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新局》弦思忘尘

3、棋落新局

　　“画屏姐姐，”宁栩绾的声音缓了下来，带着病后的虚弱，眼神却清明得很，“现在不是急的时候。青禾虽被拿下，但她未必会说实话，长公主那边定会尽快灭口，我们得抢在她前头。”

　　画屏一愣：“公主的意思是……”

　　“青禾的家人还在宫外，”宁栩绾指尖轻轻敲击着被面，“长公主用她家人要挟她，我们就护住她的家人。你悄悄让人去查青禾的家眷住在哪里，派可靠的人守着，别让长公主的人动他们。”

　　画屏眼睛一亮：“还是公主想得周全！奴婢这就去安排！”

　　“等等，”宁栩绾叫住她，“还有，母亲被禁足瑶华宫，身边的人未必都可靠。你想办法给母亲递个信，就说‘池边水暖，莲扣已拾’，让她万事小心，别再吃宫里的东西，我会想办法救她出来。”

　　“池边水暖，莲扣已拾”——这是她们母女小时候玩的暗语，“水暖”指危机暗藏，“莲扣”则是提醒母亲留意与长公主相关的物件。画屏瞬间会意，重重点头：“奴婢记下了！”

　　看着画屏匆匆离去的背影，宁栩绾才缓缓松了口气，靠在床头闭上眼。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却暖不了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她能感觉到身体里的虚弱，那是落水和高烧留下的痕迹，但更清晰的，是胸腔里那股翻涌的恨意与决心。

　　前世，母亲被禁足后，长公主以“送关怀”为名，不断给瑶华宫送些“安神汤”“滋补品”，里面都掺了慢性毒药，母亲本就忧心忡忡，身体日渐衰败，不到半年便撒手人寰。而她自己，被青禾的毒药拖垮了身子，连下床都困难，只能眼睁睁看着长公主一步步蚕食卫家的兵权，看着镇北侯萧彻假惺惺地来探望，实则打探母亲的消息。

　　萧彻……

　　想到这个名字，宁栩绾的指尖猛地收紧。

　　那个男人，曾是她少女时期全部的憧憬。他会在桃花树下为她折花，会在围猎时护她周全，会在她耳边低语“待我平定北境，便奏请皇上，娶你为妻”。她曾以为那是真心，直到冷宫里长公主的话像冰锥一样刺破所有幻想——他接近她，不过是因为她是卫家的女儿，卫家手握的镇北关兵权，是他觊觎已久的东西。

　　母亲死后，卫家群龙无首，萧彻便联合长公主，捏造了“卫家通敌”的罪名，让父皇下旨满门抄斩。行刑那天，她隔着冷宫的铁窗，看到萧彻穿着银甲，面无表情地站在刑场边，亲自监斩。

　　卫家一百七十三口人，血流成河，染红了她的眼。

　　“萧彻……”宁栩绾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底的冰寒几乎要溢出来，“这一世，你欠卫家的血债，我会让你千倍万倍地偿还。”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唱喏声：“镇北侯到——”

　　宁栩绾的心猛地一沉。

　　他来得这么快？

　　前世她落水后，萧彻是第二天才来探望的，怎么这一世……难道是因为青禾被拿下，长公主提前让他来打探消息了？

　　她迅速调整好表情，重新闭上眼睛，装作仍在昏睡的样子，手指却悄悄握住了被角，指节泛白。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军人特有的沉稳，停在了床边。宁栩绾能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带着探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若是前世，她定会为这目光心跳加速，可现在，只觉得无比讽刺。

　　“公主还没醒？”萧彻的声音低沉悦耳，像玉石相击，可在宁栩绾听来，却比毒药还要刺耳。

　　“回侯爷，二公主刚醒过一会儿，又睡着了。”守在床边的小宫女低声回话。

　　萧彻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打量她。宁栩绾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扫过她湿透的衣袖，扫过地上未清理干净的瓷片，最后停留在她脸上。

　　“太医怎么说？”他又问。

　　“太医说公主是落水受了惊吓，又染了风寒，得好好静养。”

　　又是一阵沉默。宁栩绾屏住呼吸，能听到他轻微的呼吸声，能想象到他此刻穿着墨色锦袍，身姿挺拔的样子——就像前世无数次出现在她面前的那样，俊朗得让人心颤，却也狠戾得让人心寒。

　　“她……落水时，身边可有旁人？”萧彻的声音忽然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小宫女显然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才回道：“好像……只有青禾姐姐在。不过刚才画屏姑姑把青禾姐姐拿下了，说她……说她谋害公主。”

　　萧彻的呼吸似乎顿了一下。

　　宁栩绾的心跳也跟着提了起来。他会怎么反应？是帮青禾说话，还是假装不知情？

　　“哦？有这等事？”萧彻的语气听不出喜怒，“青禾是公主的贴身侍女，怎会谋害公主？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来了。

　　宁栩绾在心里冷笑。果然是要为长公主的人开脱吗？

　　“奴婢也不清楚，”小宫女怯生生地说，“不过画屏姑姑说，二公主捡到了长公主赏给青禾姐姐的莲花扣，还说看到青禾姐姐和长公主宫里的人说话……”

　　“莲花扣？”萧彻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惊讶。

　　宁栩绾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自己脸上，比刚才锐利了许多，像是在判断她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她继续装睡，连呼吸都保持着平稳的节奏。

　　过了好一会儿，萧彻才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平静：“既然如此，想必画屏姑姑会查清楚的。公主身子弱，你们好生伺候着，莫要再出什么差错。”

　　“是，奴婢遵命。”

　　脚步声再次响起，渐渐远去。直到殿门被轻轻关上，宁栩绾才猛地睁开眼，眼底满是冰冷的嘲讽。

　　萧彻果然是在试探。他听到莲花扣和长公主的名字，便知事情不简单，没有再多说什么，显然是想先回去和长公主商量对策。

　　也好。

　　让他们猜忌，让他们慌乱，让他们一步步走进她布下的陷阱里。

　　宁栩绾缓缓坐起身，看向窗外。三月的阳光正好，御花园里的桃花应该快开了，就像前世她与萧彻初遇时那样。

　　可物是人非。

　　她不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二公主，他也不再是那个温情脉脉的镇北侯。

　　这一世，她是从地狱爬回来索命的厉鬼。

　　“长公主，萧彻……”宁栩绾轻声说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游戏，才刚刚开始。”

　　她抬手抚上心口，那里跳动着的，是复仇的火焰，是卫家一百七十三口人的冤魂。

　　她会一步一步，扳倒所有敌人，护住母亲，保住卫家。

　　她会让那些亏欠她的人，尝遍她前世所受的所有痛苦。

　　这一世，猎人和猎物的身份，该彻底换一换了。

　　窗外的风吹过，带来了远处宫殿的钟声，悠长而沉闷，像是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敲响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