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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右相偶过访,痴郎假面藏机锋 ...


  •   晨光把汀兰小筑的窗纸染成浅金,风卷着菊瓣擦过回廊的朱漆立柱,落在青砖上,滚出细碎的响,像谁在耳边轻轻摩挲纸页。

      姜珞妤睁开眼时,温宴安已经坐在床边,双手攥着她的衣袖,指节微微发白,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点心盘子,像只被惊着后又执着于粮仓的小鼠。

      “醒了就起来,今天要跟大郎去读书,别迟到。”

      姜珞妤抽回衣袖,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严肃。昨晚盘算半宿,她打定主意,今日必须寸步不离跟着,绝不能让温子然有机会暗地里欺负这痴郎——毕竟在这温府,这“工具人”是她目前唯一能暂时借力的存在。

      温宴安“啊啊”叫着,伸手去够点心,被姜珞妤按住手:“先梳洗,吃过东西再去,听话才有得吃。”

      他瘪了瘪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像是受了委屈,却乖乖松开手,跟着她走到外间。林小满早已备好热水和衣物,铜盆里的热水冒着袅袅白汽,氤氲了半间屋子,见他们出来,连忙上前伺候:“娘子,三郎,今早做了您说的改良版肉包,用羊奶和面,里面是碎肉末和香菇,您看看合不合口。”

      姜珞妤点头,接过递来的肉包,递到温宴安嘴边:“张嘴。”

      他立刻张开嘴,咬下一大口,馅料的鲜香混着面的松软在口腔里散开,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亮的小灯笼,嘴里含糊地“啊啊”着,另一只手又想去抓盘子里的第二个。

      “慢点吃,没人抢。”

      姜珞妤无奈地替他擦了擦嘴角的油星,指尖触到他微凉的皮肤,自己也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心里嘀咕:还好姐有「汀兰集」的秘方,不然还真未必能拿捏住这吃货的胃,这可是她在温府立足的重要筹码之一,毕竟搞定了这痴郎,就等于有了个自带“无害”标签的挡箭牌。

      吃过早饭,姜珞妤拉着温宴安往书房去。回廊上的灯笼还没完全撤去,昏黄的光与晨光交织,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宴安的手指紧紧攥着她,力道不大,却带着明显的依赖,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

      沿途遇到几个洒扫的家丁和丫鬟,见了他们,要么立刻低下头,加快脚步走开,要么偷偷交换着鄙夷的眼神,低声议论的声音像蚊子似的钻进耳朵:“看,那痴傻三郎又被他媳妇拉着,怕是连路都走不稳。”

      “听说今天要跟大郎读书,一个傻子还读书,真是笑话,也不知道老爷怎么想的。”“小声点,别让三娘子听见,昨儿个她怼二公子的架势,可不好惹。”

      姜珞妤假装没听见,挺直脊背,脚步没停。心里却翻了个白眼:笑吧笑吧,等姐将来把你们都拿捏住,看你们还笑得出来,真是一群势利眼的小喽啰,捧高踩低的本事倒是一流。

      温宴安像是察觉到她的紧绷,忽然停下脚步,抬起头,对着她露出一个傻呵呵的笑,伸手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像是在安抚。

      “没事,走吧。”

      姜珞妤回握住他的手,那点微凉的触感莫名让她心头的烦躁散了些,也更坚定了“这傻子确实需要我护着”的念头。

      书房在中院西侧,离温子然的住处不远。还没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温子然和幕僚说话的声音,语气带着几分不耐,透过半掩的门扉飘出来:“……不过是个傻子,父亲偏要让我教,真是浪费时间,有这功夫,我不如去处理铺子的事。”

      姜珞妤脚步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拉着温宴安推门进去,声音平稳:“见过大郎。”

      温子然立刻收起不耐,脸上堆起温和的笑,只是那笑意没达眼底:“三娘子和三郎来了,快坐。”

      他指了指书桌旁的两个矮凳,目光落在温宴安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像是在评估一件毫无用处的物件。

      幕僚识趣地起身告辞,路过姜珞妤身边时,隐晦地看了温宴安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轻视,快步走出了书房。

      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三人,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却压不住几分凝滞。

      温子然拿起一本页脚卷起的简单识字册,递到温宴安面前,语气带着敷衍:“三郎,今日我们就学这个,念,‘人’。”

      温宴安盯着册子上的黑字,眼神空洞,像是完全看不懂,嘴里“啊啊”地叫着,伸手就要去抓册子,像是把那纸页当成了能撕着玩的玩意儿。

      “放肆!”

