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种岩石》是矜天不是明天

7、风吹过

　　高跟鞋的声音渐近，女子对谈述嫣然一笑："辛苦了。所长临时有事来不了，特地让我转达谢意。要我说，他也该愧疚，每次都让你来救场。"语气中的熟稔不言而喻。

　　顾由识趣地保持沉默，却敏锐地捕捉到对方打量自己时眼中一闪而过的讶异。

　　"这位是？"夏霜的目光终于落在顾由身上。

　　"顾由。"谈述简洁地介绍，"我同事，夏霜。"

　　"你好。"顾由报以得体的微笑，清楚地看到了对方眼中转瞬即逝的失落。

　　"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聚餐？"夏霜虽是对顾由发出邀请，目光却始终停留在谈述身上。

　　"不用了，我朋友一会儿来接我。"顾由婉拒。

　　目送他们并肩离开，顾由故意放慢脚步接了个电话。等她走出报告厅时，却发现只有谈述独自等在那里。

　　"你怎么没走？"她诧异地问。

　　"你朋友什么时候到？"他不答反问，方才他已经让夏霜先离开了。

　　"怎么没和那位大美女一起走？"话一出口，顾由自己都闻到了话里的酸味。

　　谈述微微蹙眉，正要开口，却被一阵喇叭声打断。

　　摇下的车窗里，卢锡正朝他们挥手。顾由将西装外套脱下塞进谈述怀里："衣服还你，快去聚餐吧。"

　　坐进车内，卢锡瞥了眼后视镜里那个挺拔的身影，挑眉问道："就是这位让大小姐魂牵梦萦？"

　　"开你的车。"顾由没好气地别过脸。

　　车子最终停在一家Lounge Bar门前。看到站在门口的孟沉仁，顾由立刻瞪向驾驶座上的卢锡。

　　"我可什么都没说。"卢锡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孟沉仁快步迎上前："由由，在印尼玩得怎么样？"

　　"挺好的。"

　　"看你发的照片很有意思，还打算再去吗？"

　　顾由给卢锡使了个眼色，待他离开后，她直视着孟沉仁的眼睛："我确实还会再去，但只会是我自己去。老孟，我有喜欢的人了。就算没有，我们之间也不可能。我一直把你当好朋友，不希望失去这段友谊。但如果你继续这样，我们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

　　"是之前那个人？"孟沉仁情绪突然激动，"他根本不喜欢你！你就这么喜欢追着别人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

　　"孟沉仁！"卢锡的喝止声从不远处传来。

　　孟沉仁猛然住口，脸上浮现懊悔之色。

　　"我送你回去。"他伸手要去拉顾由，却被她避开。

　　坐进卢锡的车里，顾由望着窗外飞逝的夜景出神。孟沉仁的话虽然难听，却戳中了她心底的不安——她连为谈述吃醋的资格都没有。

　　"由由。"卢锡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回。

　　"嗯？"

　　他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我们也只是担心他不值得。"

　　"你们不了解他。"顾由下意识反驳。

　　"那你就真的了解他吗？"卢锡的反问让她哑口无言。

　　是啊，除了被他的外表和才华吸引，她对这个男人又了解多少呢？

　　"喜欢一个人没有错，"卢锡放缓了语气，"但如果他的喜欢不及你，就别急着把整颗心都交出去。"

　　这番话说得顾由鼻尖发酸。

　　"锡哥什么时候这么正经了？"她强笑着调侃。

　　"还不是为了你？"卢锡夸张地打了个寒颤，"我自己都快被肉麻死了。"

　　顾由终于破涕为笑。

　　车子停在顾由家门前，卢锡靠着车门叮嘱："回去泡个热水澡早点睡，要是感冒了可别赖我。"

　　顾由背对着他挥了挥手，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夜风拂过，带着若有若无的花香，也带了点对明天未知的期待。

　　顾由再次踏上了巴厘岛的土地，这次不仅是为了完成中断的潜水课程，更是为了给新的视频企划寻找独特素材。他们来到了以沉船潜水闻名的图兰本海域，这里的海底世界比想象中更加瑰丽神奇。

　　Pak Made是个经验丰富的潜水教练，古铜色的皮肤记录着与大海相伴的岁月。这天下午，他正在教顾由使用潜水手电。“记住，光束要平稳移动，就像这样。”他示范着动作，手电的光束在幽蓝的海水中划出一道明亮的轨迹。

　　当顾由第一次在深海中点亮手电时，一个隐藏在暗处的奇妙世界豁然展现：伪装成岩石的石头鱼在光束下微微颤动鳃盖；指甲盖大小的瓷蟹正在海葵丛中跳着优雅的舞步；一只色彩斑斓的海蛞蝓缓缓爬过珊瑚表面，像极了来自外星的生物。最让她惊喜的是，在一丛海扇的枝桠间，藏着一对豆丁海马，小到她必须屏住呼吸，才能看清它们随着水流轻轻摇摆的身影。

　　经过反复练习，顾由渐渐掌握了中性浮力的精妙控制。她可以像直升机一样悬停在一小片珊瑚上空，轻柔得如同一个被邀请的客人，连最纤细的珊瑚虫都不会惊动。这段时间的密集训练让她的肤色深了一个色号——每次下水她都坚持不涂防晒霜，宁可自己晒黑，也不愿伤害这片蔚蓝秘境。

