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别塔之歌》拉面加血不加蓝

2、夜敲门

　　暑假的最后一天，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一种名为“假期余额不足”的焦躁，尽管颂嘉得的天空永远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昏黄色。

　　洛克在“知识殿堂”书店——一个名字起得颇为宏大，实际上只是挤在武器修理铺和合成食物配给站之间的小小门面——结算了他两个月的工钱。店主莫里斯先生，一个戴着厚厚眼镜、总爱絮叨着“知识就是力量”前时代谚语的干瘦老头，在数出皱巴巴的钞票时，额外多塞给了他几张。

　　“拿着，小子，”莫里斯先生推了推眼镜，声音压低，“最近外面不太平，迦南那边冲突升级了，听说有污染兽群突破了外围警戒线。买点实在的东西囤着，告诉你家老睡不醒的爱丽丝，最近少接往西边去的活儿。”

　　洛克心中一动，接过钱，低声道了谢。不太平……这对于他这个“活下去”为主要任务的穿越者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他揣好钱，先是去公共信息板前站了一会儿，上面贴满了各种悬赏通告、失物寻人启事，以及官方发布的戒律重申和污染指数预报。今天的污染指数是“黄级低度”，意味着在户外短时间活动无需佩戴重型防护，但敏感人群可能会有轻微不适。对于颂嘉得的居民来说，这算是“好天气”了。

　　他用工钱的一部分，在即将打烊的市场边缘，从一个歪鼻子的地精商贩那里，买到了打折的临期烟熏培根和几个冻得硬邦邦的鸡腿。这些在爱丽丝眼里，大概算是难得的“奢侈品”了。

　　抱着来之不易的食材，洛克走向位于安全区边缘的家。那是一座带着前院后院的旧时代农家院落，围墙不算高，但被爱丽丝用各种荆棘铁丝和简易感应器加固过，显得颇有安全感。院子中间那片菜地里的作物长得蔫头耷脑，但也算给这灰扑扑的环境增添了一抹绿色。

　　刚到家门口，他就发现门把手上挂着一个简陋的小布袋，里面是一包还带着些许余温的烤曲奇，形状不算完美，却散发着黄油和糖的质朴香气。布袋上用炭笔画了一个简笔狼头和一片叶子。

　　洛克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日记里提到过的，那些曾被爱丽丝收养或接济过的孩子们，洛克毫无血缘关系的兄姊。这大概是那对狼人女孩和木精灵男孩夫妻送来的吧，成年后相爱并结婚一起搬出去，上次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在市中心装修自己的面包房。洛克拿起曲奇，心里泛起一丝奇异的暖流。在这个危险的世界里，这种微不足道的牵挂，显得格外珍贵。

　　他推开前院的门，爱丽丝还没回来。屋子里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前院她的房间门紧闭，后院他自己的小屋也安静如旧。他将培根和鸡腿放进那个总是不太灵光的老旧冰箱，开始准备晚餐。

　　烹饪的过程让他对这具身体的肌肉记忆熟悉了不少。他将培根切块，用小火慢慢煎出油，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厨房，驱散了不少这个家常年带着的、淡淡的金属和尘土味。冻鸡腿解冻后，用简单的盐和某种类似胡椒的香料腌制，然后放进烤箱。他又用合成豆子煮了一锅浓汤。

　　天色彻底暗下来，窗外安全区边界探照灯的光柱偶尔划过天空。当晚餐的香气达到顶峰时，院门外传来了熟悉的、略显沉重的脚步声。

　　爱丽丝推门进来，依旧是那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但这一次，她那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变化。她站在门口，鼻翼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两下，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似乎亮了一瞬，线条清冷的脸部轮廓也仿佛柔和了些许。

　　“……培根？”她看向厨房的方向，语气里带着一丝确认。

　　“嗯，还有烤鸡腿。”洛克端着汤锅走出来，“还有奥利维亚和艾尔文送的曲奇。”

　　爱丽丝没说话，迅速卸下装备，甚至没像往常一样先瘫进豆豆袋，就直接坐到了餐桌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盘煎得焦香、边缘卷曲的培根。

　　晚餐在一种近乎虔诚的沉默中进行。爱丽丝吃东西的速度很快，但并不粗鲁，只是效率极高。她专注地享用着肉食，对那碗豆子汤则只是偶尔舀一勺。洛克注意到，她左边手臂的动作似乎有些凝滞，在她伸手去拿曲奇时，袖口上翻，露出一小截洁白的绷带边缘。

