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别塔之歌》拉面加血不加蓝

23、沼地足迹

　　站在高地边缘，俯瞰着那片被灰白雾气永久笼罩的沉眠谷地，一股混合着潮湿、腐烂与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的风从谷口倒灌而出，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紧了紧衣领。河流在此处变得湍急浑浊，冲入谷地的入口，发出沉闷的呜咽。

　　“车辆只能送到这里了。”莫蒂大叔拍了拍越野车结实的引擎盖，发出沉闷的声响，“再往里，就是沼泽和软泥地，这铁家伙进去，就跟铁棺材没两样，只会往下沉。”他的比喻简单粗暴，却无比形象地说明了前方的凶险。

　　通讯士以西结已经打开了随身携带的便携式终端和地图，他调出了沉眠谷地大灾变前的历史地理资料，声音平稳地开始介绍，既是信息共享，也像是行动前的最后简报：
　　“‘沉眠谷地’，大灾变前曾是一片肥沃的河畔冲积平原，有几个小型村镇和农场。地理上，它是一片构造下沉区域，地势低洼，多条地下暗河在此汇集。大灾变时，剧烈的板块活动和陨石冲击波可能加剧了这里的地质塌陷，加上上游带来的大量泥沙淤积，以及……某些未知的污染渗透，最终形成了这片广阔的、充满危险的沼泽河谷。资料显示，这里的生态异变程度很高，而且……存在异常的能量读数记录。”

　　军医奥兰多则开始分发装备。她拿出几套轻便但密封性良好的防护服、带有过滤罐的防毒面具、长及大腿的厚重橡胶长筒靴，还有驱虫药剂。“沼泽里最讨厌的不是大型猛兽，而是蚊虫、水蛭和各种你看不见的细菌、孢子。防护服和面具必须穿好，任何暴露的皮肤都可能成为目标。”她严肃地叮嘱，尤其多看了脸色依旧不太好的珂赛特一眼。除此之外，她还分发了几个充气后可作浮囊使用的备用防水包，以及数捆坚韧的登山绳。

　　七人小队——莫蒂、以西结、奥兰多、爱丽丝、洛克、兰彻斯特以及勉强恢复了些力气、但依旧虚弱的珂赛特——全副武装，检查枪械，佩戴好面具。防毒面具让呼吸变得沉闷，视野也受到些许限制，但那股沼泽特有的、混合着腐殖质、甲烷和某种甜腻异味的空气被有效隔绝在外，让人安心不少。

　　他们排成一个松散的、并非严格一列的队形，由经验最丰富的莫蒂和爱丽丝打头，以西结和奥兰多居中策应并负责通讯医疗，洛克、兰彻斯特和珂赛特断后，小心翼翼地踏入了沉眠谷地的边界。

　　一步踏入，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光线骤然暗淡，浓密的、灰白色的雾气如同有生命的实体，缠绕在扭曲的、枝干上挂满湿漉漉苔藓的枯树之间。脚下不再是坚实的土地，而是深一脚浅一脚的、由腐烂植物和黑色淤泥构成的沼泽。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咕叽”的声响，拔出脚时带起的吸力，消耗着大量的体力。

　　这里的植被光怪陆离。大片大片高大茂密的芦苇丛和香蒲草顽强地生长在稍显坚实的水洼边，它们的根系或许能提供一些支撑。但更多的地方覆盖着一种毛茸茸的、呈现出不健康黄绿色的厚密苔藓，看上去柔软，却可能掩盖着吞噬一切的深坑。一些形态诡异的蘑菇从腐烂的树根旁冒出，有的像苍白的手指，有的像微型的大脑，散发着幽幽的磷光。水面上漂浮着大片大片艳紫色的浮萍，其间偶尔能看到某种长着复眼、体型有巴掌大的水黾快速滑过，留下细微的涟漪。

　　“注意脚下！”莫蒂低吼着提醒，他手中拿着一根长长的探路棍，不断地戳击着前方的地面，“跟着我走，尽量踩那些长着芦苇和香蒲的地方，感觉像戳到硬纸板再下脚！避开那些毛茸茸的苔藓区！”

　　洛克学着莫蒂的样子，也找了根结实的树枝探路。他很快体会到了其中的差别：有些地方树枝戳下去感觉底下是相对坚实的泥层，可以谨慎踩踏；而有些地方，树枝几乎毫无阻力地陷进去，仿佛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淤泥潭，让人心惊胆战。

　　行走的技巧也至关重要。莫蒂示范着一种类似滑冰的小碎步，脚步轻快而短促，尽量减少在单一受力点停留的时间，像穿着拖鞋过水坑一样“滑”着前进。兰彻斯特在这方面似乎颇有天赋，他本就轻盈，学得很快，还能时不时伸手拉住因为虚弱而脚步不稳的珂赛特。洛克也努力适应着，感觉像是在跳一场怪异而危险的舞蹈。