      温子然脸色一沉,猛地拍了下紫檀木书桌,震得桌上的砚台都晃了晃,“这是书,不是玩物!”

      温宴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一跳,身体猛地一抖,像受惊的兔子似的缩到姜珞妤身后,双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袖,指节泛白,眼眶瞬间红了,水汽在眼底打转,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大郎息怒。”

      姜珞妤护在温宴安身前,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护短,“三郎心智不全,不懂规矩,大郎慢慢教便是,何必动气吓他?”

      “慢慢教?”

      温子然冷笑一声,指尖敲了敲桌面,“我看他根本就是块朽木,教不会!白费功夫罢了。”

      “能不能教会,试过才知道。”

      姜珞妤拿起桌上的一块桂花糕,递到温宴安嘴边,声音放柔了些,“三郎,跟着大郎念‘人’,念对了,这块糕就给你吃,好不好?”

      温宴安眼睛亮了一下,视线在桂花糕和温子然之间来回转,张了张嘴,只发出“啊”的单音,依旧说不出别的字,眼底的水汽还没散,带着点委屈和对糕点的渴望。

      “你看,我说他教不会。”

      温子然不耐烦地挥挥手,像是赶苍蝇似的,“算了,今日就到这里,明日再来,若是再学不会,我便回禀父亲,不必再做这无用功!”

      说完,不等姜珞妤回应,便起身整理了一下青色长衫的衣襟,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书房,留下一阵带着不耐的脚步声。

      姜珞妤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意,拉着温宴安坐下:“别理他,我们回去吃好吃的,比桂花糕还香的那种。”

      温宴安眼睛瞬间亮了,立刻起身,紧紧拉着她的手,脚步都轻快了些,往汀兰小筑的方向走。

      还没走出中院,就听见府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是管家卢忠拔高的、带着敬畏的通传声,穿透了庭院的静谧:“右相谢大人驾临——老爷,右相谢大人驾临府中!”

      谢珩?

      姜珞妤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紧了。

      右相?那可是朝堂一品大员,比温崇这个京兆尹足足高了两级,位高权重,怎么会突然来温府?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温宴安的手,能感觉到身边的人身体微微一僵,像是被这声通传吓到了。姜珞妤低头看他,只见他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慌乱,随即又被空洞取代,嘴里“啊啊”地叫着,往她身边又靠了靠,像是寻求庇护。

      “别怕,跟着我,别乱说话,也别乱动。”姜珞妤低声安抚他,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书里压根没提过右相会来温府,这穿书剧情歪得越来越离谱了!

      她心里飞快地盘算:右相是什么人物,日理万机,怎么会来温府这种中等官宦之家?总不能是专门来见他们这两个边缘人吧?大概率是处理京中公务,偶然路过,顺道进来歇脚

      ——毕竟温府离城西漕运司不远,谢珩作为右相,管着全国政务,处理漕运事务路过这里,倒也说得通。

      可就算是路过,以右相的身份,温崇也得恭恭敬敬地迎接,绝不敢有半分怠慢。

      果然,下一秒就看见温崇穿着一身簇新的绯色官袍,快步从正厅方向赶来,脸上满是郑重,甚至带着几分拘谨,连平日里的威严都收敛了大半。他身后跟着几个管事,全都屏息敛声,大气不敢出。

      “快,随我去迎接大人!”

