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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是光荣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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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破败和压抑。房屋的窗户大多狭小,如同窥视的眼睛。
偶尔有穿着厚袍的镇民从门缝或窗口露出半张脸,眼神麻木、好奇。
他们看到多吉镇长,又很快缩了回去。
空气中混合着酥油、牲口粪便、陈旧木材的味道。
镇公所是一栋相对宽敞的石砌房子,里面生着炉火,暖和了许多,但光线昏暗。
墙上挂着唐卡和兽骨装饰,正中有一个神龛,供奉着一尊面容模糊、身形扭曲、披着黑色牦牛毛的神像。
神像前摆放着几个空碗和干枯的贡品。
多吉请众人围坐在炉火边的垫子上,一个穿着旧袍、低着头的老妇人默默地端上来滚烫的酥油茶。
“五年前,”多吉啜了一口茶,浑浊的眼睛望着跳动的炉火,开始了讲述,“我们镇子遭遇了大雪灾,牛羊冻死无数,眼看就要活不下去了。”
“是山神降下神谕,需要一位最纯洁、最美丽的姑娘自愿献祭,才能平息天怒。”
“央金,我们镇子最漂亮的姑娘,虽然是个哑巴,但心地像雪山上的莲花一样纯洁。”
“她为了大家,自愿走上了祭坛。”
“按照古老的仪式,她的皮被完整地剥了下来,制成了阿姐鼓。”
“鼓成的那天,雪停了,灾难过去了。”
“可是现在,鼓声又响了。”
“不是在祭祀的时候,是在深夜,无缘无故地响。”
“而且镇子里开始有人得怪病,身上长出黑色的斑块,像是被鼓声诅咒了一样。山神又发怒了。”
“我们需要外乡人,特别是心灵纯净的外乡人,帮助我们找到那面鼓,重新举行仪式,安抚山神。”
【触发支线任务:调查桑格镇的怪病。】
【任务要求:查明怪病源头。】
【任务提示:疾病的表象之下,或许隐藏着被遗忘的真相。】
“找到鼓?”绿头发的阿杰忍不住开口,“那鼓不是你们做的吗?你们自己不知道在哪?”
多吉镇长脸色一僵,眼神闪烁了一下:“阿姐鼓通灵,制作完成后,就被山神收走了。”
“它只会出现在它该出现的地方,在需要的时候,用鼓声指引有缘人。”
这话漏洞百出。
“镇长,”乐清芜轻声开口,蒙着白布的脸转向多吉的方向,“您说央金是自愿的?”
“她……没有任何亲人吗?他们对此没有意见?”
多吉的脸色沉了下来,语气生硬:“为了全镇人的生存,个人的牺牲是光荣的。”
“央金的阿爸阿妈也明白这个道理,他们后来搬去了山那边的牧场,很少回来了。”
他似乎不愿多谈这个话题,站起身:“天色不早了,我让人带你们去住的地方。”
“记住,晚上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要出门,尤其是鼓声!”
“明天一早,我会告诉你们该怎么做。”
他招呼来一个干瘦的、眼神畏缩的年轻人:“格桑,带客人们去空着的客房。”
叫做格桑的年轻人低低应了一声,不敢看众人,低着头在前面带路。
# #
他们被安排住在镇子边缘一栋相对独立、但同样破旧的两层石楼里。
楼上楼下各有几个房间,虽然简陋,但还算干净,有厚厚的牦牛毛毯子御寒。
分配房间时,卫揽月选择了一楼最靠里的一个房间。
程颂住在了她隔壁。
路非疑咋咋呼呼地选了她对面的房间,美其名曰“近水楼台先得月,有危险方便卫美女保护我”。
乐清芜和静心选择了二楼,阿杰和李思明住一楼另一头,扎西沉默地选了楼梯下的一个小隔间。
格桑送他们到门口,犹豫了一下,用极低的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晚上不管谁叫门,都别开,尤其是……戴着面具的人。”
说完,他像是怕极了什么,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夜幕迅速降临,高原的夜晚寒冷彻骨,风声呜咽,如同无数冤魂在哭泣。
卫揽月关紧房门,插上老旧的木栓。
她没有点灯,只是站在窗前,透过糊着厚厚油污的窗户纸,看着外面漆黑一片的小镇。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连风声都仿佛被某种力量吞噬了。
然后——
“咚……”
一声沉闷的鼓声,毫无预兆地,从镇子的某个方向传来。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鼓声缓慢,沉重,在夜里回荡。
卫揽月收回目光,神情变得有点无语。
“二位要在我的房间待上多久才能走?”
房间里并非只有她一人。
程颂姿态闲适地靠坐在房间唯一一把木椅上,指尖在膝头轻轻点着,仿佛在应和窗外的鼓点。
而路非疑,则盘腿坐在铺着厚毛毯的床铺一角,正试图把军大衣的领子竖得更高些,嘴里还叼着半块压缩饼干。
天知道他什么时候掏出来的。
两人对于卫揽月的问题,反应各异
。
路非疑把饼干嘎嘣咬碎,咽下去,嬉皮笑脸地说:“卫美女,外面又是鬼哭狼嚎又是催命鼓的,人多力量大嘛。”
“再说了,我这人胆子小,一个人待着怕黑。”
程颂微微一笑,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卫揽月身上:“卫小姐见谅,只是觉得,这鼓声有些特别。想与二位探讨一二。”
卫揽月转过身,背对着糊着油污的窗户,房间内昏暗的光线将她身影勾勒得愈发修长清冷。
她没有看路非疑,而是直接对上程颂的视线。
“探讨?”她语调微扬,“程先生是觉得,我们三人聚在一起,能让那鼓声停下来,还是能让外面可能存在的戴面具的人绕道走?”
