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别塔之歌》拉面加血不加蓝

17、林雾深处

　　翌日清晨，九点半整。
　　颂嘉德训练营门口，气氛肃杀而凝重。灰黄色的天光下，通过遴选的少年们按照小队排列，每个人都全副武装，背着沉重的行囊，脸上混合着最后的紧张与蓬勃的朝气。教官们穿梭其间，进行着最后的装备清点和人员核对。

　　洛克、兰彻斯特和珂赛特的小队前，爱丽丝站得笔直。她今天换上了一套更适合野外行动的深绿色作战服，依旧斜刘海遮眼，但整个人的气质比昨日在营地时更添了几分锐利，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军刀。她快速扫过三人的装备，目光在珂赛特那杆拆卸后妥善收在专用枪袋里的狙击步枪上停留一瞬，又检查了洛克和兰彻斯特的负重分配，确认无误后，只是简练地吐出两个字：“出发。”

　　没有激昂的动员，没有多余的叮嘱。这支由一位疲惫而专业的巡逻人带领、三位初出茅庐的少年组成的勘探小队，和其他参赛的小组一起坐着防辐射装甲车，沉默地穿过了颂嘉德边界那高大、锈蚀、缠绕着滋滋电流的金属围栏，正式踏入了被标记为“观察区”的黑松林郡。

　　一步之隔，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颂嘉德内部那种混杂着人烟、机械与污染的喧嚣瞬间被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庞大、古老而沉静的压迫感。空气骤然变得清新，却又带着一股植物腐烂和湿土交融的、原始森林特有的腥甜气息。光线透过高大、变异松树那墨绿色、针叶异常浓密甚至带着些许金属光泽的树冠，斑驳地洒落下来，在地面厚厚的、由枯枝败叶和某种暗紫色苔藓铺就的“地毯”上投下摇曳的光斑。

　　这里的树木异常高大，树干粗壮，树皮皲裂如同龙鳞，许多枝桠扭曲成怪异的姿态。除了主导的黑松，间或能看到一些叶片宽大、边缘带着锯齿的阔叶植物，以及缠绕在树干上、开着细小荧光花朵的藤蔓。远处，传来不知名鸟类的奇异啼鸣，声音空灵而遥远。

　　“保持队形，洛克在前，兰彻斯特断后，珂赛特居中。注意脚下，留意周围动静，非必要不要触碰任何不认识的植物。”爱丽丝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性。

　　小队按照指示，呈一字长蛇阵，沿着一条几乎被植被完全吞噬的、旧时代遗留的碎石公路遗迹，向着地图上标记的勘探区域深入。洛克打头，手中握着生存刀，警惕地观察着前方和两侧。珂赛特跟在他身后，她似乎刻意调节了呼吸，步伐稳定，那双绿色的眼睛不再总是笑眯眯，而是像最精密的扫描仪，不断记录着周围的地形、植被特征，并在手持的绘图板上快速勾勒。兰彻斯特走在最后，他显得有些紧张，耳朵微微动着，捕捉着风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那双碧蓝的眼睛如同受惊的小鹿，时刻准备着应对可能的危险。爱丽丝则游弋在队伍侧翼，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护幽灵，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安全保障。

　　行程的艰苦，从第一步就开始显现。

　　脚下的“路”早已名存实亡，碎石被厚厚的腐殖质覆盖，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异常松软湿滑，极大地消耗着体力。盘根错节的树根如同潜伏的蟒蛇，随时可能绊人一跤。空气中湿度很高，走了不到半小时，每个人的额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制服也紧紧贴在了背上。

　　“这路……比营地的障碍跑道难走多了。”洛克喘了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

　　“嗯，”珂赛特轻声应道，笔尖在绘图板上沙沙作响，“土壤含水量很高，腐殖层厚度超过二十公分，这里的生态系统恢复得比预想的要快。”她的语气带着一种学术观察般的冷静。

　　兰彻斯特在后面小声补充：“而且……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看着我们。”他不安地回头望了望幽深的林间。

　　“习惯就好，”爱丽丝的声音从侧前方传来，依旧没什么波澜，“森林里永远不缺‘眼睛’。大部分只是好奇，保持警惕，但不用过度紧张。”

　　随着时间的推移，阳光艰难地穿透层层叠叠的树冠，在林间制造出移动的光柱，能见度稍好了一些。队伍的气氛也稍微活跃了一些。

　　在经过一片林间空地时，他们发现了几株结着亮蓝色、如同宝石般璀璨浆果的灌木。兰彻斯特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别碰，‘幽蓝魅影’，”爱丽丝头也没回，声音传来，“汁液有致幻性，沾上一点，够你睡到明天晚上，顺便做个永生难忘的噩梦。”

　　兰彻斯特立刻缩回目光，心有余悸。

　　珂赛特却若有所思：“记录，‘幽蓝魅影’，喜阴湿，伴生腐殖层，果实亮蓝色，强致幻性。潜在药用价值或危险品。”她在绘图板旁做了个小小的标记。

　　洛克看着两人不同的反应，忍不住笑了笑。他注意到珂赛特的呼吸虽然还算平稳，但脸色比刚出发时又白了一些，额角的汗珠也更多了。

　　“还好吗？”他放缓脚步，低声问。

　　珂赛特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但依旧努力维持的笑容：“没问题，队长。只是……需要适应一下。”她轻轻按了按自己的胸口。