      温崇看到姜珞妤和温宴安,眉头微蹙,却也没功夫训斥,只是急促地吩咐了一句,便急匆匆地往府门去了。

      姜珞妤拉着温宴安,只能跟上。心里吐槽:这谢大人来得也太不是时候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上她带着这痴郎出来,万一在一品大员面前出了岔子,温崇怕是要把火气都撒在她身上。

      府门口,一辆装饰朴素却透着威严的黑色官轿停在那里,轿帘紧闭,四个身着皂衣的随从垂手立在轿旁,身姿挺拔,眼神锐利,透着久随高官的肃杀之气。

      谢珩已经下了轿,身着一身藏青色织金官袍,腰束玉带,腰间挂着一枚质地温润的白玉佩,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他面容清癯,眉眼深邃,眼角的细纹里藏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只是随意站在那里,就自带一股压人的气场,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温崇快步上前,躬身行礼,姿态放得极低,几乎要弯到九十度:“下官温崇,恭迎右相大人!不知大人驾临,有失远迎,望大人恕罪!”

      谢珩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却自带不容置疑的分量:“温京兆不必多礼,今日处理城西漕运事务,路过贵府,便进来歇脚片刻,叨扰了。”

      “大人说笑了,能得大人驾临,是温府的荣幸,何来叨扰之说!”温崇连忙应道,侧身引路,“大人里面请,前厅已备好清茶。”

      谢珩点头,迈步往里走,目光随意地扫过庭院,落在被姜珞妤拉着的温宴安身上,脚步顿了顿。

      温崇心里一紧,连忙解释:“这是犬子温宴安,心智不全,让大人见笑了。”

      谢珩的目光在温宴安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深邃,像是能穿透人的心防,姜珞妤下意识地把温宴安往身后拉了拉,手心已经沁出了薄汗。

      她能感觉到,被她护在身后的温宴安身体抖得更厉害了,手指紧紧攥着她的衣袖,像是被谢珩的气场吓得不轻,嘴里“啊啊”地叫着,头也不敢抬。

      姜珞妤心里松了口气:还好,这傻子是真怕了,这吓傻了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痴儿,总算没在右相面前出岔子,不然今天温崇的火气,怕是要全撒在我们俩身上。

      谢珩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嗯”了一声,收回目光,继续往里走。温崇松了口气,连忙跟上,临走前狠狠瞪了温宴安一眼,眼神里满是警告。

      姜珞妤拉着温宴安,也只能跟着往前厅去。沿途的丫鬟家丁全都贴着墙根站,低着头,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扰了这位大人物。

      前厅里,早已收拾得一尘不染,上好的碧螺春沏在白瓷茶盏里,冒着袅袅热气。

      谢珩坐在主位上,姿态从容,手里端着茶盏,却没喝,只是随意地打量着厅内的陈设,目光扫过之处,温崇都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

      “温京兆,近来京中治安如何?城西漕运的弊端,你需多上心些。”

      谢珩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上位者的问责之意。

      “是是是,下官明白,已安排人手彻查漕运之事,定会尽快整改,绝不辜负大人的嘱托!”

      温崇连忙躬身应道,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姜珞妤站在厅角,拉着温宴安,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能感觉到,谢珩的目光偶尔会扫过来,落在她和温宴安身上,却只是随意一瞥,没有丝毫探究,像是在看两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也是,一个痴傻的庶子,一个下州来的儿媳,怎么值得堂堂右相放在心上。

      温宴安始终缩在她身后,头埋得低低的,只偶尔偷偷抬眼,看一眼桌上的茶点,随即又飞快地低下头,像是怕被谢珩发现。

      就在这时,谢珩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口问道:“这便是你那痴傻的庶子?多大了?”

      “回大人,犬子今年十七了。”温崇连忙应道,语气带着几分尴尬。

      谢珩微微颔首,从袖中摸出一块用锦缎包裹的梅花酥,放在手边的案几上,像是随口逗弄:“福瑞斋的点心,孩童或许喜欢。”

      温宴安的眼睛瞬间亮了,盯着那块梅花酥,喉咙动了动,却不敢动,只是抬头眼巴巴地看着姜珞妤,嘴里“啊啊”地叫着,带着点恳求。

      “三郎,不得无礼!”温崇低喝一声。

      谢珩摆了摆手:“无妨,孩童天性。”

      姜珞妤心里嘀咕:谢大人您这随口一逗,可把我吓得不轻,万一这吃货冲上去抢,那可就丢人丢大了。

      她只能拿起梅花酥,递到温宴安嘴边,低声道:“慢点吃。”

      温宴安立刻张嘴咬住,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嘴角沾了点心碎屑,也浑然不觉,吃完还咧开嘴,对着姜珞妤傻笑,像是在求夸奖。

      谢珩看着这一幕,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放下茶盏,起身道:“公务在身,不便久留,告辞。”

      “大人慢走!下官送您!”

