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别塔之歌》拉面加血不加蓝

1、洛克,在未开始的节点

　　意识像碎片，缓慢地重新拼凑。

　　首先感知到的是气味——一种混合了旧纸张、干燥尘土、以及类似铁锈和臭氧的、属于这个陌生世界的独特味道。然后是声音，远处隐约传来的、经过扩音器放大的、带着电流杂音的广播声，似乎在播报着什么“戒律执行情况”和“污染指数”。最后是触觉，他正趴在一张硬木桌子上，脸颊贴着粗糙、微凉的桌面。

　　他抬起头，视线有些模糊。这是一间狭小、杂乱却不算肮脏的房间。墙壁是某种灰白色的复合材料，挂着几张褪色的、画风粗犷的冒险者海报。床边堆着几件洗得发白的衣服，一张歪斜的书桌上摊开着书本和工具。窗外，天色是种恒久的、仿佛被稀释过的昏黄色，看不到太阳，只有朦胧的光源均匀地洒下来。

　　我是谁？

　　一个疑问浮上心头，随之而来的是一片空白。没有名字，没有过去，只有此刻这具身体带来的感知——略显瘦削的青少年躯体，穿着粗糙的棉布衣裤，手掌上有薄薄的茧。

　　就在他茫然四顾时，视野中正前方，一片半透明的、带着微弱蓝光的面板突兀地浮现，如同游戏界面：

　　【身份载入完毕：洛克，15岁，人类，男性】
　　【当前所在地：颂嘉得聚居区，第七安全区边缘。】
　　【状态：轻微迷茫，健康。】
　　【主线任务：活下去。】
　　【备注：记忆模块已锁定。完成故事线方可解锁并返回。】

　　洛克？这是我的名字？活下去？任务？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不，现在是洛克了，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清晰的痛感传来。这不是梦。这过于真实的触感，这陌生的环境，还有这诡异的、悬浮在眼前的“系统”提示……他穿越了？而且听起来，还是个身份相当不妙的路人NPC，在“正常剧情”里属于早期炮灰的那种？

　　“正经人谁写日记啊……”他下意识地低声吐槽了一句，声音是属于少年的清亮，带着点刚醒的沙哑。这句话没头没脑，却仿佛是他与某个遥远过去的唯一微弱联系。

　　他的目光落在桌角一本摊开的、封面是简陋硬皮的本子上。他伸手拿过来。纸张粗糙，字迹算不上好看，有些潦草。

　　【流水账日记摘录 - 日期：灾变历 7年，霜月？日 (天气…唉，反正还是那鬼样)】

　　“……爱丽丝又出任务了，说是护送一队商贩去西边的废弃信号塔。走之前检查了我的武器保养情况，啰嗦得像只正在下蛋的老母鸡。好吧，她其实就说了三句重点‘记得涂油防锈’，‘别省子弹’，‘遇到不对劲就跑’，然后盯着我看了五秒，就背着她那杆宝贝狙击枪走了。背影挺潇洒，如果忽略她因为没睡醒而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的话。”
　　“去‘老汤姆的杂烩汤’店打工，洗了堆积如山的盘子。老汤姆心情不好，因为最近迦南那边过来的流民多了，物价又涨了，他骂骂咧咧了一整天。工钱扣除了午餐（一碗几乎是清水的‘杂烩汤’和一个硬得像砖头的面包），只够买三块合成肉饼。还是想念爱丽丝做的烟熏培根，哪怕她总是烤得有点焦。”
　　“书店的莫里斯先生偷偷塞给我一本旧的《星海游侠》漫画，说是感谢我帮他整理仓库。爱丽丝肯定喜欢，她收集这个系列。藏好，等她回来给她个惊喜。不过她那个黑白漫画收藏角，都快被新做的麻布袋豆豆沙发淹没了……”
　　“隔壁的甘大叔和罗哈特阿姨又吵架了，为了院子里那点可怜的菜地边界。声音大得吓人，好在没动手，没人受伤就万事顺利。自从‘第七戒律’通过后，本地的混血儿和异族居民松了口气，至少爱丽丝不用隔三差五去安全局开会了（她每次去都在角落里打瞌睡，回来还抱怨椅子太硬硌屁股）。”
　　“……活着真累。但想到爱丽丝囤在仓库里的那些罐头，还有我们计划买的车（她非要越野，我觉得摩托更酷），好像又能坚持一下。希望能去看看真正的大海，不是资料片里那种被魔鲨和硫磺漩涡占据的死亡之域。”

　　日记里的生活枯燥、艰辛，却透着一种顽强的、如同在裂缝中生长的杂草般的生命力。洛克（他逐渐接受了自己这个名字）快速翻阅着，试图从中汲取关于这个身份和这个世界的信息。

　　从日记里，他大致拼凑出了现状。这个世界在经历了一场被称为“大灾变”的灾难后，环境剧变，怪物滋生。人类蜷缩在四大聚居地：最遥远神秘的归墟、设备精良污染低的伊登、资源尚可污染中等的颂嘉德，以及最混乱危险的迦南。他，就生活在颂嘉德。

