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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再见 ...

  •   陆择羽自然也是来了。
      难得有一处线索,他当然是要紧紧跟着李昀的。
      那小小的追踪术已经失效,但也用不着了。
      李昀走出小屋,看见方才刚刚从记忆中流过的人就站在眼前。
      陆择羽倚在墙边,朝他笑了笑。
      “李公子,好久不见,这么巧——”
      李昀毫不惊讶:“不算久,也不算巧。”他意有所指地扣了扣被包裹着的长刀。
      “找个能说话的地儿吧。”陆择羽走向不远处的茶楼。

      流言的传播是相当迅速的,郑家在姑苏也绝对算不得寂寂无名。
      在扬州茶楼里热闹的传闻在这儿又热闹了一回,还加上了“郑家杀人夺宝悬案”一事。
      故事被描述得绘声绘色,只是个中真相并无多少人在意。
      普通百姓的生活不需要那么多真相。
      陆择羽和李昀没有关注这些,只找了张角落的茶桌坐下。
      “看来郑小姐已经没事了。”陆择羽率先开口道。
      “郑家应当快来接她了。”李昀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不会再有人找上她,陆兄大可放心。”
      “李兄看上去温润如玉,对女孩的脸倒是下得了狠手。”
      “若非如此,那凶手的同伙必然马上就能发现死者身份不对,郑小姐怕是走不出扬州。况且,她那时已死去了,不会有感觉的。”李昀放下茶杯,神情同盏中清茶一般平静,“你只为了问这些?”
      陆择羽眉梢轻挑,有些惊讶于李昀的淡漠。
      “那侍女来历不简单,”他说,“你应当知道,你现在被盯上了吧。”
      彼时陆择羽草草扫过遗体便已发现,那双手绝不是一双养尊处优的,属于小姐的手。即便累累伤痕略微隐藏了这一点,但骨头却是不能伪造的。虽看不出武功几何,他至少能判断出身死之人是习武之人。
      “那么你呢?”李昀解开白布,轻轻抹去那一小片已经黯淡得几乎看不出的白色粉末,“你又是因什么而‘盯上’我呢?”
      陆择羽的目光落到长刀上:“显而易见。”
      “只是如此?”
      “当然不全是,”陆择羽说,“这场案子......结得太快了。”
      就像有人不希望继续查下去一样。
      茶桌在二楼的窗边,窗口朝西开着。
      越过姑苏城繁华的街道,画舫在河溪上轻轻晃动着。
      往西很远的地方是京城长安,更远的地方是西境边疆。黄沙落在京城,又随风雨来到江南,掩盖在这片春日的烟雨下。

      天渐暗了,街巷已无多少人流,离宵禁却仍差些时分。
      姑苏城的夜色像它的湖江一样宁静。
      李昀默许了陆择羽不请自来的跟随,任由他躲在暗处跟着自己,只自顾自地走着,照原本打算的一样等待另一双在暗处紧紧盯着的那双眼睛的主人。那副温和的面具似乎懒得在孤身一人时,或者说陆择羽面前继续挂着,始终没什么表情。
      即便如此,这也不会让人觉得是生人勿进的疏离。那副好皮相实在是有欺骗性,如画的眉眼哪怕面无表情也分毫不显冷冽,直叫人硬生生忽略掉那双眼中的冷意。
      陆择羽在心里摇摇头,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似乎是漫无目的地闲逛,走过四周的夜色却是越来越暗,越来越静。
      “铿——”
      这样的等待并没有持续多久。
      金石之声乍响,那把名为屈尘的长刀再次出鞘,势如山岳般劈向来人。再次见到李昀提刀动武,陆择羽还是对这样的狠厉决绝而暗暗心惊。
      不留分毫余力,每一次出刀都奔着其人要害而去,叫陆择羽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打算就地处决。
      长刀与剑的交锋织成的网实在太大,陆择羽不打算随意加入,也不准备在来人面前暴露行踪。
      李昀的武功路数极其刁钻,习武之人的对决往往不只注重一面的进攻,如何留力回防同样重要。可李昀全然舍弃了这一面,每一次出招皆是全力,不破不归。
      这样的打法无疑将对决中的“势”取到了极致,招招如虹。可同样的,他几乎无法应对局中变数。
      眼下情形就极鲜明地体现了这点。
      李昀无疑强于此人。同为习武之人的陆择羽很轻易地就能看出来,这次的来者远不及先前在扬州遇到的那人,但也绝不是能轻易拿下的对象。加之手中刀刃的压力,若是让对方找到空当,李昀面对的危险并不弱于面对先前那人之时。
      一个几乎是致命的破绽出现了。
      黑衣人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长剑毫不犹豫地朝李昀的脖颈斜切而去。
      陆择羽脸色骤变,倘若这一剑没有拦下,李昀可就要交代在这了。
      只见李昀避也未避,只将身体微扭,竭尽全力两手握刀狠狠插进黑衣人的右肩。那把剑也就此失了势,只在颈上留下一道极细的血痕。
      陆择羽稳住要冲上前身形,目光落到那把刀上,感到惊心的冷汗密布在额角。
      屈尘的刀身仍是那般雾蒙蒙的样子,陆择羽紧紧盯着它,莫名的情绪在心口激荡。
      不对,不对。
      刀的声音变了。
      久经沙场的兵刃,杀伐气重很正常。先前李昀也默认了它的来历与另有其主这个事实。可为什么如今看来,这分明更像是一把——
      如何形容呢?
      陆择羽脑海中闪过那个侍女血肉模糊的脸,闪过在茶楼时李昀谈及此事时漠然的神情。
      ——更像是一把凶器。
      不论目的,不问因由,不计后果的,只以杀人为其命的凶器。
      陆择羽的身形隐蔽在阴影里,黑暗掩盖了他的神色。
      那黑衣人却镇定得很,似乎全然不在意这道堪称严重的伤。他按住深入肩头的刀,凑到了李昀耳边。
      他也许说了什么。
      陆择羽看不到,也听不清。
      这一息太短暂,他还来不及上前,那人便毫不留情地挣脱开,任长刀带出一片血迹于地,却无法在刀身上留过片刻。
      李昀没有追上去,也完全没有阻拦的打算。
      他似乎愣住了,又或许是在思索什么。长刀垂向地面,垂在一滩血迹之上,却连一丝血气也瞧不见。
      那股森然的杀意渐渐散去,征战不同于单纯的杀人,这把长刀本就不适合此道,这种戾气也难以长时间的停留在上面。
      物肖主人形。
      手中兵刃会反映人的心声。
      也就是说,这份不适合也不属于屈尘的戾气,来自于李昀。
      持刀的少年似乎终于回过了神,长刀归入鞘中,他抬眼看了看陆择羽藏身的方向。
      夜幕环绕,陆择羽看不清他的神情。
      李昀步履匆匆,离开了这间无人小巷。

      陆择羽也没有想到,再见李昀竟又是在那样狼狈的情形下。
      可这样行事的人,使着这样冷硬而狠厉的刀法的人,比他更像无根的飘蓬,更像无主的野狗的人......
      终会把自己逼入绝境吧。
      你究竟在为何而挥刀,究竟是为什么,连自己的命也不在乎?
      陆择羽轻轻揽着满身血污的人。
      像拢着一枝已经无力直起身的青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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