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别塔之歌》拉面加血不加蓝

6、巷遇

　　五公里负重跑的余威尚未完全从肌肉中消散，紧接着的义务劳动更像是一场对意志的磨砺。今天的任务是前往营地附近的一片抗污染作物田，协助农夫进行人工除草和喷洒稳定剂——一种能中和土壤中轻度辐射、抑制变异杂草生长的化学药剂。

　　田地位于聚居地边缘，紧挨着锈蚀的边界围栏。天空依旧是那片永恒的灰黄，作物是那种常见的、叶片肥厚、颜色深绿得近乎发黑的块茎植物。劳作是枯燥而艰辛的，少年们弯着腰，在田垄间辨认并拔除那些形状怪异、带有微毒或刺激性毛刺的杂草。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化学药剂的刺鼻味道。

　　洛克机械地重复着动作，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干裂的土地上。他偶尔直起腰，活动一下酸痛的背脊，目光会不经意地扫过不远处的兰彻斯特。金发少年同样沉默地劳作着，动作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效率，仿佛身体的每一个动作都经过精确计算，没有丝毫浪费。他的侧脸在昏暗的天光下显得格外专注，那是一种早已习惯并屈服于艰苦生活的沉默。

　　“嘿，灰兔崽子，手脚挺麻利嘛，在迦南没少干这个吧？”卡尔的声音带着戏谑从不远处传来，他身边的几个男生发出低低的哄笑。

　　兰彻斯特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有听见，只是握着杂草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指节泛白。洛克皱了皱眉，正要开口，负责带队的助教已经厉声呵斥了卡尔几句，短暂的骚动平息下去，只剩下风吹过作物叶片的沙沙声，以及更远处边界围栏上偶尔闪过的电弧嗡鸣。

　　劳动结束，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返回营地，清理完工具和个人卫生，已是傍晚时分。昏黄的夕阳将营房的影子拉得老长，如同一个个匍匐在地的巨兽。洛克正准备离开，却被玛德琳教官叫回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灯已经亮了，冷白色的光线照亮了玛德琳教官略显凝重的面容。兰彻斯特也站在那里，低着头，双手紧握在身前，脸色比下午时更加苍白。

　　“洛克，”玛德琳教官开门见山，“情况有些麻烦。迦南那边的办事效率你知道，混乱，拖沓。兰彻斯特的转入档案里，缺少了一份关键的他与现任收养人，那位老苗圃场主的正式收养证明复印件。没有这份文件，他的个人档案无法在颂嘉德归档，这会影响到他后续的津贴发放、医疗福利，甚至营地课程的参与权限。”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个少年：“按照规定，这类个人档案材料不允许由当事人自行携带转运，以防……篡改或丢失。但档案库今晚必须完成这批新生的资料入库，兰彻斯特的爷爷目前还在医院接受检查，无法提供帮助。”

　　洛克立刻明白了教官的意图。

　　“所以，需要我陪同兰彻斯特，现在去他家取那份备用的复印件？”洛克问道，心里暗自计算着时间。天色已晚，而且方向……

　　“是的。”玛德琳教官点头，语气不容置疑，“兰彻斯特带路，你负责监督和确保文件安全带回。这是任务，洛克。”她将一张盖有营地公章的特许通行条递给洛克，“注意安全，直接回家，不要再返回营地。明天一早把文件交到我办公室。”

　　“明白，教官。”

　　离开指挥楼，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散了白日的疲惫，却也带来了更深的不安。洛克看了一眼身边的兰彻斯特，金发少年紧抿着唇，碧蓝的眼睛里充满了愧疚和焦虑。

　　“对不起，队长，给你添麻烦了……”兰彻斯特的声音很低。

　　“没事，走吧。”洛克打断他，率先朝营地外走去，“你家在哪个方向？”

　　“在……在旧工业区边缘，靠近西边废弃河道那边。”兰彻斯特小声说，报出了一个大致方位。洛克心里一沉，那确实和他家是同一个大方向，但更偏远，更靠近聚居地管理和安全力量相对薄弱的区域。

　　两人沉默地穿过逐渐冷清下来的营区街道，转入通往更偏僻角落的小路。越是远离营地核心，周围的景象便越发破败。路灯稀疏且昏暗，许多已经损坏，长久无人维修。脚下的道路从硬化路面变成了崎岖不平的碎石路，再到后来，干脆是断裂的混凝土块和裸露的泥土。两侧的建筑多是低矮、歪斜的棚屋，或是旧时代遗留下来的、早已废弃的厂房骨架，墙壁上布满了斑驳的涂鸦和裂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垃圾腐败和化学污染物的酸涩气味。

