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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转·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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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纳森以为那场感冒拉近了我们的距离,他开始问我课业上的问题,我怜悯这条傻乎乎的蠢狗,他竟然会将同一个问题问了三遍以上,他的文章逻辑漏洞百出,语法错误和拼写错误层出不穷,还有他狗爬一样的字迹,他笔下的字母歪三倒四,难道不能好好站直吗?
乔纳森有什么资格当我的对手,他在我面前一无是处。他一个劲地傻笑,诚恳地感谢我的帮助,完全没有察觉我言语中流露出的嘲讽。当你的对手是一个不堪一击的蠢货,你反而失去了折磨他的欲望,因为折磨一个蠢货无疑是一种掉价的行为,我无与伦比的智慧应该用来思考如何平步青云。
我无所谓的态度助长了乔纳森的希望,他像条烦人的狗一样一天到晚绕着我转来转去,好像除了骚扰我以外无事可做。我的阅读时间大大缩短,不得不丢给他几本书让他在我身边安分一点。
他爱读历史书,熟悉各种神话传说和野史怪谈,他还对新大陆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对我说有朝一日一定要去新大陆探险。这个蠢货对经济和政治没有丝毫兴趣,脑子里只有天马行空荒诞不经的幻想。
十八岁那年暑假我们看到一张法国卢浮宫收藏的赫耳玛佛洛狄忒雕塑的图片,乔纳森着迷地用手指勾勒赫耳玛佛洛狄忒优美流畅的身体线条,他的脸颊渐渐染上晚霞的艳红。
我低笑地调侃:“你可真下流。”
乔纳森气急败坏地反驳我,努力装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这只是单纯的对艺术的鉴赏,绝无半分邪念。”
我抚摸他滚烫的脸颊,“你绯红的双颊比你的嘴要诚实得多。”
乔纳森慌慌张张地捂住脸,“我只是感到不可思议。男性的阳刚之美和女性的阴柔之美,寻常人只能占据其中之一,但这两种美却在赫耳玛佛洛狄忒的身躯内和谐统一,生命洪流仅在他的体内就可以循环往复。他个体的存在就是完美的,以至于和世界上的其他一切事物都有了隔阂,因为除了他以外一切都是残缺的,他的美不止超越了性别,而且超越了世界——我在他的美面前自惭形秽。”
在讲述中乔纳森恢复了镇定,“神话中,赫耳玛佛洛狄忒在水泽与仙女萨马尔西斯相遇,萨马尔西斯疯狂地爱上了赫耳玛佛洛狄忒,她试图色诱英俊的少年却被拒绝,于是趁赫耳玛佛洛狄忒洗澡的时候抱住他。萨马尔西斯向诸神祈求永远与赫耳玛佛洛狄忒结合在一起,诸神遂其心愿,从此他们合并为一副躯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不分离。原来两条兀自流淌的命运,凭着相遇的契机合二为一,多么奇妙。”
他自以为隐秘地瞥了瞥我。
一种禁忌的念头正在乔纳森心中悄然生长,他试图用语言来掩盖自己的不堪,但黏腻的情谊已经满溢出他的身体,他不可自拔地被我吸引,而我可以以此为把柄玩弄乔纳森。
我放肆大笑,凑近乔纳森,贴着他的耳朵细语,“晚饭后到我的房间。”
乔纳森的身体微微战栗,小狗一样的眼睛闪烁着犹豫和期待。他低下头陷入激烈的内心挣扎,声音变得像蚊子一样轻细,“只是探讨一些学术问题?”
我的嘴角划开一抹微笑,眼神坦坦荡荡,“当然。”
晚饭时乔纳森告诉他父亲晚上他要到我房间里学习,乔治·乔斯达儿子对儿子的上进心很欣慰,他鼓励我们,让我们带些美味面包和牛奶当作夜宵。父亲的鼓励给了乔纳森信心,他带着一本化学书进入我的房间。我锁上门,领他在书桌前坐下,在明亮的烛火前我给他解释令他困惑的化学公式。一开始乔纳森还算认真,但很快他的眼神就随着烛火一起摇摆了,他困倦地打了个哈欠,脑袋一点一点。
“我讲得这么差劲,你都要睡着了。”我埋怨他,狠狠地掐了一下他的腰。
“啊,痛死了。”乔纳森瞬间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他站起来捂住被我掐的地方,“你差点把我的肉撕下来。”
“胡扯,我明明只是轻轻地掐了一下。”
“是真的,”乔纳森又疼又急,快哭出来了,他掀起自己的衬衫露出侧腰,“你看,是不是有淤青?”
