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转·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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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小生活在贫民窟，这里是贫困、疾病、谎言和暴力的住所，空气潮湿且奇臭无比，路面龟裂，满是垃圾，地上裂缝中的积水与下水道里的污水相差无几。房屋中噩梦般的霉臭挥散不去，楼上的人跺跺脚，灰尘就雪一样铺天盖地。晚上睡觉也不得安宁，蜘蛛、跳蚤和蟑螂贪恋你的体温在你身上爬来爬去。一天能吃上两块面包已是万幸，牛奶你只能祈祷刚过期一天，水只要感觉干净便能安心下肚。
骗子和小偷像老鼠一样在街头巷尾乱窜，有点姿色的女人会出卖身体，就算碰见孩子你也不能心怀怜悯，这些小崽子惯用无害的外表唤起你的同情，然后趁你不注意顺走你的戒指和钱包，他们说谎的时间与他们的年龄一样长。这里的人没有信仰，他们生活在人间地狱，正是魔鬼的子民。
我的父亲达利欧·布兰度更是坏蛋中翘楚，他长着一副贼眉鼠眼模样，在强者面前伏低做小，在弱者面前趾高气昂，他的心是黑的，他的嘴里藏着咬人的毒蛇，暴力是他在家中常用的语言。我的母亲凯瑟琳曾是我唯一的安慰，但她太过柔弱，无力的胳膊无法为我撑起一片天地，一场风寒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夺取她的性命。
我与父亲彼此憎恨，互相诅咒，却不得不相依为命。达利欧喝酒赌博吸毒，在迷蒙绚丽的幻梦中，神的戒令他忘了个一干二净。酒精和毒品不仅消磨他的意志，还损耗他的身体。当他从牌桌上站起来，却全身无力迈不开步子时他才惊觉自己死期将近。他不得不依赖我这个儿子，为了继承家里的财产，就算我想抛弃这个濒死的蠢猪，也不得不忍气吞声。达利欧所仅剩的价值，就是一栋破烂漏风、虫鼠遍地的房子。
我耐心地数着达利欧所剩不多的日子，他在一声比一声令人作呕的咳嗽中将我叫到他的病床前。
他告诉我有一个姓乔斯达的富有贵族欠了他人情，他将写信请求那个贵族收留我，这是他死前唯一的心愿，那个愚蠢天真的贵族老爷一定不会拒绝。如果你认为是死亡的脚步唤醒了他心中的良知那就大错特错，他的所作所为不是出于父子之间的温情，而是拼命用仅剩的气力对抛弃了他的人世发出最后的诅咒。
他的遗容看起来不像一个久卧病榻的人，他平静安详，甚至挂着一副满足的微笑，因为他了解他儿子的本性，我不仅继承了他的贪婪，还比他更擅长说谎，我将为那个好心的贵族带去一场摧枯拉朽的灾难，乔斯达家族将会成为照耀迪奥·布兰度这个名姓的火焰的光荣的薪柴。
我以一种高傲的国王巡视领土的心态踏上乔斯达宅的土地，并给了乔斯达家族原本的继承人乔纳森·乔斯达一个狠狠的下马威。你真该看看乔纳森被我踢了心爱的小狗之后不知所措的蠢样，他无疑是一个懦弱虚伪的人，面对威严的父亲只敢嗫嗫嚅嚅，装得可怜兮兮。
可惜的是，他父亲的虚伪远胜于他，乔治·乔斯达为了帮理不帮亲的好名声，在我面前严厉地训斥了他无辜的亲生儿子，然后和蔼地安慰我让我改口叫他父亲。父亲，这个称呼多么可笑，它只会让我想起达利欧丑恶的贼眉鼠眼。我忍着恶心叫他父亲，他眉开眼笑，全然不知自己是认贼作子，反倒幻想着我和乔纳森兄弟友爱。
让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崩溃简直轻而易举，镇上墙头草一样的孩子们全都以我马首是瞻，被孤立的乔纳森只能跟他的爱狗丹尼抱怨没有朋友的孤单。那蠢狗又能做什么呢，只能呜呜叫唤，伸出沾满口水的舌头去舔乔纳森的蠢脸罢了。
