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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拙劣模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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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吉?”门后的声音嗤笑一声,带着浓浓的讽刺,“那个被‘山神’梦魇住了的蠢货。”
“他只知道献祭,却不知道献祭之后,吞下的是什么。”
木门又向内打开了少许,隐约能看到门内似乎是一个极其狭窄的门廊,地面似乎铺着某种深色的毡毯。
“进来吧,”老祭司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耐烦,“让外面的‘眼睛’盯着,更不舒服。”
卫揽月没有丝毫犹豫,第一个迈步踏入。
程颂紧随其后。
路非疑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跟了进去,嘴里还小声给自己打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踏入门口,光线骤然暗下,温度升高了一些。
空气中那股混合了陈年草药、矿物粉尘,以及类似□□轻微腐败的味道,浓烈到几乎令人作呕。
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外界灰白的天光。
眼睛需要几秒钟适应黑暗。
借着门廊尽头隐约透出的一点微弱摇曳的暗红色火光,卫揽月勉强看清,他们身处一个类似玄关的狭窄过道。
两侧墙壁上挂着不少风干的草药、兽骨,以及一些用绳子串起来的、看不出材质的黑色块状物。
“跟着光走,别碰任何东西。”
老祭司的声音从过道尽头传来,飘忽不定。
那点暗红色火光,来自过道尽头左侧一个房间。
三人穿过堆满杂物的过道,进入那个房间。
房间比想象中宽敞,但极其杂乱。
中央是一个石头垒砌的火塘,里面燃烧着一种发出暗红色光芒、没有多少热量的奇特柴薪,正是光线的来源。
墙壁被巨大的木架占据,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陶罐、瓦瓮、皮袋、木盒。
有些敞着口,露出里面颜色诡异的粉末、干瘪的植物或动物部位。
墙角堆着更多风干的草药和矿物。
整个房间像一个混乱的巫师工坊。
火塘边,一个瘦小的身影蜷坐在一张脏污的羊皮垫上。
他披着一件深褐色袍子,头发稀疏灰白,在脑后扎成一个细小的发髻。
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和老年斑,一双眼睛异常明亮。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串由各种细小骨骼、兽牙和颜色浑浊的珠子穿成的项链,左手手腕上戴着一个厚重的、刻满密咒的铜镯。
这就是桑格镇的老祭司。
他抬起头,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尤其是在卫揽月身上停留最久,那眼中的厌恶不加掩饰。
“坐。”
他指了指火塘边另外几张破旧的垫子,声音干涩。
三人依言坐下。
“说说看。”
老祭司慢悠悠地开口,从身旁一个陶罐里抓出一把黑红色的粉末,撒进火塘,火焰“噗”地窜高了一下。
“多吉那个蠢货,是怎么跟你们描述‘山神’和阿姐鼓的?”
程颂将昨日镇长的话复述了一遍,重点强调了“自愿献祭”、“鼓声重现”、“怪病诅咒”以及“需要外乡人找鼓重新祭祀”。
老祭司听完,发出一连串嘶哑的笑声,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差点出来。
“自愿?哈哈哈哈哈哈。”
“纯净?哈哈哈哈哈哈。”
“山神发怒?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擦去眼角的泪花。
“央金那丫头,确实是个哑巴,也确实漂亮。”他缓缓道,声音低沉下去,“但她从不自愿。”
“她是被选中的祭品,因为她出生在血月之夜,命格至阴,她的皮是制作某些东西最好的材料。”
“五年前的献祭,有个见证者叫卓玛,她镇上唯一不戴面具的少女。”
“至于山神。”
老祭司指了指房间角落里一尊被黑布蒙着的小型神像,那神像的轮廓,与镇公所里那尊扭曲的山神像有几分相似。
“那不过是我们祖辈用来安抚恐惧、解释无法理解之事的名字。”
“真正在那场献祭里得到满足的,从来不是什么山神。”
他看着跳跃的暗紫色火焰。
“是贪欲。是对力量、对延续、对掌控命运的贪欲。”
“您是指镇长?”程颂追问。
“多吉?他?”老祭司不屑地撇撇嘴,“他最多算个执行者,一个被自己臆想出来的责任和荣耀绑架的可怜虫。”
“真正知道那面鼓意味着什么,并且一直想控制它的,另有其人。”
“是谁?”卫揽月直接问道。
老祭司看了她一眼,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你们昨晚,遇到送信人了吧?”
他指的是那个根须傀。
“做工很差。”卫揽月淡淡道。
老祭司嘴角抽动了一下,不知是笑还是别的表情:“当然差。”
“那根本不是正统的东西,是拙劣的模仿,是心急的产物。”
“用后山的怨土混合着枉死者的残念,强行捏出来的玩意儿,也就吓唬吓唬不懂行的人。”
“模仿?模仿什么?”路非疑好奇。
“模仿真正的傀,或者说,模仿鼓本身。”
老祭司意味深长地说。
“阿姐鼓,可不是一面普通的皮鼓。”
“它承载着央金被活剥皮时极致的痛苦、恐惧、怨恨,以及未泯的执念。”
“它的鼓声,能引动人心最深处的情绪,能唤来徘徊的亡魂,也能制造幻觉,甚至扭曲现实。”
“这些年,鼓声偶尔响起,大多是央金残留的执念在无意识地诉说。”
“但最近不同了。鼓声变得有目的了,它在挑选,在引诱,甚至能催生出那种劣质的送信人。”
“有人,在试图演奏它,利用它的力量。”
“那个人,就是您说的,真正知道鼓意味着什么,并想控制它的人?”