他的腰上的确青了一块。
“我很抱歉。”我朝那块淤青上吹口热气,“吹吹就不疼了。”
乔纳森的小腹应激地紧绷了,他将衬衫一把拉下。他的脸涨得通红,像只被吓傻了的兔子一样呆呆地站着,对于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一切毫无反抗之力。他乖乖地任由我将他推到床上,成为由我演奏的钢琴,在我灵活的指尖和舌头下发出甜腻婉转的呻吟。
我说了几句荤话,乔纳森便害羞地躺在我怀里亲吻我,撒娇道:“你别欺负我。”
乔纳森成了我忠心耿耿的狗,一旦周围只有我们两个人,他就要扑过来献上热情的亲吻。每天晚上他都要来我的房间,在我专心阅读的时候爬上我的大腿,饥渴难耐地在我身上蹭来蹭去。
但在一个宁静的夜晚,我压制住乔纳森扭动的腰臀,悲痛地直视他的眼睛,“不不,乔纳森,你知道那个晚上只是一个不该存在的错误。如果被别人发现了的话,我们都要到监狱里去。我们应该修正错误,而不是一错再错。我们的心中怀有同一份感情,是的,我……啊……我是如此深爱着你。”
我轻轻抚摸他因我的话语而失落的脸庞,“既然我比你年长,我就要负起年长者的责任,我不该将你引到一条歧路上来。想想父亲,他一直希望你成为一名真正的绅士。我想给你千千万万个吻,吻你的额头,你的嘴唇,你的手心,但为了乔斯达的名誉,我必须压制内心的感情,我仍旧爱你,以更为世人欣赏的方式。让这作为我们最后一个吻吧,一个纯洁的吻,一个兄弟之间的吻。”
我的嘴唇在乔纳森的额上一触即分。
乔纳森的心被痛苦劈成了两瓣,他将耳朵贴在我的胸前,抱着我喃喃道:“凛冽似西风的话语,竟然是从这样一具温暖的身体里传出。父亲的期待,家族的荣誉,它们像山一样压在我的身上。为什么上帝造出人,却又将他们赶出伊甸园;为什么通往幸福的道路如此狭窄,竟只容一人独行;为什么爱情甜如蜂蜜,却只能偷偷品尝。告诉我,你的心脏现在是在为我跳动吗?”
“如果不是为你,还能为谁呢?为了爱,放手吧乔纳森。”
“世俗的规矩已经让我们成了监狱里的囚犯!我们越狱吧,逃离这个冰冷的国家,到法国去,那里的春天比伦敦更长。父亲会乐意让我们去上巴黎的大学,那里的教育并不比剑桥牛津差。如果你愿意,我们就走。”乔纳森激动地说。
“我怎么可能拒绝你呢。不过你要是突然说要去法国父亲一定会起疑心,我们要先表达对法国的向往,在父亲知道法国的好处时再向他提出我们的意愿。”
接下来几天乔纳森抓住一切机会问乔治·乔斯达之前在法国旅游的经历。
“我与你母亲蜜月的时候曾经在法国度过一周,那是一段美妙的经历。英国与法国虽然是邻国,但是风俗习惯大有不同,那里的人更为活泼,更有勇气表达自己心中的想法。我们不得不承认法国人在艺术上的成就很高,如果你日后去法国,一定要逛一逛博物馆。”
乔纳森微笑道:“我会的。”他有点犹豫地补充,“父亲,如果我想去法国学习考古,你会支持我吗?”
乔治·乔斯达很惊讶,“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如此向往法国。”
乔纳森说:“法国的教育在世界上颇负盛名,我想去体验一番。”
“热衷学习是好事,但是我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在外面,你的法语并不流利。人生地不熟的,你会遇到许多危险,不如等你大学毕业了再去,那时候你会更成熟更有能力。”
“那些困难不是问题,迪奥会和我一起去法国。”
乔治·乔斯达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乔纳森,“真的吗,迪奥,你不是收到了剑桥教授的信,答应了教授从休顿公学毕业后就去当他的学生吗?”