　　兰彻斯特对这里似乎极为熟悉，他领着洛克在迷宫般狭窄、昏暗的小巷中快速穿行，身影在断壁残垣间时隐时现。他的脚步轻盈，几乎不发出什么声音，像一只习惯于在阴影中活动的猫。

　　洛克跟在后面，疲惫感再次袭来。白天的拉练和劳作消耗了他大量的体力，此刻走在这坎坷不平的路上，他感觉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周围的环境也让他本能地警惕起来，这种地方，是滋生犯罪和隐藏危险的最佳温床。

　　就在他们转过一个堆满废弃轮胎和金属零件的拐角，踏入一条尤其阴暗、两侧墙壁几乎要合拢的小巷时，走在前面的兰彻斯特突然猛地停住了脚步。

　　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霍然回头，碧蓝的眼睛在昏暗中骤然收缩，瞳孔紧缩如针尖。那一瞬间，洛克甚至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近乎恐惧的惊悸。

　　“跑！”兰彻斯特低喝一声，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一把抓住洛克的手腕，用力将他向前拉去。

　　洛克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几乎是本能地跟着跑了起来。而就在他们启动的瞬间——

　　【触发被动任务：小巷逃生。】
　　【任务描述：逃离身后的追逐。】
　　【警告：任务区域内存在高威胁目标。】

　　系统的提示冰冷而突兀地出现在视线边缘。

　　与此同时，洛克清晰地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声音——那不是脚步声，而是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的、湿滑的摩擦声。像是有无数细密的鳞片，正飞快地刮擦着粗糙的地面。

　　“嘶嘶……嘶……”

　　他忍不住在奔跑中回头瞥了一眼。

　　就着巷口透进来的那点微弱天光，他看到了令他血液几乎冻结的一幕——在他们刚刚跑过的巷道上，密密麻麻、扭曲蠕动着，是数十条，不，或许有五六十条蛇！它们的大小、颜色各异，有些是泥土般的灰褐，有些带着诡异的荧光斑点，有些则色彩斑斓得令人心悸。它们汇聚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洪流，鳞片反射着冰冷的光泽，吐着信子，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朝着他们追来！

　　这一刻，洛克突然明白了，彻底明白了。明白兰彻斯特那远超常人的跑步速度是如何练就的，明白那“灾厄体质”、“走哪炸哪”的论坛调侃背后，是怎样一种残酷的现实。这根本不是训练，这是在无数次生死边缘被逼出来的本能！

　　“别回头！快跑！”兰彻斯特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带着喘息，却异常坚定。他紧紧抓着洛克的手腕，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他的速度极快，即使在拉着一个人的情况下，依然灵活地避开地上的障碍物，选择着最优的路径。

　　洛克咬紧牙关，拼尽全力跟上。肺部和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火辣辣地疼，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胸骨。背后的“嘶嘶”声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然而，就在他们冲过又一个岔路口，转入一条稍微宽阔些的、堆满建筑废料的街道时，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蛇鳞摩擦声，却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消失了？

　　洛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边跑，一边再次冒险回头。

　　身后空荡荡的。没有蛇，一条都没有。仿佛刚才那恐怖的景象只是他极度疲惫下的幻觉。昏暗的街道上，只有风吹动废纸和塑料布的呜咽声。

　　但是，另一种声音取而代之，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那是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嗒……嗒……”

　　节奏稳定，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从容，从他们刚刚逃离的那个方向传来。

　　洛克猛地抬头望去。在街道的尽头，距离他们大约百米开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人影。

　　因为距离和光线，看不清具体样貌，只能依稀分辨出轮廓。他们并排走着，步伐一致。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各自撑着一把伞。

　　在这个并无雨滴，只有永恒灰霾的天空下，打伞的行为本身就透着十足的诡异。

　　其中一把伞是朴素的黑色。而另一把……

　　撑着另一把伞的人，身形似乎异常高挑，即使在百米外，也能感受到那种迫人的高度。而那人拥有一头长至臀部以下的头发，即使在如此昏暗的光线下，那头发的颜色也鲜艳得灼目——是一种灿烂到极致的、如同燃烧火焰般的红色。

　　红发，长及臀下。

　　这一幕，带着难以言喻的诡谲和压迫感，让洛克的心脏再次骤停。

　　就在这时，他视线的左上角，那行【小巷逃生】的任务提示旁边，突然跳出了一行新的、闪烁着诱人而又不祥的粉紫色光芒的小字：

　　【体力接近临界点。停下看看会如何？】

　　这行字仿佛带着某种魔性的低语，诱惑着他停下疲惫不堪的脚步，回头去看清那打伞者的真面目，去满足那该死的好奇心。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渴望休息，沉重的双腿几乎快要失去知觉。

　　停下吗？

　　看看……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