      温崇连忙起身相送,姿态恭敬到了极点,一直送到府门口,看着谢珩的官轿远去,才松了口气,脸色却依旧带着几分凝重。

      直到官轿的影子彻底消失在街角,温崇才转过身,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瞪着温宴安:“不成体统!在右相大人面前如此失态,丢尽了温府的脸!”

      温宴安被他一吼,吓得往姜珞妤身后缩了缩,眼眶又红了,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家主息怒。”

      姜珞妤连忙护在他身前,“三郎心智不全,不懂礼仪,并非有意失态,还请家主恕罪。”

      “恕罪?”

      温崇冷哼一声,“若不是看在谢大人未曾计较的份上,你以为能就这么算了?以后看好他,少让他出来丢人现眼!”

      说完,温崇拂袖而去,留下满院的低气压。

      姜珞妤松了口气,拉着温宴安往汀兰小筑走。走出中院,她才感觉到手心的汗已经凉了,黏在皮肤上不舒服。

      “吓死我了,”她低声吐槽,“这位谢大人气场也太强了,比我们学校某些教授还吓人,还好你没露馅,不然今天咱们俩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温宴安像是没听懂,只是拉着她的手,往汀兰小筑的方向走,脚步轻快,像是惦记着她刚才说的“比桂花糕还香的好吃的”。

      姜珞妤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的紧绷渐渐散去。也是,一个连高官气场都怕的傻子,怎么可能是书里没提过的大人物?她肯定是想多了,这穿书剧情虽然歪了点,但核心还是宅斗,她只要安心布局,收集柳氏和温子然的把柄,为卢氏报仇就行。

      回到汀兰小筑,姜珞妤让林小满准备食材,她要做一道改良版的糖醋排骨,用蜂蜜代替部分糖,酸甜适中,既能满足温宴安的口味,又能让他更依赖自己。

      温宴安全程站在厨房门口,眼巴巴地看着,时不时探头探脑,像只守在厨房门口的馋猫。

      姜珞妤切排骨时,他凑过来,伸手就要去抓生排骨,被她轻轻拍开手背:“生的不能吃,等做好了再给你,听话。”

      他瘪了瘪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像是受了委屈,却没再乱动,只是乖乖地站在一旁,盯着锅里咕嘟冒泡的排骨,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星辰,连眨都不眨。

      姜珞妤看着他,心里忽然觉得,养这么个“傻子”也挺好。至少不用猜他的心思,只要给够吃的,他就会乖乖跟着你,比那些满肚子算计、笑里藏刀的人省心多了。

      她想起刚才在右相面前的惊险,心里嘀咕:还好这傻子演技在线,奥斯卡欠他一座小金人,不然今天温崇的火气,怕是要全撒在她身上。

      排骨做好时,浓郁的酸甜香气漫出小厨房,飘满了整个汀兰小筑。姜珞妤盛了一碗,递到温宴安面前:“吃吧,慢点,别烫着。”

      他立刻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塞进嘴里,烫得龇牙咧嘴,却舍不得吐出来,嚼得津津有味,嘴里“啊啊”地叫着,像是在极力夸赞,又伸手去夹第二块,嘴角沾着酱汁,像只偷吃的小松鼠。

      姜珞妤坐在一旁,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笑。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尝了尝,味道不错,比她在现代做的差不了多少。

      正吃着,林小满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食盒,语气恭敬:“娘子,刚才大郎身边的小厮来传话,说明日不用去书房了,大郎说三郎实在教不会,已经回禀老爷,老爷让三郎跟着您,学学简单的规矩就好。另外,这是给柳氏炖的红枣桂圆汤,您让奴婢送去吗?”

