流光倒映在他脸上,照得他眼睛好像是两颗被切割师精细打磨过的蓝宝石,耳坠也闪着光。
然而,方雪霁并不需要美男子陪聊,无情地把头扭开了:
“我不喜欢话多的人。”
维利斯特从善如流地闭了嘴,可这辆破车属实开得慢吞,下车之时遥遥无期,没过一会儿,他就忍不住又说了起来。这回,维利斯特知道他不想说话,就没和他闲聊了,开始当起导游,给他介绍科维亚城的东南西北。
原来,他上午还没把科维亚逛完,只是在这偏南的比里斯区转了一圈。此地是科维亚的贸易大区,通往外界的列车车站就坐落于此,白天商贩与旅人鱼龙混杂,晚上则是赏金猎人的天下。
以这里为坐标点,往北是城主大厦所在的高城区和富人别墅遍布的金柏区,往西北是开设赌马、赌车、赌拳的斗兽场区,往南则是工厂较多的青雾区。
说完分区,维利斯特就顺势讲起各个区的领主。其中,高城区是最特殊的,那儿虽然没有被划给哪位领主,却是城主迈克尔·瑞恩直接管辖的地盘,连赏金猎人都不爱往那儿跑。
絮絮叨叨讲了一路,等半个小时后下车,方雪霁的耳根子才终于清净。
他站在啤酒十字街的一端,看见了一栋装潢华丽的酒馆面前。酒馆大门上方,碰撞的啤酒杯被三朵玫瑰花围起来,下面是它的名称:
野玫瑰酒馆
他的朋友是女性吗?方雪霁想着,跟维利斯特进去上了二楼,走进一间办公室,一男一女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
甫一进门,方雪霁就警惕地望向屋里的杰克。修行者身上会蕴含法力,越是强大的修行者通常也带有更庞大的法力,他的超感告诉他,办公室里这个男人法力磅礴,很强。
他迅速环顾四周,确认有无可逃脱的路线。出门在外,隐瞒身份,他不便当着别人的面使用“影袭”,遇到麻烦还是先跑为上。
在他随时准备跑路时,那位艳丽的红发女人也在打量他,眼中微微露出惊异。在猎人会馆给出的情报里,完全没提及方雪霁的长相,所以各方默认他是相貌平平、毫无特点的,没想到他长得还挺好看。她礼貌地伸出手道:
“你好,珀恩先生,我是柏妮丝。”
方雪霁余光没离开杰克,只轻轻地与她握了一下:“你好。”
见他说完这两个字就没下文了,柏妮丝推测他可能是话很少的那一类,也不客气寒暄了:
“找你来的原因,维利应该已经和你大致提过了,你愿意为我做事吗?”
“做事?”方雪霁疑惑,“不是庇护吗?”
柏妮丝笑了笑,解释道:“这是一样的意思。我在科维亚还算有点地位,你为我做事,等同于成了我的人,一般的货色就不会再轻易找你麻烦。”
“当然,我听维利也提过,你是因为邪教徒的绑架才来到这里的,还要去寻回同样被邪教徒掳走的母亲,可能没太多时间来打卡上班,也不会一直留在这里。所以,我只在需要你的时候会喊你过来,其余时间我不管你,这项合约在你离开科维亚的时候失效。”
“如果你不想这样,我也可以直接把你送出科维亚城,或者给你一间房,让你一直躲在里面,直到其他人把这件事遗忘。但是,你应该不愿意一直躲躲藏藏的吧?”
当然不愿意。
方雪霁斟酌着,没刚才那么警惕了。比起维利斯特那种直接带他回家住下,或者柏妮丝无条件给他庇护,他反而觉得这种利益交换更来的安心:
“如果我拒绝,你要怎么办?”
“不怎么办。”柏妮丝摊手耸肩,“我只是看某些人不爽很久了,尤其是穆克劳——就是那个房地产商。你把马蒂亚斯交给他的活儿搅黄了,让我心情舒畅乳腺畅通,我帮你当然可以,不需要我出手那我更乐得自在。”
这个回答令方雪霁很满意,如果不能拒绝,这场庇护就成了强迫。他点头,又问道:
“需要我做什么事?杀人吗?”
柏妮丝觉得好笑:
“虽然我们科维亚这儿的确很乱,但也没到一言不合就杀人的地步呀!你先找个地方待命吧,看穆克劳那边有什么动作,再决定我们这边的应对方案。”
“行。”方雪霁一字定音,顿了顿又道,“昨天晚上,你为什么让维利斯特去那里处理邪教?”
柏妮丝眼睛一亮,没想到他直接点到了她心头大患:
“怎么会这么问?”
“是我先问的你。”
“好吧。”柏妮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组织好语言,“明人不说暗话,我直接告诉你——这是城主指名给我的事。”
“但你应该听得出来,这件事很奇怪。”
“就好比苹果树街,它虽然是城主和领主的合作,到了实际操作,也是马蒂亚斯领主把事情分配给下面的穆克劳做。所以,如果城主有活儿要给我,也该先经马蒂亚斯的手,可这次没有。”
“我怀疑这件事不简单,所以派维利帮我去看看。他和我不是上下属,只是朋友关系,且来往比较隐秘,就算马蒂亚斯之后发现了问起来,我也不算越级帮城主做事。”
方雪霁沉默了半晌,确认道:
“指名是什么时候?”
“你那儿发生剧烈法力波动的半个小时前。”
“只是处理邪教?”
“对,完全没有提到那里还有活祭——虽然杰克后来去看,那不是祭祀邪神,只是一个传送阵而已。”
方雪霁叹息:“好吧,我知道了。”
“所以,前因后果是什么?”柏妮丝双手撑在办公桌上,带有探究意味地盯着面前的少年。她有预感,这件事、这个人,一定都很不同寻常。
方雪霁却摇头:“我不方便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城主的确没安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