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10章 异乡客 ...
-
次日清晨，一夜无眠的戴溪依言来到青凤行。走到门口时，她忍不住停下脚步，心口像压了一块石头。
她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铺子刚开张，掌柜是个面□□明的中年人，正与伙计点数货物。戴溪进门行礼，递上布袋。掌柜刚接过，还没来得及打开看货，门口却晃进几个混混，正是前次在市集里盯着想抢她的那伙人。他们一眼认出戴溪，立刻在人群里高喊：“就是她！这女人卖的珠子没经过星殿的祝福，不干净！买了就晦气！”
呼喊声引来更多人围观。很快，星殿的侍从也摇着铜铃赶来，冷声质问：“未经星殿咒语祝福，谁敢买卖？此货应即刻查扣！”
场内气氛骤然紧绷。青凤行掌柜额头冒汗，手指下意识地从布袋上收回。戴溪心口一紧：若今日不跟星殿辩清楚，她不只是卖不掉货，还要失去所有珍珠。
戴溪猛地上前一步，将一颗上等珠托在掌心，高声道：“干不干净，不在口舌。天然珠子层层同心纹，光泽自见。若祝福能让珍珠更圆更亮，请拿一颗出来比！”
人群先是喧嚷，随即一片犹豫。脑子清醒的几个人低声嘀咕：“她说的……好像也有理。”
星殿侍从立刻喝道，声若洪钟：“大胆！神的规矩岂容凡人质疑？凡未经祝福之珠，皆不可登市！”
铃声与起哄声压过她的声音，戴溪张口，却再难让众人听清。
就在此刻，一个朴素装扮的异乡客挤出人群，他留着浓密络腮胡，着一身粗布长袍，腰间却系着少见的星湾织带。他从戴溪手里拈起那颗一等珠，带着异地腔调，高声道：“说它不洁？我倒觉得，这珠子不错！”
他将珍珠逐颗举起，对着光线大加赞赏：“光泽温润，层层生辉，这才是天工之物。若星殿的咒语能胜过星辰与海潮，那就请他们自己去海里寻来一颗！”
话音落下，人群爆发出哄笑。星殿侍从气得面色发青，却找不到立刻反驳的由头。
异乡客朗声而笑：“荒谬！连这等天工之物也要扣上‘不洁’之名？是咒语比海神更可信，还是你们的银子比珍珠更值钱？若是市集容不下好东西，这市集迟早死在你们手里！”说罢，他“啪”地砸下一袋银子：“好珠子，我全要了！”
钱声清脆，压住了骚动。
戴溪心头一震，明白这是解围的绝好机会。可她不愿只依赖这位陌生的异乡客，而想要真正打开本地市场。她心念一转，转身对掌柜道：“我宁愿做本地生意。价钱可以比卖给异乡客少一成，你收不收？”
掌柜愣了一瞬，终究心动，咬牙道：“收！我青凤行收下了！”
人群哗然。避开星殿的祝福，竟然也能成交！几个珠商互相交换眼色，眼中闪过渴望与算计。
掌柜当场将珍珠倒出分级，算好银钱后，将钱袋郑重递到戴溪手中：“此账属实！”
戴溪指尖微微颤抖，低头收下了钱袋。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释然感在心底炸开——这不仅是挣到了钱，更是让她和阿雅暂时逃过了牢狱之灾。然而，这份短暂的喜悦，很快被一丝阴影笼罩：星殿的眼睛已经盯上了她。今日的破局，势必会招来更沉重的反扑。顾不得多想，她紧紧握住钱袋，心想：走一步算一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那位大胡子异乡客微微一愣，随即嘴角浮起一抹笑意。这女子头脑冷静，不会死死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就不放，而是懂得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候，仍要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不简单。
---------------------------------------------
傍晚，戴溪再次推开金石行的门。掌柜早已在门口等候，把她迎进内室。屋内灯火通明，屋内灯火下，一名高大男子背门而立。
戴溪正要开口，却在他转身的瞬间怔住。那双眼睛，她认得——正是那井边的傲慢毒舌男。
“是你？”她脱口而出。
黎昂唇角微微上扬，目光带着几分调侃：“原来你也不是全然的面瘫，竟还有惊讶的时候。”
戴溪一窒，脸颊微热，知道自己方才失态。她立刻压下心头那团火焰，向他低头行了一礼：“无论如何，今日之事，多谢你出手相助。若非你当众解围，我的珍珠已被扣上‘不洁’之名。”
黎昂凝视着她，神情由戏谑转为认真：“你能把场子翻过来，不只是因为我的人砸下钱袋，而在于你自己懂得顺势。”
戴溪愣了愣，低声道：“我愿做本地生意，不愿被外地人拿捏。若人人都敢与我交易，事情就容易多了。”
黎昂的神情先是微微意外，随即浮起一抹赞许：“市集和大海一样，看似喧哗汹涌，实则都有暗流。能看清暗流的人，才走得稳。”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专注而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戴溪下意识与他对视，忽然觉得他的眼睛很亮，像天上落到海里的星光，让人移不开视线。
黎昂见状，唇角再度带笑：“怎么？原来你也会发愣。看来面瘫只是装的。”
戴溪呼吸瞬间一窒，暗暗咬紧牙关。被他识破心绪让她感到难堪，但理智压倒了怒气。她强忍着反驳的冲动，目光微垂。她清楚——若没有他，这一仗自己未必能赢，此刻必须忍耐。
黎昂似笑非笑，转身负手而去。背影在灯火下被拉得极长，只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下次再遇险，记得来找我。”
戴溪怔怔望着那扇缓缓合拢的门，心底翻涌起复杂的情绪——不甘、释然，还有一丝莫名的悸动。
门外，夜色正深，远处巷口的阴影里，一名星殿侍从悄然转身离去，在暗处记下了这一切。
---------------------------------------------
戴溪回到小渔村，将卖珍珠所得的一部分按事前约定交给何塞。那一刻，这位老渔民的双手微微颤抖。他接过那袋沉甸甸的钱，指腹在钱袋的布面上来回摩挲，像是在确认这不是梦。
他的眼睛瞪得老大，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拱起。那笑容不单是高兴，更多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呆愣。他反复数着那些钱，嘴里喃喃：“乡亲们哪……我这一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啊！”
他把钱袋紧紧抱在怀里，生怕一阵风就能把它吹走。他一边傻笑，一边在码头来回踱步，还时不时低头朝袋口里偷瞄一眼——好像那些钱真的会长翅膀飞走似的。
“阿雅说得对，”他最后拍了拍戴溪的肩，笑得眼睛都挤成了两条线，“姑娘，你真是从星星掉下来的福神！我何塞这把老骨头，做梦也没想过能靠蚌壳翻身！”
阿雅在一旁看着，也笑得红了眼眶。那不是单纯的喜悦，戴溪的计划真的开始改变身边人的命运了。
从那天起，阿雅家的门槛，每天都要擦上两遍。她说：“擦干净，才不会把外头的盐和鱼腥味带进来。”
这句话，一半是讲整洁，一半是讲心情。过去她哪有心思在意这些？如今家里添了像样的地板、灯具、桌椅，哪怕只是一道门槛，她也不肯让它蒙尘。
克达坐在那张擦得发亮的小桌子边，鼓着腮帮子嚼着甜椰糖，脸圆得像个红彤彤的小苹果。阿雅的脸也不再瘦削干黄，眼神有光，声音也多了底气。
她再也不是那个每天数着米粒过活的女人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戴溪。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10章 异乡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