　　“你又受伤了。”洛克放下勺子，陈述道。

　　爱丽丝正咬下一口曲奇，闻言动作顿了顿，然后把剩下的曲奇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问题不大。蹭了一下。”

　　她抽了张纸擦了擦手，习惯性地又想扶一下受伤的肘关节，随即意识到已经暴露了，便干脆放弃，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西边废弃矿坑附近出现了畸变体，速度很快，解决起来费了点劲。下次不会了。”最后一句说得飞快，像是例行公事的保证。

　　洛克没再追问。他知道爱丽丝不喜欢谈论这些。饭后，他收拾碗碟去清洗，爱丽丝则拿出这次任务的报酬——一小叠钞票和几枚闪着微光的、似乎是某种能量晶体的货币——仔细清点后，放进了她藏在房间某个隐秘角落的储钱罐里。洛克瞥见，那罐子似乎比上次看见时又满了一点。他们的“买车基金”在缓慢增长。

　　洛克洗完碗，找出医药箱。爱丽丝已经挽起了袖子，露出手臂上那道不算深但颇长的划伤，已经简单处理过，但边缘有些发红。洛克沉默地用消毒水帮她重新清理，上药，包扎。爱丽丝全程仰着脸发呆，面无表情，只有在上药瞬间，肌肉会微微紧绷一下。

　　“好了。”洛克系好绷带。

　　“谢啦。”爱丽丝放下袖子，站起身，“我去泡澡。”

　　院子里有一个利用旧时代材料改造的、带有简易过滤和加热系统的浴缸，在资源匮乏的当下算是难得的享受。爱丽丝和洛克各有各的泡澡时间，这是他们忙碌生活中少有的放松时刻。

　　等到洛克也简单冲洗完毕，换上干净的衣物时，夜已经深了。两人在走廊相遇。

　　“晚安，洛克。”
　　“晚安，爱丽丝。”

　　爱丽丝回了前院她的房间，门轻轻合上。洛克也回到后院自己的小屋。房间不大，但被他（或者说原主）收拾得整洁温馨，墙上的海报，书架上的旧书和工具，都带着生活的痕迹。他躺在那张不算舒适的床上，听着窗外遥远的风声和偶尔传来的、不知名生物的嘶鸣，试图消化这一周来的离奇经历。

　　穿越，NPC，系统任务，灾变世界，还有一个面瘫、慵懒、战斗力似乎不错还喜欢囤积物资和看老旧漫画的义姐……这一切荒谬又真实。活下去吧，为了那个模糊的“返回”目标，也为了……这个刚刚给了他一点温暖和牵挂的“家”。

　　疲惫最终战胜了纷乱的思绪，他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已是后半夜，洛克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

　　不，不是风声，不是变异生物的嚎叫，而是……一种类似水滴滴落、又像是某种湿滑的东西在摩擦地面的声音，断断续续，从院子里传来。

　　与此同时，他脑中的那个系统界面毫无征兆地再次激活，但这次不同！屏幕像是受到了强烈干扰，剧烈地闪烁着刺眼的雪花，扭曲的色块疯狂跳动，几乎要灼伤他的视神经。几行支离破碎的文字在雪花中艰难地浮现：

　　【警告！检测到高维干扰……滋滋……】
　　【危险支线任务触发：“五颜六色的秘密”……滋滋……正在进行中……】
　　【任务提示：开门。开门即可完成……滋滋……奖励……未知……】

　　“开门？”洛克的心脏骤然收紧。那声音，似乎正是从他那扇通往院子的卧室门外传来的！是风刮动了门闩？还是……有什么东西在敲门？声音非常轻微，时有时无。

　　他屏住呼吸，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开什么玩笑？在这种世界，这种时间点，系统用这种像是中了病毒的样子提示“开门”做任务？怎么看都像是个致命的陷阱！

　　他死死地盯着那扇薄薄的门板，仿佛它能随时被未知的力量撕碎。

　　就在这时，在一片嘈杂的雪花音和门外诡异的摩擦声之外，他隐约捕捉到了另一个声音。极其微弱，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又像是直接响在他的脑海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虚弱和……熟悉？

　　那声音在风声的间隙里，似乎在断断续续地说：

　　“洛克……别开。别……开门……”

　　洛克浑身一僵。

　　系统在诱惑他开门。

　　而这个不知来源的声音在警告他别开。

　　他该相信谁？

　　夜色浓稠如墨，院子里的诡异水声和摩擦声依旧断断续续，脑内的雪花屏幕仍在疯狂闪烁。洛克僵在床上，手心里全是冷汗，目光死死地钉在那扇隔绝了未知危险与相对安全的薄薄门板上。

　　开门，还是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