程颂尚未回答,路非疑抢先道:“诶,话不能这么说,集思广益嘛。”
“程哥一看就是文化人,懂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卫美女你身手好,脑子也好使”
“我嘛,我负责活跃气氛,顺便……嗯,必要时可以当诱饵?”
他说到最后,自己都有点底气不足。
路非疑还没说出个让卫揽月信服的所以然来,窗外的鼓声节奏从之前的缓慢沉重,变得急促尖锐。
“咚!咚咚咚!咚!”
鼓点如同密集的雨点,带来一阵莫名的窒息感。
程颂站起身,优雅地整理了下衣服:“鼓声在靠近。”
路非疑也收起了玩笑神色,紧张地竖起耳朵:“好像……是朝我们这边来了?”
“不是好像。”
卫揽月悄然移动到门边,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除了那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促的鼓声,似乎还夹杂着一种拖沓的脚步声,不止一个。
还有压抑着的啜泣声,随着寒风从门缝、窗隙里钻进来。
路非疑下意识地往卫揽月身边缩了缩,小声道:“现在怎么办?真不开门?”
程颂手中不知何时已扣住了那枚古铜钱,低声道:“静观其变。如果真是它们来了,这扇门未必挡得住。”
卫揽月没有回头,她的右手轻轻按在了大衣外侧。
那里看似空无一物,但熟悉她的人知道,她习惯在那里放点小东西。
鼓声在石楼外戛然而止。
那拖沓的脚步声和啜泣声也同时消失。
仿佛有什么东西,就静静地站在门外,站在窗外,无声地凝视着这座石楼,凝视着楼里的活人。
压抑的沉默在房间里蔓延。
过了足足十分钟,门外没有任何异动。
路非疑刚想松口气。
“笃……笃笃……”
轻微的、有节奏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
敲的不是别人,正是卫揽月这间房的木门。
一个苍老沙哑的老妇人声音,在门外幽幽响起:
“姑娘,行行好,开开门吧。”
“我孙女,我孙女不见了。”
“她是不是跑到你这里来了?”
“外面好冷,让她跟婆婆回家吧……”
程颂眉头对卫揽月微微摇头,示意绝对不能开。
卫揽月当然不会开。
门外的东西,绝非善类。
啜泣声持续着,哀求着,一声声敲打着人的心理防线。
突然,那声音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低语,贴着门缝钻进来:
“嘻嘻,不开门吗?”
“那……我来找你们了。”
“藏好哦……”
话音落下,走廊里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是朝着楼梯的方向去了。
它,上楼了。
楼上传来了阿杰紧张的喝问:“谁?!谁在外面?!”以及李思明更加惊恐的呜咽。
卫揽月小心拉开门栓,将房门拉开一道细缝。
昏暗的走廊里空无一人。
地板上一道清晰粘稠的暗红色水渍,从她的门口,一直蜿蜒延伸向楼梯口。
程颂和路非疑也凑了过来,同样也看到那水渍。
“它上去了。”
路非疑小声说。
“我知道。”
卫揽月当机立断,一步踏出房门。
“不能让它逐个击破。”
“二位先生,如果想活命,最好拿出点真本事。”
卫揽月话音未落,人已经往着楼梯方向走去。
程颂手腕一翻,那枚古铜钱已夹在指间,口中低诵一句晦涩口诀,铜钱被他屈指一弹,没入楼梯口的阴影中。
“哎等等我!”
路非疑嘴上叫着,动作丝毫不慢,甚至比程颂更快地跟上了卫揽月。
“咚!咚咚!”
楼上的鼓声再次响起,就在二楼的走廊里回荡,夹杂着阿杰愈发惊恐的吼叫和李思明破音的哭喊。
“在左边,靠东头的房间。”
乐清芜的声音从二楼传来,即便在混乱中也清晰可闻。
# #
二楼的走廊比一楼更加昏暗,只有尽头一扇破窗透进些许惨淡的月光。
地板上,那道粘稠的暗红色水渍变得更加宽泛,如同某种软体动物爬行过的痕迹,笔直地通向走廊左侧第二个房间。
房间木门紧闭,但门板正在被从内部猛烈撞击,发出“砰砰”巨响,间或传来阿杰声嘶力竭的咒骂和李思明崩溃的尖叫。
“滚开!什么东西!滚啊!”
“救命!开门!外面的人开门啊!”
而就在那扇剧烈震动的房门外,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它身形佝偻,披着一件湿漉漉、颜色难辨的旧袍子,脸上戴着一张色彩斑斓、做工粗糙的木质面具。
面具上的表情似哭似笑。
它没有去撞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只苍白浮肿、指甲缝里塞满黑泥的手,正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拍打着门板。
“啪……啪……啪……”
那拍击声,竟与远处传来的鼓点同步。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脚下不断渗出暗红色的液体,与地板上的水渍连成一片,仿佛它本身就是这污秽之源的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