程颂抓住关键。
老祭司沉默了片刻,缓缓点头:“镇上懂得摆弄这些古老把戏的,除了我这个半截入土的老家伙,还能有谁?”
他话里有话。
“您知道他在哪?或者,鼓在哪?”卫揽月问。
“我不知道确切位置。”老祭司摇头,“鼓有自己的意志,它会出现在它想出现的地方,或者,被演奏者藏在最任何意想不到之处。”
“至于那个人……”他枯瘦的手指摩挲着腕上的铜镯,“他藏得很好,可能就在你们眼皮底下,戴着面具,扮演着另一个角色。”
“那我们该如何找到鼓?”程颂追问。
老祭司从身旁摸出一个陈旧的小皮袋,倒出三颗拇指大小、黑乎乎、散发着淡淡苦味的药丸。
“吃下去。”
“这是什么?”路非疑警惕地问。
“暂时增强你们灵觉的东西,也能让你们在短时间内,更清晰地听到鼓声中的话语,看到被怨念掩盖的痕迹。”
老祭司面无表情。
“当然,有代价。它会让你们更容易被鼓声影响,被怨灵看’。用不用,随你们。”
典型的浮生乐园风格,机遇与风险并存。
卫揽月接过一颗药丸,直接吞下。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强烈的苦涩带着灼热感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眼前的世界仿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暗红色滤镜。
程颂也跟着吞了下去。
路非疑看着手里黑乎乎的药丸,哭丧着脸:“非得吃吗?我看着像伸腿瞪眼丸……”
“不吃就出去。”老祭司冷冷道。
路非疑一闭眼,囫囵吞下,随即被苦得龇牙咧嘴。
见三人都服下药丸,老祭司才继续说道:“鼓声是线索,但也是陷阱。”
“仔细分辨,哪些是央金无意识的哀鸣,哪些是演奏者刻意的引导。”
“另外,”他目光扫过三人,“小心镇上的病人。他们身上的黑斑,不是病,是标记。”
“被鼓声选中,或者过于靠近污染源的标记。当他们彻底被标记吞噬,就会变成……新的材料。”
他站起身,显得更加佝偻:“我能告诉你们的就这些。现在,离开我的地方。”
“你们身上的气味已经够重了,再待下去,会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逐客令下得毫不客气。
三人起身,程颂拱手道谢:“多谢长者指点。”
老祭司摆摆手,重新蜷缩回火塘边的阴影里,不再看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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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那间充斥着怪异气味的石屋,重新回到灰白的天光下,三人都感到一阵莫名的轻松。
远处桑格镇的轮廓在黯淡光线下显得模糊,。
那始终存在的鼓声,此刻在卫揽月耳中,似乎能分辨出些许不同的音色了。
“接下来去哪儿?”
路非疑问,他感觉自己耳朵里好像有东西在爬,忍不住掏了掏。
程颂看向卫揽月:“药效时间有限。我们或许可以循着此刻听到的鼓声,去探探。”
卫揽月没有立刻回答,她微微侧耳,目光投向小镇某个方向。
在她增强的灵觉中,那里的鼓声带着不同于其他鼓点的韵律,像是某种无意识的重复,又像是一种指引。
“那边。”
她指向小镇东南角,一片地势更低、建筑也更密集杂乱的区域。
“走。”程颂点头。
三人再次动身,穿过冷清的巷道,尽量避开偶尔出现的镇民。
在药效影响下,他们还能感觉到某些房屋内传出的痛苦的微弱气息,那可能就是病人。
越靠近东南角,那种混乱、破败的感觉越强。
建筑低矮拥挤,巷道污水横流,空气里的异味也更加复杂。
他们停在一条死胡同的尽头。
面前是一栋比周围更加破败、几乎半塌的石屋,屋门歪斜,窗户用木板钉死。
卫揽月耳中那丝特殊的鼓声韵律,似乎就源自这石屋的地下。
“鼓声在下面?”路非疑压低声音。
程颂仔细观察着石屋的结构和周围的地势,低声道:“这里地势低洼,阴气沉积,倒是藏匿污秽的好地方。”
卫揽月正要上前查看那歪斜的屋门,忽然,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从他们来时的巷口传来。
同时,一个惊恐万状、连滚带爬的身影冲进了死胡同,正是早上分开行动的李思明。
他眼镜歪斜,脸上毫无血色,羽绒服被扯破了好几处,看到卫揽月三人,如同看到了救星,嘶声喊道:
“救、救命!阿杰他被抓走了!”
“乐小姐和静心师傅在阻拦那些戴面具的。”
“他们、他们要把阿杰带去祭坛,就在镇子西头的老玛尼堆那边。”
他话音未落,巷口方向,已经出现了几个戴着狰狞傩戏面具、手持棍棒和绳索的镇民身影,沉默而迅速地逼近。
鼓声,在这一刻,陡然变得激昂起来,仿佛在为这场追捕伴奏。
【规则提示触发:面具之下——当镇民戴上面具,将视你为祭品或邪祟。】
麻烦,主动找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