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种岩石》是矜天不是明天

8、风吹过

　　起初顾由说有视频拍到他时，他确实无动于衷。但后来看到她分享的潜水照片，那片蔚蓝海域中的身影，让他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丝好奇。

　　在顾由离开江城的日子里，某个寻常的午后，谈述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手机上的短视频软件。有些缘分，就是这么说不清道不明。

　　第一个跳出来的推荐视频，竟然就是顾由。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账号——不仅因为视频里熟悉的场景，更因为那个拍摄地点，正是他们初遇的地方。虽然他没有入镜，但他清楚地记得那天，他就站在镜头之外。

　　他仔细浏览着她的作品，发现她的视频制作精良，内容富有深意，每一个镜头都能看出她的用心。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优质的内容并没有获得应有的热度。

　　那天下午，向来严谨自律的谈教授，竟然破天荒地看了一整个下午的短视频。他默默给她的每一个作品都点了赞，心里还想着：反正她认不出这个没有头像的账号。

　　但他忽略了一个细节：短视频平台会通过通讯录推荐可能认识的人。正是因为顾由早就存了他的手机号，系统才会精准地把她的账号推送到他的首页。

　　不过，她确实认出来了。从看到那个账号的第一眼，顾由就知道——那是谈述。

　　他点开手机，最新一条视频里，她在八丹拜的海底转身，阳光穿透海面在她周身镀上一层光晕，美得令人屏息。

　　"谈老师，南极那个项目马上就要启动了，今晚大家一起吃个饭？我订了最近很火的网红餐厅。"夏霜走进办公室，特意补充道："所长也来。"

　　"好。"谈述平静地收起手机。

　　而餐厅这头，顾由正借口透气在走廊里徘徊。手机屏幕停留在与谈述的对话框，最新一条是她落地时发的机场照片，附言："我回来了。"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问他是否也在餐厅，身后就响起了那个让她心跳加速的声音：

　　"顾由。"

　　她应声回头，看见谈述站在光影交界处。他今天换了件深灰色的防风外套，衬得肩线越发挺拔。

　　"好巧啊，谈教授。"她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你也在这里？"

　　"是挺巧。"他目光落在她被帽子压乱的刘海上，"吃完了？"

　　"里面太闷，出来透透气。"她自然地走到他身边，"要不要一起走走？"

　　两人并肩走在长廊里，谈述忽然停下脚步。在顾由疑惑的目光中，他伸手替她把外套的帽子套上，修长的手指不经意掠过她的额角，带来一阵微妙的触感。

　　"你看到我潜水的照片了吗？"她迫不及待地问，像极了等待夸奖的孩子。

　　"看了。"

　　"然后呢？"她仰起脸，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光。

　　"很厉害。"

　　简单的三个字让她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她乖乖站定在他面前："那你觉得我有什么变化吗？"

　　谈述垂眸端详片刻，目光在她脸上细细描摹，最后淡淡吐出两个字："黑了。"

　　顾由一时不知该为他的细心观察而开心，还是该为确实晒黑的事实难过。

　　这时苏榆带着洛周寻来，后面还跟着看热闹的卢锡。

　　"谈老师。"洛周认出他来，"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您。"

　　苏榆也伸出手："你好，谈老师，久仰大名。"

　　"你好。"谈述回握，礼节周全。

　　“谈先生在江城大学当老师？”苏榆问。

　　“谈老师当时是帮忙代课，只教了我们一个学期。”洛周抢答。“您还记得我不？”

　　“有印象。”

　　顾由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忍不住感叹江城真小。她凑近谈述轻声问："你开车了吗？"

　　"嗯。"

　　"那送我回去？"

　　"好。"他点头，"我去打个招呼。"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顾由搭住卢锡的肩："我先走了。"

　　"赶紧走吧，"卢锡笑着揶揄，"见色忘友。"

　　"有本事你也去追一个啊。"她俏皮地回敬，转身时发梢在空中划出欢快的弧度。

　　这个夜晚，突然变得格外明亮。

　　一回生，二回熟。谈述送顾由回家的路，似乎也随着次数的增加而变得愈发熟悉，连哪个路口有暗坑，哪个转角需要减速，他都已了然于心。

　　车子平稳地停在她家楼下。这次顾由很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没有再多做纠缠，干脆地解开安全带，准备开门下车。