      姜珞妤心里一喜。太好了,不用再看温子然的臭脸,也不用担心他刁难温宴安了。她接过食盒,应道:“知道了,我亲自送去吧,正好看看柳氏那边的动静。”

      林小满退出去后,姜珞妤看着温宴安,笑着说:“以后不用去跟大郎读书了,跟着我,我教你认吃的,好不好?认对了就有奖励,比糖醋排骨还好吃的奖励。”

      温宴安抬起头,对着她傻笑,用力点头,嘴里“啊啊”地叫着,像是在迫不及待地答应。

      姜珞妤看着他,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计划。不用去书房,她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打理小厨房,通过食物收买府里的下人

      ——厨房是消息流通最快的地方,拉拢了厨娘和采买的家丁,就能更早地知道温府的动静;同时,多观察温子然和柳氏的动静,找到他们的把柄;至于温宴安,就继续用食物拿捏,让他成为自己最忠实的“工具人”,谁也别想动她的人。

      她却不知道,坐在对面狼吞虎咽的温宴安,垂着的眼睑下,眼底的混沌早已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冷和算计。

      谢珩的突然出现,绝非偶然。

      漕运司离温府足有三条街,所谓“路过”,不过是借口。他必然是察觉到了温府与左相柳崇远的牵扯,借着处理公务的由头,亲自来探查虚实。

      只是,他绝不会想到,自己要找的线索,就藏在这个看似痴傻、只顾着吃的庶子身上。

      刚才在厅中,谢珩的目光扫过来时,温宴安的指尖几乎要攥断,胸腔里翻涌着滔天的警惕——那是久居上位者的审视,带着穿透力,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他只能借着姜珞妤的掩护,将所有情绪都伪装成“害怕”,抖得像筛糠,连头都不敢抬,用极致的“白”,裹住了骨血里的“黑”。

      温子然不再教他,对他而言更是意外之喜。省去了每日应付的麻烦,他便能有更多时间,借着“痴傻”的名头,在府里四处走动,收集柳氏和温崇勾结柳崇远的证据,安插自己的眼线。

      而姜珞妤,这个突然闯入他生命里的女人,越来越让他看不透。

      她的保护带着锋芒,她的投喂带着算计,却偏偏这份“利用”,成了他最好的保护色。他故意黏着她,故意在她面前表现得依赖又无害,就是要让她彻底放心,让她觉得“他是真傻,离不开她”,这样,他才能借着她的庇护,在温府这龙潭虎穴里,悄无声息地磨利爪牙。

      吃过饭,姜珞妤提着食盒,准备去柳氏的院子送汤。临走前,她摸了摸温宴安的头:“我去去就回,你乖乖待在院子里,别乱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温宴安对着她傻笑,用力点头,嘴里“啊啊”地叫着,像是在答应,目光却随着她的身影移动,直到她走出院门,眼底的傻笑才一点点淡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平静,像结了冰的湖面。

      他慢慢走到院子里的石凳旁坐下,拿起桌上剩下的一块糖醋排骨,却没吃,只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排骨的边缘,目光落在中院的方向,像是在盘算着什么。

      风卷着菊瓣落在他的肩头,他像是没察觉,只是微微偏头,看着回廊尽头的阴影处,那里有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家丁一闪而过——那是他暗中安插在府里的眼线。

      温宴安缓缓抬起手,将那块糖醋排骨扔在地上,对着阴影处的方向,轻轻“啊啊”了两声,像是在随意丢弃食物,实则是在用只有他们懂的暗号,传递消息。

      阴影里的家丁顿了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温宴安低下头,重新拿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脸上又恢复了那副傻呵呵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个痴傻之人的无意之举。

      而提着食盒走向柳氏院子的姜珞妤,心里还在盘算着如何从柳氏口中套话,完全没察觉,自己护在羽翼下的“工具人”,早已借着她的庇护,在温府的暗处,布下了一张无形的网,只待时机成熟,便会收网,将所有仇人,一一拖入深渊。

      夜色渐浓,汀兰小筑的灯笼被点亮,昏黄的光映在青砖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温宴安坐在石凳上,手里捏着点心,慢慢吃着,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像个无害的孩童。

      只有在风掀起他衣袖的瞬间,才能看到他藏在袖中的指尖,紧紧攥着,指节泛白,藏着与这副痴傻模样截然不同的狠厉与机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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