乔纳森霎时间血色尽失,“迪奥,你没跟我说过这事。”
我笑了笑,“我很抱歉,但这不是什么大事不是吗。”
接下来一整天乔纳森像失了魂一样,晚上我回到房间发现他在里面等我。
我关上门,惊讶地道:“你应该先跟我说一声,没经过主人的同意擅自进入别人的房间可不是礼貌的行为。”
乔纳森冷冷地说:“难道你有提前告诉我你要去剑桥吗,我们之间到底算什么?”
我干脆地摊开双手,“就像现在我的手中,什么都没有。”
乔纳森闭上眼,这让我想起他之前害羞地索吻的样子,但他现在显然是在压抑心中交缠的痛苦和怒火,他咬紧牙关,“你耍我,如果你要羞辱我,你成功了。得意吧,狠狠嘲笑我吧,我在你这里一败涂地。但你的胜利并不光荣,因为你玩弄了一个人的真心。”
这是何等可笑的弱者的发言啊。如果乔纳森揍我一拳我还要高看他一眼,但这个懦夫只是失魂落魄地溃逃了。我们在同一所大学,私下里却从没说过话,见了面也只像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同学们也都不知道我和他其实是继兄弟。乔纳森的人缘很好,但并没有交到什么知心朋友,他无法再次敞开自己,内心深处的秘密,除了我,无人可以听他倾诉。倘若你要翻开一本名为乔纳森·乔斯达的书,你会发现我迪奥在其中占据了大半的篇章,除了我们彼此,再没有其他人知道我们之间发生过的故事,我了解他,甚至胜过他自己。我可以解读他每个眼神的谜语,可以看穿他每个动作的暗示,可以从他扬起的微风中嗅出他敏感的内心。迟早有一天,乔纳森会回到我身边。
没过多久,乔治·乔斯达突然生了怪病,他心口疼,手指发胀,一直咳嗽。乔纳森为此操碎了心,他请了许多医生过来看病,但每个医生都说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症状,他们开了些药,但是乔治·乔斯达的病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越来越严重,到最后只能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等死了。我和乔纳森办理了休学手续,一起留在家里照顾乔治·乔斯达,乔纳森不得不频繁和我接触。
我给乔治送了药,下楼看见乔纳森疲惫地弯腰靠在沙发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我为他倒了一杯葡萄酒,拍了拍他的背,“喝点酒,回房间好好睡一觉吧。”
乔纳森抬头,露出了脸上压出的睡痕,他眼神迷离,努力睁开眼辨认眼前的人是谁。他微微张开嘴,恍惚地说:“是你啊,迪奥。”
他摇了摇头,正襟危坐,好像清醒了一点,接过葡萄酒一饮而尽,“谢谢……不只是为了这个,还有父亲的事。你在许多事上给了我中肯的建议,家里的事几乎都在麻烦你打理,如果没有你,我一定会比现在更辛苦。我们之前因为不成熟而做的错事在我们之间竖起了心墙,现在我们都长大了,明白了更多人世的道理,变得更有判断力。正如狂浪过后才能看见礁石,这些天,我明白你是一个负责任有担当的人。让我们忘了过去的一切不愉快,重新做回亲密无间的兄弟吧。”
乔纳森起身给了我一个拥抱,他的胸膛温暖,一如当初,身体因为多日操劳变得清瘦了些。
你瞧,最后,乔纳森一定会回到我的身边,无论我怎么玩弄他,他还是会投入我的怀抱。在我迪奥面前,他永远是先投降的那一个。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一旦乔治病逝,天真的乔纳森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乔斯达家族即将落入我的手中。如果乔纳森够听话的话,看在这么多年他取悦我的份上,我会考虑让他留在家中。
是的,成功已经唾手可得了。但正如我说的,人会在胜利女神真正降临之前松懈,一个过去的错误追了上来,狞笑着撕毁我的一切。
当时我正要去给乔治送药,乔纳森拿着达利欧写给乔治的信读给我听,“我一定马上要死了,我一直咳嗽,心口疼,手指发胀,我见过的每个医生都说他们无能为力……”他急切地盯着我,“迪奥,告诉我,为什么你父亲的症状和我父亲的症状一模一样!”