然而在我的视线之外，乔纳森竟然和一个镇上的丫头玩起了无聊的恋爱游戏。艾莉娜·彭德尔顿不过想凭借婚姻跨越阶层过上富太太的好日子，我不过稍加试探就让她落荒而逃。
乔纳森这个没脑子的蠢货，他的眼睛像瞎子一样看不见艾莉娜的虚荣浮华，不好好感谢我也就算了，竟然敢打我，我自然要教教这头蠢猪什么叫作绅士礼仪，要不是乔治·乔斯达突然出现，我藏在背后的匕首就要痛饮乔纳森喉间的热血。
乔纳森被他父亲痛斥一顿，委屈至极的他再也联系不上艾莉娜，他搂着丹尼的脖子一个劲地哭，他以绝食来反抗父亲。这就是小屁孩所能想到的最严重的惩罚了，他们希冀自己的伤口可以换来他人的妥协，殊不知这只是无能为力的妄想，真正的反抗是要保全自己，以对方的痛苦为乐。
乔纳森的爱情已经死去，但维系着他的友情还在，不是因为我在男孩中的感召力有所下滑，而是因为这个世上没有多少人像乔纳森一样会把一头畜生当作挚爱的朋友。要摧毁就要彻底，我把那条蠢狗关进箱子里然后扔进垃圾焚烧炉，第二天一早清理垃圾的仆人用火炬点燃焚烧炉，当仆人发现垃圾里有活物时已经来不及了，那条蠢狗已经变成半熟的烤肉了。
乔纳森悲哀的哭喊再也没有回应了，乔治·乔斯达不喜欢自己的儿子像个女人一样多愁善感，一开始他还会安慰两句，时间一长就变得厌烦了。赶快擦掉眼泪，一个绅士无论面对怎样的悲剧都要坚强，乔治严厉地说。乔纳森抽噎着点头，只好抹去泪水，躲在房间里悄悄哭泣。懦弱的乔纳森除了与眼泪为伴，再没有其他朋友。我冷眼旁观他的惨状，而自己凭借优雅的礼仪和卓越的成绩获得乔治·乔斯达的赞赏。
自此，乔纳森算是被全世界抛弃了。他的哭声是我凯旋的赞歌，他的泪水是我胜利的酒酿，他的痛苦是我告捷的奖赏。每一天，他在我面前像夹着尾巴的老鼠一样，他不敢再反抗我，他永远低我一等且永远不会有翻身的机会。我只需要等待孤独完全蚕食他的心让他彻底变成一个废人，我有这个耐心，这不会比我等待达利欧死亡的日子长太多，我静待乔斯达的家产落入我的手中。
这世上存在过的人怕是像沙漠里的沙子一样数也数不清，每年世界上有数千万人出生有数千万人死去，历史的浩然长河上留下姓名的成功人士却寥寥无几，这是因为成功人士的候选人谨慎一生却在胜利的曙光来临前自以为胜券在握而松懈了，要想成功容不得片刻的放松，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我自诩机关算尽，却没避开侥幸心理，我摧毁了夺取乔斯达家产的最大障碍，却疏忽了对自己身体的照顾。你一定知道那场覆盖伦敦整整两周的暴风雪，天地的银装素裹之下生命求告无门，酷寒夺走了伦敦城内三千人的性命，饥饿杀死了更多。
乔治·乔斯达在暴风雪之前出门谈生意了，家里除了我和乔纳森就只剩下一个女管家、一个女仆和两个男仆。好在乔斯达宅在冬季之前储存了足够的食物和柴火，让我们免受饥寒的侵扰。绵延不绝大雪堵住了道路，乔治·乔斯达没有在约定好的时间回来，我暗暗诅咒他其实在路上发生了意外不幸死去了。我站在窗前畅想乔治·乔斯达死去后我该如何吞下乔斯达家族的家产，没有察觉寒气竟悄悄渗入我的身体。
当天夜里我患上重感冒发了高烧，家里没有备药，大雪天也挖不出路去找医生，该死的女管家只好用大蒜、洋葱和辣椒煮一锅热汤，这辛辣的热汤好像要咬掉我的舌头，但为了退烧，我咬咬牙屏住呼吸喝了下去。很快我全身发热，皮肤红得像烙铁，止不住的汗水打湿了床单和被子。
女管家不停地给我擦汗，但几个小时下来她的体力支撑不住，于是她叫两个白痴男仆进来照顾我。这两个男仆平日里干的都是粗活，根本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他们仿佛嫌我不够可怜似的，用毛巾刮我的皮。我将这两个白痴臭骂了一顿，从此只有女管家和女仆来照顾我。