　　中午时分，爱丽丝选择了一处靠近一条潺潺小溪、视野相对开阔的高地作为休息点。溪水清澈，但爱丽丝严厉禁止他们直接饮用，要求必须使用滤水器过滤并加入净化药片。

　　大家卸下沉重的背包，瘫坐在柔软的苔藓上，终于能好好喘口气。洛克拿出压缩干粮分给大家，就着过滤后的溪水，艰难地吞咽着。干粮的味道实在不敢恭维，像在嚼木屑混合着泥沙。

　　“唉，要是现在能吃到兰彻做的炖菜就好了。”洛克看着手里硬邦邦的干粮块，由衷地感叹。

　　兰彻斯特的脸微微泛红，小声道：“等……等回去就做。”

　　珂赛特小口啃着干粮，忽然轻声说：“这里的溪水，过滤后带着一丝清甜，比颂嘉德循环处理过的水好喝。”

　　“是吗？”洛克也喝了一口，仔细品了品，“好像……是有点。”

　　爱丽丝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她独自站在一块岩石上，举着望远镜，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同时用便携设备检测着空气中的污染浓度。“辐射值在安全阈值内，但比营地附近略高。不要放松警惕。”

　　短暂的休息后，队伍继续前进。下午的行程更加艰难。他们需要穿越一片更加茂密的灌木丛，那些带着倒刺的坚韧枝条不断拉扯着他们的衣服和装备，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洛克不得不频繁使用生存刀开路，手臂很快就开始酸麻。

　　在一次攀爬一个长满湿滑青苔的陡坡时，珂赛特的脚步明显踉跄了一下，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跟在她身后的兰彻斯特眼疾手快，立刻上前一步，托住了她的胳膊，帮她稳住了身形。

　　“谢谢……”珂赛特喘息着道谢，绿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感激。

　　兰彻斯特只是摇了摇头，轻声说：“小心点。”他主动接过了珂赛特绘图工具包以外的另一个小背包，背在了自己身上。

　　洛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微暖。团队的雏形，正在这艰苦的行程中悄然形成。

　　傍晚时分，林间的光线迅速暗淡下来，雾气开始从低洼处弥漫而起，如同冰冷的纱幔，缠绕在树木之间，让能见度急剧下降。温度也明显降低，带着寒意的湿气仿佛能穿透衣物，直抵骨髓。

　　爱丽丝抬头看了看被树冠和浓雾遮蔽的天空，果断下令：“停止前进，寻找合适地点扎营。”

　　他们最终在一处背风的、由几块巨大岩石形成的天然凹陷处找到了理想的营地。爱丽丝指挥着三人清理地面，设置简易的预警陷阱，而她自己则身手矫健地攀上岩石制高点，再次确认周围环境的安全。

　　扎营的工作在爱丽丝的指导下进行。洛克和兰彻斯特负责搭建轻便的军用帐篷，珂赛特则利用她绘图的天赋，将营地周围的地形快速补充到地图上，并标注出水源和潜在的危险方向。

　　当篝火终于被艰难地生起，跳动的火焰驱散了部分的黑暗和寒意，也带来了一丝久违的温暖与安心感。四人围坐在火堆旁，烘烤着被露水打湿的鞋袜，空气中弥漫着松枝燃烧时特有的、略带辛辣的香气。

　　疲惫写在每个人的脸上，但精神却因为安全抵达第一个营地而略显振奋。

　　“第一天，感觉怎么样？”洛克啃着晚餐——依旧是味同嚼蜡的压缩干粮，试图活跃一下气氛。

　　“比想象中……累。”兰彻斯特老实承认，揉了揉酸痛的小腿。

　　珂赛特抱着膝盖，看着跳跃的火苗，轻声道：“但也很……奇妙。书上看过再多次，也不及亲身走进来感受万一。这里的生态，很复杂，也很美。”即使在疲惫中，她依然保持着观察者的敏锐。

　　爱丽丝往火堆里添了一根柴，发出噼啪的轻响，她没有评价，但默认了珂赛特的说法。

　　夜幕彻底降临，黑松林郡的夜晚并不寂静。远处传来各种窸窸窣窣的声响，不知是小型生物的活动，还是风吹过林隙。偶尔，还会有一两声悠长而诡异的嚎叫，穿透浓雾传来，让人心头一紧。

　　洛克负责第一轮守夜。他坐在火堆旁，感受着火焰的温暖，听着身后帐篷里兰彻斯特和珂赛特逐渐均匀的呼吸声，以及不远处岩石上爱丽丝那几乎微不可闻、却始终保持警觉的动静。

　　他望着篝火映照下、雾气缭绕的诡异而美丽的森林，心中感慨。这第一天的行程，充满了汗水、艰辛与未知的危险，但也有着互相扶持的温暖、发现新事物的惊奇，以及团队慢慢凝聚的默契。

　　前路还长，黑松林郡的秘密，才刚刚向他们展露冰山一角。但至少，他们成功地迈出了第一步，在这片沉寂而危险的土地上，点燃了属于他们的、微小而坚韧的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