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盈袖黄花飘》非花非雾

26、第 26 章

　　晚上，我等的人还没有来,周帝就派人召了高玮过去。

　　稍后,我派去送信的人，偷偷摸摸地回来了，我给了他许多银子，看着他欢天喜地地离去，我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到底会怎么样，如今这个形势，说不定他还没有想到办法救孩子们,只怕我们就已然没有命了，希望，能来得及,希望,他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

　　虽然，我自己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情有义的男人实在是少。

　　不过，还有孩子呢，虎毒尚且不食子呢。

　　我忐忑不安地过了半晚上，好不容易，听到外面喧哗，冲出去一看，是高玮回来了，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他没有死，看来，我们暂时也用不着死。

　　扶着他回来的人，是冯淑妃小怜，她可怜兮兮地扶着一看就知道已然烂醉如泥的高玮，与几个侍卫在门口纠缠。

　　“快给钱，老子这么半夜送了你们回来，就这么打发我们呀？”一个凶巴巴的军士推推搡搡地，一看就知道在趁机占小怜的便宜。

　　其余几个也随声附和，“快点，不然，咱哥俩就要搜身了。”几个人一起毛手毛脚，笑得嚣张下流之极。

　　小怜已然急得要哭了，一边躲闪一边啜泣：“我都给你们了，我只有这么多了！”

　　而高玮竟似已然人事不知，只是靠着小怜睡觉。

　　太过份了，就算我们已然没落，倒也还轮不到他们这种下等军士来寻晦气，我冲上前去，“啪”清脆了一个巴掌，打在了为首的军士头上，真是痛快呀！

　　一时大家都愣了下来，我疾言厉色地呵斥道：“你们瞧瞧，你们现在这样子像是大周的士兵吗？想不到向来号称纪律严明的周军中竟然有你们这种败类，你们想拿我们这些妇孺怎么样？再怎么说，这也是你们皇上所封的温国公府，各位就准备在这里杀人了吗？”

　　看他们一时失措，我一伸手，抢过一个士兵别在腰间的刀，“咣当”一声扔在地下，头一昂，脖子一伸，喝道：“要杀人是吧，那就快点，我们虽是女子，却也懂得士可杀，不可辱的道理，要么就给我们个痛快的！”

　　我这一番话，想是已然让他们呆住了，半晌，几个人就骂骂咧咧地走开了，毕竟闹大了，谁都担不起这个罪名。

　　小怜这时才止住哭声，她向来是个柔弱的女子，哪里禁得起这许多风雨，抱住高玮就大哭起来，而高玮，也不再装醉，亦伸手抱住她，也伤心起来，二人似乎有意要在这大门口表演一段苦情戏。

　　他二人一个娇，一个俏，倒也似一对壁人，只是我却没有这等心思欣赏，当下急咳数声，提醒他二人，还有我这个正室夫人在场呢，而且，我还刚刚替他二人解了围。

　　稍后，二人止住眼泪，随着我进了门。

　　房间内灯火通明，我这才发现，今日高玮竟然很是不同，竟然似个女子般，眉青如黛，面红似霞，分明是化过妆的。不由大是惊奇，愣愣地盯着他不放。这男子化妆，虽然自古也有，可是，像他这般，化得这般明显的却是少见，更何况，他原本没有这个嗜好。

　　他见我面露诧异，脸上却泛出一个苦笑来，美人无奈的神情，不由人让人更加觉得悲哀。

　　小怜看着他的模样，哭得更伤心了，断断续续地向我诉苦：“周帝故意折磨皇上、、、、、、”呆得一下，终于改口：“折磨大人，他们，他们竟然要大人扮成女人给他们跳舞。”高玮伸手给他拭泪，二人泪眼相看好一会，又接着说：“还要我在旁边弹琵琶，要大人给他们倒酒，还嫌大人跳得不好看，还，还说大人生得美丽、、、、、、”哭着哭着，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看看高玮，他虽深觉悲哀，倒也没有什么激动的表情，是呀，得回了冯小怜，心爱的人能够伴于身边，受些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心中一阵悲凉，原还指望周帝能有些容人之雅量，能容我们苛且偷安，如今看来，是绝无可能了，他既然如此戏弄高玮，定然是恨他良深，无以他为臣之意，灭门之灾已然指日可等了，重重地一叹，眼前的形势，我也顾不得他们了，各人自求多福吧！

　　我只希望,能救得我恒儿,我恒儿,想起那稚嫩的小脸,天真的神情,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要救他。

　　看着眼前那对相拥而泣的苦命鸳鸯，我实在没有什么力气去劝慰，就让他们去哭吧！贺拔伏恩，你什么时候来呢，你可能救得了我恒儿！

　　＊＊＊　　＊＊＊

　　在焦灼中等待数日后，没有等到期待的人，倒等来了一个我极不想见的人——穆子伦。

　　我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了，我实在没有想到，他竟然会那么处心积虑地骗我，故意装着与初融甜蜜恩爱的模样，其实与她根本就是陌路人，他背叛了，让我承受了多少责难。