接下来三天，我高烧不退。发热的头脑让我的精神跌入谵妄和疯狂，我喃喃地说了很多胡话，好在这些话语因为错乱的语序和模糊的发音让人无法辨别其实际内容，我害怕泄露我掠夺乔斯达家产的计划。没出息的女仆很快也病倒了，只剩女管家留下来照顾我。
我心中燃烧着愤怒和不甘，要是这场高烧损伤了我的智慧，我该用什么去实现我的野心，要是我不幸魂归西天，我先前的一切努力不就都成了笑话。一想到乔纳森正健健康康地在乔斯达宅里乱跑我就怒火中烧，难道我就要输了吗，输给一头处处不如我的蠢猪。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我的灵魂几乎癫狂，却囹圄于贫弱的□□，我不甘心地瞪大眼睛，意识却越来越模糊，记忆里最后的片段是我竭力伸手向前抓去。
我的意识即使沉浸在黑暗中也没有放弃思考，心情跌落谷底后，我开始唾弃我曾有过的失败的假设。若无意志薄弱之缺陷者，既不屈服于命运，也不屈服于死神。
这场高烧不过是对我意志的考验，我左耳上有三颗痣，这是强运的象征，命运一定是站在我这边的，我才是笑到最后的赢家。我不屈的意志果然带领我重返人间。
模糊中我感到有人在替我擦汗，那力气却一会儿轻一会重，我睁开眼正要臭骂这个办事不力的女管家，却发现替我擦汗的是乔纳森。
一想到我躺在病床上而乔纳森却活力满满我就想撕烂他的脸，我冷冷地说：“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管家不眠不休地照顾了你两天两夜已经很累了，我让她去休息一下。怎么样，你的烧退下去了吗？”他摸了摸我的额头，露出一种愚蠢的担心的表情，“好像还是有点烫。”
我不满地抱怨，“你一定要只擦我手臂吗，我胸前的被子都要被汗水打湿了，还有我的腿，天哪，我快要被闷死了。”
乔纳森涨红了脸，急急忙忙掀起被子用热毛巾擦拭我的躯干。我眯着眼享受他的服务，却发现乔纳森的表情很不自然，我嘲讽道：“怎么，大少爷没有伺候过人？”
“不，不是，”乔纳森急忙反驳，“我只是没有见过其他男孩的身体，我想说的是，迪奥你的身体很漂亮。”
我龇牙一笑。我当然漂亮，金发红眼皮肤白皙的小男孩，走过贫民窟的小巷时要接受变态们下流的注视礼。我拉过乔纳森的手，恶意地抽走毛巾让他直接触碰我的皮肤。乔纳森又羞又恼地想要抽出手，我却按住他的手带领他一点一点探索我的身体……
乔纳森的脸越来越红，终于受不了地收回手，“别闹了。”
我懒洋洋地说：“你又不是同性恋，心虚什么。”
“同性恋！”乔纳森吃惊地咀嚼这个陌生的单词，“所以说两个男人也可以……哦……这……简直不敢置信！男孩应该喜欢女孩才对。”
“管他那么多，快给我擦汗，身上黏黏的难受死了。”我嘟囔着。
乔纳森洗了一遍毛巾，“你安分一点我就好好照顾你。”
后半夜身体刚退下的热度又升了回去，我对着乔纳森骂道：“一定是你将倒霉传染给我，不然体温怎么会上升，我要死了，这都是你的错，小心点儿，我的冤魂会夜夜造访你的梦叫你不得安眠。”
乔纳森气愤地说：“明明是我在照顾你，你却不肯对我说些好话，你不会死的，有我陪着你。”乔纳森握着我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给我力量似的。
我恶毒地劝他跟我一起躺在床上休息，好让我将感冒传染给他，他却还在为之前同性恋的话题害羞，坚持坐在一旁握住我的手。我渐渐困了起来，这次意识陷入黑暗却令我很安心，冥冥之中我感觉当我再次醒来我就能恢复健康。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转·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