我浑身发凉。没错,我给达利欧和乔治下了来自东洋的毒药,这种毒药无色无味,让受害者莫名其妙地衰弱下去,死到临头还以为自己倒霉地罹患重病。我的计划天衣无缝,每次下药都避开所有人,分量也精心控制,好让乔治的衰弱显得自然。我是如此殷切地期盼着胜利,但这一切都叫达利欧给毁了,这个丑陋的魔鬼,死了也不安生,难道我迪奥要一辈子活在他的阴影之下吗?只要我一口咬定,想必乔纳森也奈何不了我,我冷笑,“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友谊吗?乔纳森,你竟敢怀疑我。只要你现在走开,我可以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我正要上楼,不料乔纳森突然夺走托盘上的药包,我狠狠地乔纳森攫住乔纳森握着药包的手。
我不耐烦地说:“想清楚了,再纠缠下去,我们的友谊就完了。”
乔纳森不为所动,过于固执是他的缺点,“我愿意相信你是无辜的,迪奥,你是个视名誉为一切的人,只要你愿意以你父亲的名誉发誓,我就相信你。”
我父亲的名誉?哈哈哈哈,那个酗酒赌博吸毒的败类怎么可能会拥有名誉,我的母亲是累死的,那头肥猪不仅没有为他对我母亲的亏待而忏悔,反而因为能够卖掉她的衣服换取他挥霍的钱财而沾沾自喜。达利欧是阴沟中的老鼠,狗粪上的苍蝇,垃圾堆里的蟑螂。我这一辈子的苦心钻营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不成为达利欧那样的败类。以达利欧的名誉发誓,哼,我宁愿受地狱的刮皮抽骨之刑也不可能以那个垃圾的名誉发誓。
“既然你不愿相信我,那么我们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乔纳森的脸被我突如其来的一拳砸地扭曲,他很快反应过来,阻止了我刺向他眼球的手指。他说:“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了,迪奥,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想戳瞎我的眼睛是吧。我已经彻底看透了你七年来的所思所想,为了守护家人,我不会再心软了。”
乔纳森钳制住我的胳膊转身,一个过肩摔将我从二楼丢到了大厅里。他高高地站在楼上俯视着我,展示他抢走的药包,“我会将这包药送到伦敦的大学里分析它的成分,如果它真的是毒药,我恐怕要把你送到监狱里去。”
乔纳森的眼中没有对我的厌恶和鄙视,只有坚定的信念。嘴上说着把我当最好的朋友、最爱的兄弟,但他的心里从来没有真真正正地把我当作家人。他一直等着吧,等着将我赶出乔斯达家的一天,之前的投怀送抱只是为了降低我的警惕心,他一定是想用□□罪将我送进监狱,幸好我足够谨慎,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乔纳森赶到伦敦城中,大概三天才能回来,我必须在这段时间内想出杀死乔纳森的办法。这是没办法的事,我必须这么做,更何况是乔纳森先放言要将我送到监狱里去。这次我要更加小心,不能留下任何引人怀疑的证据。我到乔纳森的房间去,他从未邀请我到他的房间里去过,即使在我们形影不离的那段时间他也没向我展示他房间里的秘密,现在想来真是可疑,他果然不怀好意,恐怕他一直在收集我的犯罪记录。他的桌上随意地堆放着考古的资料和一些莫名其妙的杂物,我从中抽了一本笔记翻看。哈哈哈哈,原谅我,如果你知道我从中得到了什么你也会像我一样兴奋。那是一份美洲阿兹特克文明的研究记录,里面提到了一个神奇的石面鬼,正是挂在乔斯达宅大厅里的那个,它由一种极其坚硬的石材制成,表面看不出什么缝隙,但是在沾到血液的时候会弹出骨刺,假如有人这时带着石面鬼,骨刺的长度可以直接刺入大脑。一开始我只认为这是一个刑具,但是在一个倒霉鬼身上进行实验后,我发现石面鬼的作用远超于此。它通过刺激大脑的特定区域,可以将人类转化为吸血鬼,从此超越平庸的人类,获得不死的强大力量,唯一的弱点就是太阳可以将吸血鬼烧成灰烬。乔斯达家族的财产已经不重要了,只要我变成吸血鬼,我将有能力征服世界。
乔纳森回来之前,我整天整天地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下,这将使我以后再也不能感受温暖。但比起超越人类的力量,这份转瞬即逝的温暖显得无足轻重,用一份可以舍弃的东西换取强大,无疑是笔划算的买卖。再次见到乔纳森的日子越来越近,我的决心就越来越坚定。我想象乔纳森跪在我面前的屈辱模样该如何愉悦我,多么令人期待啊,时间的缓慢移动突然变得难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