　　他已然初封为宜州刺史，即日就将上任，高玮站在他面前，陪着笑说着话，因知他现在比他的处境可有利的多，曾几何时，高玮竟然已然学得这么卑微，还是每个人生下来，原就是有奴性的呢。

　　他却说话毫不客气，尽力地折辱他，专点上次高玮跳舞以及不光彩的事情说，虽然表面上似调笑，暗地里却是句句带刀，小怜拳头已然握起，却强自忍耐。

　　我冷冷地看着他，看他还要做些什么，恒儿几次拉我的手，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穆大人，他的心里，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位以往对自己必恭必敬的大人会对自己的父亲那么无理吧，悄悄地问我：“父亲，真的做过那样的事情？”眼睛里露出的困惑痛苦不信之色，令我颤抖。

　　那是他的父亲呀，从小对他关爱有加的父亲呀！

　　他，穆子伦，还是那张清秀的脸，还是那抹熟悉的笑，连声音都还是那样、、、、、、这个人，就是我心之所牵，记挂了那许多年的人，我忽然觉得非常非常悲哀，我的人生，竟然就是为了他而改写的，为了他，这样的一个他。

　　此时，他就笑容满面的站在我面前，虽然他极力装成很愉快的模样，可是我知道，他的眼睛没有笑，那里面只有刻骨的仇恨，即使有些歉意，那也是遮在了他强大的恨意之下，虽然还是那个躯壳，可是，我知道，他，再也不是当年的穆子伦，再也不是了，当年的穆子伦，早在胡氏死的时候，不，在胡氏入宫时，就已然死了，或者更早些，那个穆子伦，原就只活在我的心里而已，根本就没有在人世间真的存在过，眼前这个言语刻薄，满怀怨恨的人，只是一个幽灵，顶着穆子伦身体的幽灵而已。

　　我突然无比清醒，蓦然开口，冷冷地问道：“穆大人，你到底想怎么样？”目光凌厉如刀，如果目光可以杀人，我想他已然中了千刀。

　　他终于停住了恶毒的言词，缓缓转过头来，面对我，自他踏入这里，就没有正视过我，此时却已然避无可避，终于对上了我，我不避不让，我对他，问心无愧，有愧的是他，应该心虚的也是他。

　　他迎视着我的目光，良久，终于低下头去，我冷笑，“穆大人原为北齐降将，此时进来，只怕是不太合适吧，不怕别人说闲话，这样只怕对大家都不太好吧。”

　　他不再言语，是呀，该说的也已然说了，接下来，只需要静静地看了吧，静静地看高玮会有何下场，这，就是他的目的吧，他隐忍多年，为的不就是这些吗？

　　他抬头，对我凝视一眼，如果是在当年，看到他这么看我，我会觉得无比幸福，可是，现在，我只觉得厌恶，只会更加的痛恨自己。

　　终于，他转过头去，向着高玮，冷冷地一笑，意味深长地说：“事情还没有完，纤云的死，我绝不会就此忘了的！”

　　扫视一周，含笑而去。

　　我长舒一口气，转入内室，这才发现，初融不知何时，已然趴在廊边，失声痛苦，她生气日子不长，本是不能吹风的，谁让她下来的，我望一眼旁边的陆夫人，她满脸无可奈何。

　　我轻叹一声，扶起她回去。

　　穆子伦，你竟然问都不问初融，是笃定我不会伤她，还是，根本就不关心她。

　　＊＊＊　　＊＊＊

　　在长安的这将近三个月里，高玮像将近老了二十岁，再没有当年翩翩少年的模样，人也越发的呆滞起来，有时候，你叫他吃饭，他就吃饭，不叫他吃，他就可以呆呆地坐一天，每次听到有旨召见他，就吓得面无人色。这些日子里，不时有这人，那人的来找他过府，每出去闰次，他就更呆一些，开始回来还面有悲色，有些抱怨，后来，就越来越呆了，什么话也不说。

　　我叫小怜天天陪着他，可是，他还是不说话，也没有什么表情，小怜心急如焚，我也没有办法。

　　我知道，他多半是受打击过度，面对不了这个事实，可是，此时境况，连初融生产时都请不到一个稳婆，更不要大夫了，没有大夫愿意到这里来的，有钱也请不动，更何况，我的钱是越来越少了，我越来越省。

　　名是温国公，可是到今天为止，我连一文钱都没有看见，看来周帝是想要饿死我们了。

　　倒是胡太后，偶尔还可以拿些钱出来加菜，我心知她的钱是如何来的，不过，也不揭穿。

　　偶尔想起，以前在宫中吃着山珍海味，穿着绫罗绸缎的，使唤着宫女内侍的日子，竟觉如在梦中。

　　这样的日子，还能过多久呢？

　　我茫然！

　　这些日子来，我叫了好些人去找贺拔伏恩，每次都说传了话了，可是却又没有回音，我心里越来越慌，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屠刀都会到头上来，我没有时间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