　　“最好不要完全踩着前一个人的脚印走！”以西结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显得有些沉闷，“沼泽地质变化很快，昨天的安全点，今天可能就是个陷阱。保持分散，但别脱离视线！”

　　空气中弥漫着危险的气息。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噗通”的落水声，或是某种大型生物在芦苇丛中穿行的窸窣声。有一次，兰彻斯特猛地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一片浑浊的水面，低声道：“那……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水面下，一个模糊的、长条形的、布满暗色鳞片的阴影缓缓游过，体积不小，搅动起水底的淤泥，散发出更浓的恶臭。它没有攻击，只是冷漠地隐没在深色的水草丛中，留下众人一阵心悸。

　　“记录：发现未知大型水生爬行类……或鱼类？活动迹象。”珂赛特强忍着不适，用带着手套的手，有些颤抖地在防水记事本上记录着，她的呼吸在面具下显得有些急促。

　　深入河谷约一公里后，走在最前面的爱丽丝突然举手示意停止。她蹲下身，仔细查看着一片稍微干燥些的、位于几块巨大黑色礁石旁的泥地。

　　“有发现。”爱丽丝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

　　众人围拢过去。在潮湿的泥地上，可以看到几个清晰的、陷入泥泞较深的脚印。脚印的纹路是标准的聚居地制式军靴，尺寸不一。

　　“是他们的脚印！”洛克心中一紧。他仔细辨认着，“看这深度和步幅，他们当时应该负重不轻，而且……步伐似乎有些杂乱？”

　　“不止脚印，”莫蒂用探路棍拨开旁边一丛倒伏的芦苇，露出了下面一小块被清理过的地面，上面有篝火燃烧后留下的黑色灰烬，以及几个空了的压缩食品包装袋，“他们在这里扎过营，或者至少休息过。”

　　以西结立刻拿出设备检测附近的能量读数，眉头紧锁：“这里的残留辐射和异常能量波动，比谷口要明显增强。虽然还没到危险阈值，但长期暴露……肯定不好受。”

　　奥兰多则检查着营地痕迹：“没有打斗的迹象，物资收拾得还算整齐，不像遭遇突然袭击。”

　　他们继续沿着脚印和偶尔被折断的芦苇指示的方向前进。地势愈发崎岖，沼泽与露出水面的黑色岩石交错出现。有些地方水深及腰，他们不得不利用备用浮包，或者抓住垂下的、坚韧的藤蔓小心涉水而过。绳索也派上了用场，在通过一处特别湿滑、下方是深水潭的岩石断面时，莫蒂将绳索固定在对面的大树上，大家依次抓着绳索攀爬过去。

　　洛克注意到，在一些较高的、相对干燥的礁石上，偶尔能看到一些被利器刻画的标记，形状像是一个简单的齿轮，内部有一个指向性的箭头。

　　“是道格拉斯教授或者莱妮留下的标记！”洛克认了出来，这是那位狂热机械教授常用的符号，“他们在标记路线！”

　　这个发现让大家精神一振。至少，第七小队在失联前，似乎还在有意识地探索和标记路径。

　　然而，随着继续深入，周围的环境也变得更加诡异。雾气似乎更浓了，能见度进一步降低。那些扭曲的树木形态更加怪诞，有些甚至像是痛苦挣扎的人形。水面上开始出现一些缓慢旋转的小型漩涡，散发着淡淡的硫磺味。空气中那种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声也越来越清晰。

　　就在他们穿过一片特别茂密的、散发着甜腻腐臭气味的巨大紫色蘑菇林时，走在前面的莫蒂再次猛地停下，他的探路棍指向蘑菇林边缘的一处泥泞空地。

　　那里，半掩在黑色的淤泥和腐烂的菌盖下，赫然躺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约半米长、造型奇特的金属物体。它有着简陋的履带式底盘，上面安装着几个已经破损的传感器探头和一根折断的天线。它通体覆盖着粘稠的淤泥和某种暗红色的、如同铁锈般的苔藓，一些线路裸露在外，早已断裂。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只死去的机械昆虫。

　　“这是什么……”洛克蹲下身，仔细辨认着那粗糙的焊接痕迹和熟悉的设计风格。
　　“是道格拉斯教授制造的——履带式探测小车。”在赶来之前匆匆阅读过第七小队背景资料的奥兰多军医摇摇头：“他们来到这个鬼地方的目的，似乎不只是完成地图绘制的任务，更像是一场科学考察。”

　　第七小队的装备，出现在了这里，而且明显已经损毁废弃。一股不祥的预感，悄然缠绕上每个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