　　人类的统治结构是军、政、魔法部合一，高度军事化。所有少年在十四岁后都要进入少年训练民兵营，参与巡逻、训练，甚至承接一些简单的市政任务，美其名曰“实践锻炼”。日记里提到，最近黑暗密党（似乎是黑暗种族的政治实体）与人类联盟通过了“第七戒律”，合作关系加深，这对像爱丽丝这样在人类世界生活的混血儿——薄血族，处境似乎有所改善。至少，她不用再去开那烦人的、象征性的安全会议了，虽然手腕上那个用来监视她的、据说会爆炸的手环依旧戴着。

　　而“爱丽丝”，这个名字在日记里出现的频率极高。他的义姐，一个有着微弱吸血鬼血统的年轻女孩，收养了他。从日记的描述来看，这是个外表冷淡、内心……大概也许可能有点柔软的奇怪家伙？喜欢睡觉、看老旧漫画、囤积物资，是个面瘫女。因为稀薄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血族血统，她既没有继承血族的魔法，也不需要以血为生，反而像个普通人类一样，偏爱烟熏培根和烤肉。吸血鬼血统带给她的，大约只有手腕上的监视项圈和曾经每五天就要去开一次的安全监督会议。

　　正想着，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引擎声，然后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洛克下意识地紧张起来，根据日记提示，这应该是爱丽丝工作回来了。

　　门被推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头乌黑的头发，末端用一根简单的皮筋在脑后束成小辫，刘海发丝垂落，遮住了小半边脸和左眼。她个子高挑，身形矫健而苗条，穿着灰绿色的战术长裤和一件同色系的、肘部加固的外套，背后背着一个硕大的行囊和一杆用油布仔细包裹的长枪——想必就是她那擅长的狙击枪了。

　　她看起来风尘仆仆，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那只露出来的蓝色眼睛，如同冬日结冰的湖面，清冷而缺乏波澜。她扫了洛克一眼，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洛克。”她的声音平静，没什么起伏。

　　“爱丽丝。”洛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模仿着日记里可能存在的语气，“任务结束了？”

　　“嗯。”她简短地应道，将行囊和狙击枪小心翼翼地放在门边的武器架上，动作熟练得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然后她脱下外套，露出里面贴身的黑色短衫。洛克注意到她左边手臂的衣物下似乎有些不自然的凸起，像是绷带。

　　她似乎察觉到了洛克的目光，抬手理了理额前的斜刘海，将那可能的痕迹遮得更严实了些。

　　“顺利吗？”洛克试探着问。

　　爱丽丝走到厨房区域，打开储藏柜看了看里面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罐头和干粮，脸上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满意。然后她才转向洛克，面无表情地说：“老样子。荒野上多了几群变异的掘地鼠，护送的商人胆子比地精的指甲盖还小，一路大呼小叫。烦。”

　　她的用词很简洁，语气平淡，但洛克莫名地从那句“烦”里听出了一点不易察觉的抱怨。

　　“吃饭了？”她问。

　　“还没，刚回来。”洛克老实回答。

　　爱丽丝走到那个用装粮食的大麻布袋缝制的、看起来异常柔软的豆豆袋旁，几乎是把自己“扔”了进去，发出一声满足的、细微的叹息。她蜷缩起来，从旁边堆叠的漫画书里抽出一本，翻看起来，显然进入了“宅家摸鱼”模式。

　　“我去做？”洛克提议，根据日记，他暑假打工，做饭应该也是日常之一。

　　爱丽丝的眼睛从漫画书上移开，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有肉吗？”

　　“我明天去领配给，今天只有合成豆子和干面包。”

　　爱丽丝几不可闻地“唔”了一声，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漫画上，不再说话。

　　洛克走到厨房，看着那些标识着“高能营养”、“长期储存”字样的罐头，开始笨拙地回忆这具身体原本的烹饪记忆。这个世界，活下去，似乎不仅仅意味着躲避明枪暗箭，还包括对付这些味同嚼蜡的食物。

　　他一边忙碌，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着瘫在豆豆袋里的爱丽丝。她看起来安静、懒散，简直无害，与日记里描述的“很帅的我姐”“巡逻人领队”、“擅长狙击和追踪”的形象颇有出入。但洛克能感觉到，那副懒散外表下隐藏着如同猎豹般的警觉与力量。这是一个在灾变世界里挣扎求存，并试图为自己和家人搭建一个微小庇护所的人。

　　而他，洛克，这个占据了炮灰NPC身体的穿越者，第一个任务就是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里——“活下去”。他看了看视野角落里那行依旧闪烁的系统提示，又看了看窗外昏黄而陌生的天空，一种沉重的现实感压了下来。

　　活下去，听起来简单，做起来……谁知道呢？至少，先从搞定这顿难搞的晚饭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