　　夕阳西下时，顾由躺在沙滩椅上小憩，手边的矮几上放着半个新鲜的椰子。这时手机响起，是华女士发来的视频邀请。屏幕那端的母亲正在美容院做护理，背景里飘着轻柔的音乐。

　　“宝贝，在那边还好吗？看你好像晒黑了不少。”华女士关切地问。

　　“挺好的，这边阳光是有点烈......”顾由话还没说完，小任的消息就一条接一条地弹了出来。她只好对母亲说：“我先处理下工作，晚点再打给你。”

　　点开小任的消息，一连串的截图跃入眼帘：“姐，快看这个账号！把咱们的每个视频都点赞了一遍，连最早期的内容都没放过。这该不会是买的僵尸粉吧？”

　　顾由点开那个账号资料——新注册的，没有头像，用户名是一串毫无规律的数字，关注列表里孤零零地只有她一个人。

　　只一眼，她就知道是谁了。

　　她站起身，朝正在不远处整理气瓶的Pak Made走去。“教练，我准备提前回国了。”

　　Pak Made惊讶地抬起头，额角的皱纹因为诧异而加深：“这么突然？”

　　“嗯，有些急事。”顾由浅浅一笑，阳光在她的睫毛上跳跃，“有缘再见。”

　　教练望着她坚定的眼神，了然地点头。在潜水这个圈子里，他见过太多这样的离别——有些人就像海流中偶然相遇的鱼群，注定只能在生命的某个片段同行。

　　人也是一样。

　　回酒店的路上，一个当地年轻人试图搭讪：“Permisi, nona. Bolehkah saya berkenalan dengan Anda?”（小姐，可以认识一下吗？）

　　顾由礼貌而疏离地摇头：“Maaf, tidak boleh.”（不好意思，不可以。）

　　她的心，早已跨越重洋，系在了那个中国人身上。此刻的她归心似箭，恨不得立刻飞回那个有他在的城市。

　　江城的初冬与印尼的热带气候形成鲜明对比，顾由刚踏出机场，凛冽的寒风就让她打了个寒颤。她今天特意穿了件白色韩版轻薄羽绒服，搭配藏青色阔腿长裤，低扎的丸子头从鸭舌帽后露出几缕碎发，既保暖又不失时尚感。

　　"由由！"苏榆早已在接机口等候多时，一见她就扑上来给了个结实的拥抱，"你可算回来了！这一去就是一个多月，想死我了！"

　　顾由单手回抱住她，另一只手稳稳推着行李箱，"这不是回来了嘛。"

　　两人说笑着走向停车场，顾由很自然地坐进副驾驶，连目的地都没问——这是她们多年闺蜜的默契。

　　当车子缓缓停在江城大学门口时，顾由挑眉看向驾驶座上的苏榆："来接你的小男朋友？"

　　苏榆但笑不语，利落地解开安全带下车。隔着车窗，顾由看见好友小跑着奔向一个穿着牛仔外套的男生，在他脸颊上落下一个轻快的吻。

　　等二人手牵手走来，顾由也下了车。

　　"你好，我是顾由。"她主动伸出手，落落大方。

　　"这是我最好的闺蜜。"苏榆亲密地挽住顾由的手臂补充道。

　　"姐姐好，我叫洛周。"男生的声音干净清朗，带着校园里特有的青涩。

　　"姐姐？"顾由被这个称呼逗笑了，微微颔首，"先上车吧，外面冷。"她将手插回外套口袋，自觉地走向后座。

　　洛周确实长得清秀俊朗，白净的脸上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朝气。但顾由一下子就懂了为什么他们对洛周的态度平平淡淡。

　　"顾姐，我敬您一杯，感谢您一直照顾我们苏苏。"洛周举杯时，顾由只是礼貌性地沾了沾唇。

　　卢锡凑到她耳边低语："我来的时候看见个眼熟的人。"他朝某个方向示意，"就上次接你时站在你旁边那个。"

　　顾由的心轻轻一颤——是谈述。他也在这里？

　　——

　　在地质研究所简洁的办公室里。

　　"谈老师，报告还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吗？"年轻研究员恭敬地问道。

　　谈述将文件夹递还给他，声音平稳："基本没问题了，回去修改完记得再整理一遍格式。"

　　"好的，我这就去改。"研究员接过文件，转身时不经意瞥见谈教授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滑动——这个寻常的举动却让他微微一愣，毕竟谈教授在工作时间看手机是相当少见的事。

　　这一幕很快就在研究所里传开了。

　　"你们猜我刚才看见什么了？"他在茶水间压低声音，引得其他人都好奇地凑近。

　　"什么稀罕事？"

　　"谈老师居然在刷短视频！"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现在谁不看短视频啊？"

　　"可那是谈述啊！"助理夸张地比划着，"我们研究所最严谨、最自律的谈教授！平时连休息时间都在看论文的人，居然在看短视频！"

　　"那你看到他看什么内容了吗？"

　　"那倒没有，"他遗憾地摊手，"我刚走近他就把手机收起来了。"

　　这时夏霜拿着水杯走进茶水间，窃窃私语声立刻停止了。但她还是捕捉到了只言片语，心里隐约觉得，这可能和上次遇见的那个女孩有关。

　　确实，那个默默关注顾由每一个视频的"僵尸粉"，正是谈述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