　　“顾由。”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嗯？”她回头，眼底带着询问。

　　“明天要不要来研究所参观？”

　　“可以吗？”顾由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嗯。”

　　“好呀！”她应得轻快。

　　“明天见。”

　　“明天见。”她朝他挥挥手，看着他车子尾灯消失在夜色中，才转身哼着歌上楼。

　　第二天，谈述原本说上班时顺路接她，但顾由没能按时起床。等她收拾妥当，才发消息说自己过去。

　　她今天特意选了一件质感极佳的米白色羊绒针织衫，搭配同色系阔腿裤，浅咖色风衣随意搭在臂弯。脚上是精致的短跟小皮鞋，耳垂上点缀着小巧的珍珠耳环。长发精心打理成微卷的弧度，妆容清透大气，整个人看起来既温柔又知性。

　　当谈述下楼来接她时，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艳。她似乎总能将各种风格都驾驭得恰到好处。

　　走近他时，发丝间飘散出清淡怡人的青柑茶香，很好闻。

　　“会打扰到你们工作吗？”她小声问，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体贴。

　　“不会，”他领着她往里面走，“最近所里刚忙完一个大项目，还算清闲。”

　　“哦。”她点点头，模样竟有几分乖巧。

　　他带着她去保安室登记。值班的老保安显然是认识谈述的，一边递过访客登记本，一边笑眯眯地打量着顾由，眼神和善又带着几分了然。

　　顾由好奇地环顾着研究所大厅，谈述不是那种会主动热情介绍的性子，她便主动发问。他带她参观了岩石标本陈列室，耐心讲解各种岩石的成因和特性。顾由对那些奇特的矿物结晶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听得格外专注。

　　她对自己感兴趣和不喜欢的事物，态度截然不同，爱憎分明得可爱。

　　“你平时是在哪里办公啊？我能去看看吗？”她仰头问他，眼里闪着期待的光。

　　谈述便带她去了自己的办公室。顾由在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仔细打量这个空间。

　　办公室的装修风格简直是他性格的延伸。经典的黑白灰三色构成了空间的全部基调，线条利落，没有任何冗余的装饰。深灰色的金属书架靠墙而立，上面整齐地码放着专业书籍和文献资料。

　　顾由的目光掠过书桌，上面除了必要的电脑和文件，还整齐地摆放着几本厚重的专业书籍。其中一本的封面引起了她的注意——《南极地质考察与气候变化研究》，深蓝色的封面上印着冰川的轮廓。

　　“南极？”顾由下意识地问出口，手指轻轻拂过那冰冷的书名。

　　“对，”谈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下一个项目。”

　　他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说明天的天气，仿佛这不是一个需要深入极寒之地的危险任务，而是一次普通的出差。

　　“什么时候啊？”她转过身，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随意。

　　“还没定。”他简短地回答，目光却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一秒。

　　“哦。”顾由垂下眼帘，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书桌边缘。

　　这个简单的音节里藏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失落。北极——那个听起来遥不可及的地方，此刻却像一道无形的界限，横亘在他们刚刚拉近的距离之间。

　　“对了，我有东西给你。”顾由从风衣口袋里取出一个用牛皮纸仔细包裹的小盒子。

　　谈述接过，打开，里面是一块未经打磨的矿石标本，在阳光下泛着独特的光泽。

　　他抬眸看她，眼神带着询问。

　　“这是爪哇岛特有的一种玛瑙，”她解释道，语气轻快，“我在潜水的时候，总看到各种岩石，就觉得你应该会感兴趣。”

　　接着，她又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钥匙扣——是用椰子壳手工雕刻成的迷你地质锤，做工精致，小巧可爱。

　　那块玛瑙，是她在当地向导的带领下，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的；而这个钥匙扣，则是她在逛市集时，看到有手工艺人在做这类雕刻，想到了他的地质锤，描述了很久，特意定制的。

　　谈述看着掌心这两份礼物，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那份来自地球深处的矿石，和这个充满巧思的手工制品，仿佛是她两种特质的缩影——既有与他灵魂共鸣的深刻，又有让他措手不及的鲜活。

　　“谢谢。”他最终只吐出这两个字，将“我很喜欢”这几个字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