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屿渡眠川》失眠林地

19、无声的告白

　　高二下学期的开始，带着承上启下的紧迫感。黑板旁的倒计时牌虽然距离三位数尚远，但“准高三”的身份已像一道隐约的分水岭，让教室里的空气都比以往凝重了几分。

　　然而，在这片日益紧张的氛围中，陆屿和江眠之间，却仿佛开辟出了一方不受打扰的宁静绿洲。关系的转变没有带来任何戏剧性的张扬，反而像春雨润物，无声地浸润着他们相处的每一个细节。

　　他们的座位依旧靠窗，春日的阳光温和而明亮。江眠发现，陆屿听课的姿态变了。他不再总是趴着，而是会支着头，目光跟着老师移动，偶尔低头在笔记本上记下几句。那本笔记，是江眠送他的，深蓝色的封皮，和他常用的铅笔很配。

　　有时，江眠会感觉到一道专注的视线。他转过头，便会撞进陆屿深邃的眼眸里。那眼神不再带有最初的探究或冷意，而是化作了一种沉静的、几乎可以说是温柔的东西。陆屿不会说什么，只是在他看过去时，极轻地眨一下眼，或者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然后便重新将目光投回黑板。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种无言的交流成了他们之间最频繁的“对话”。

　　午休时，他们依旧会去图书馆。陆屿会提前占好那个他们常坐的、有阳光的角落。江眠坐下时，手边总会有一瓶拧开了盖子的矿泉水，或者一杯温度刚好的热茶。他抬头看陆屿，对方正低头翻着书，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但江眠知道，是他。

　　有一次，江眠低声咳嗽了几下，大概是季节变换着了凉。下一瞬，陆屿的手就探了过来，用手背轻轻贴了贴他的额头。动作快而自然，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确认他没有发热后，那只手才收回，随即，陆屿将自己的校服外套脱下来，不由分说地披在了江眠肩上。

　　“穿着。”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命令的口吻，眼神却泄露了底细。
　　江眠拢了拢带着他体温和气息的外套，轻轻点头：“嗯。”

　　他们之间的话似乎变少了，但默契却与日俱增。一个眼神，一个微小的动作，就能明白对方的需要。江眠笔袋里快用完的自动笔芯，总会在第二天神秘地补满同个牌子的新笔芯；而陆屿那张总是杂乱摊着试卷的课桌，会在不经意间被整理得井然有序，重要的卷子被分门别类地用彩色标签标注好。

　　这种细水长流的渗透，比任何热烈的宣言都更具力量。

　　一个周五的傍晚，他们留下来做值日。夕阳将教室染成一片温暖的橘色。同学们陆续离开，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人。陆屿负责拖地，江眠则在擦黑板。

　　粉笔灰在夕阳的光柱中飞舞。江眠踮着脚，努力去够黑板最上方的字迹。忽然，一只手臂从他身后伸过，轻松地拿走了他手中的板擦，接替了他的工作。

　　陆屿站得很近，他的胸膛几乎贴着江眠的后背，温热的气息拂过江眠的耳廓。江眠能感觉到他手臂挥动的幅度，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混合着淡淡洗衣液和阳光的味道。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感受着这亲密无间的包围。

　　陆屿也没有说话，他沉默而高效地擦完了整面黑板，然后，将板擦轻轻放在讲台上。他没有立刻退开，而是就着这个从背后近乎拥抱的姿势，低下头，将下巴轻轻抵在江眠的发顶，蹭了蹭。

　　这是一个极其依赖和眷恋的姿态。

　　江眠的心瞬间软成一滩春水。他放松身体，向后靠了靠，将自己完全交付给身后这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教室里安静极了，只有窗外远处传来的、模糊的操场上打球的喧闹声。夕阳的光线越来越斜，将他们的影子投在擦得干干净净的黑板上，紧密地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过了很久，陆屿才低声开口，声音带着胸腔的共鸣，震动着江眠的背脊：
　　“好了。”
　　“……嗯。”

　　值日结束，他们锁好教室门，并肩走在空荡的走廊里。脚步声在寂静中回响。走到楼梯口，陆屿很自然地伸出手，牵住了江眠。不再是试探，而是理所当然的占有。

　　江眠回握住他，手指在他掌心轻轻挠了一下。

　　陆屿脚步一顿，侧过头看他，眼神幽深。江眠却若无其事地目视前方，只是嘴角抿着一丝藏不住的笑意。

　　陆屿也笑了，收紧手指，将那只调皮的手牢牢攥在掌心。

　　他们就这样牵着手，走下楼梯，走过空旷的操场，走向校门口。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相连。

　　没有甜腻的情话，没有轰轰烈烈的宣告。有的只是在日复一日的平凡时光里，那些下意识的关照，无言的默契，和每一次自然而然的牵手与靠近。

　　这份感情，如同深海之下的暖流，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汹涌着坚定而恒久的力量。它无声地流淌着，诉说着最动人的告白——你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早已融入骨血，无需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