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屿渡眠川》失眠林地

18、草莓印迹

　　寒假的时光像被无限拉长的蜜糖，黏稠而甘甜。城市被一层又一层的新雪覆盖，呈现出一种隔绝世事的宁静。

　　他们开始了心照不宣的“约会”。地点通常是市图书馆那间暖气充足的阅览室，或是某家客人稀少的咖啡馆角落。两人并排坐着，面前摊开着习题集和参考书，为不久后的新学期和更遥远的高考做准备。

　　学习间隙，氛围会悄然转变。

　　陆屿会放下笔，身体微微向江眠倾斜，手臂自然地搭在他椅背上，形成一个充满占有欲的半包围圈。他的目光不再仅仅停留在书本上，而是长时间地、专注地流连在江眠低垂的眉眼、轻抿的嘴唇，以及握着笔的、细白的手指上。

　　江眠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目光的重量和温度。起初他还会有些许不自在，耳根泛红，笔尖在纸上停顿。但陆屿的靠近是如此自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亲昵，渐渐地，他习惯了这份无声的陪伴，甚至开始依赖这份环绕着他的、温暖的气息。

　　有一次，江眠正专注地解着一道数学难题，无意识地用笔尾轻敲着下巴。陆屿看了一会儿，忽然伸出手，不是去拿笔，而是轻轻握住了他敲着下巴的那只手的手腕。

　　江眠一怔，抬眼看他。

　　陆屿没说话，只是用拇指的指腹，缓慢地、带着一丝研磨意味地，抚过他刚才被笔尾硌出一点点浅红印痕的下巴皮肤。他的眼神深邃，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

　　“别敲，”陆屿的声音低哑，“会疼。”

　　一股酥麻的暖意从被他抚触的皮肤瞬间窜遍全身。江眠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不像话，他轻轻“嗯”了一声，任由陆屿握着他的手腕，过了好几秒，才慢慢抽回手，重新拿起笔时，指尖都带着微颤。

　　陆屿看着他泛红的侧脸和微微颤抖的睫毛，心底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保护欲。他不再打扰他，只是将两人之间那杯已经微凉的水换成了一杯刚买来的热可可，轻轻推到他手边。

　　除了学习，他们也分享着琐碎的日常。

　　江眠会发现自己的笔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支包装精致的进口水果味签字笔，或者是一盒味道清新的润喉糖。而陆屿那只向来只放竞赛题集和机车钥匙的黑包，角落里开始出现江眠塞进去的、用干净手帕包好的自制小饼干，或者是一本江眠觉得他会喜欢的、关于天体物理的科普小册子。

　　这些无声的、细小的馈赠，像一个个温柔的印记，悄然嵌入彼此的生活。

　　一个周末的下午，他们从图书馆出来，天空又飘起了细雪。路过一家新开的甜品店，暖黄的灯光和诱人的香气透过玻璃窗溢出。

　　“想吃吗？”陆屿停下脚步，低头问江眠。
　　江眠看着橱窗里造型可爱的草莓蛋糕，点了点头。

　　店里人不多，他们选了个靠窗的位置。陆屿点了一份招牌草莓慕斯，又给江眠点了一杯热牛奶。

　　蛋糕端上来，顶端缀着一颗鲜红欲滴的草莓。陆屿拿起小勺，却没有自己吃，而是舀起最中心带着那颗草莓的一小块，自然地递到江眠嘴边。

　　江眠愣住了，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漫上红晕。他看着陆屿，对方的表情很平静，眼神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和一丝隐隐的期待。周围似乎有零星的目光投来，江眠的心跳得像擂鼓，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微微张开嘴，接受了那份过分的甜腻。

　　草莓的清甜和奶油的香滑在口中化开，但他几乎尝不出味道，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陆屿注视着他的、那双深邃的眼眸上。

　　“甜吗？”陆屿问，声音低沉。
　　“……甜。”江眠的声音细若蚊蚋。

　　陆屿这才收回勺子，就着江眠刚才碰过的地方，舀了大大一勺蛋糕送进自己嘴里，嚼了几下，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评价：“嗯，是挺甜。”

　　江眠的脸彻底红透了，他低下头，捧着温热的牛奶杯，小口小口地喝着，试图掩饰自己的窘迫，却不知道他泛红的耳廓和微微颤动的睫毛，早已将他的心情暴露无遗。

　　陆屿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底柔软得一塌糊涂。他没有再逗他，只是安静地、慢条斯理地吃着剩下的蛋糕，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对面那个容易害羞的人。

　　从甜品店出来，雪已经停了。路灯初上，在洁白的雪地上映出温暖的光晕。两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影子被拉得很长，时而分开，时而亲密地重叠在一起。

　　陆屿的手垂在身侧，几次不经意地碰到江眠的手。最终，他像是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在又一次手指相触时，坚定地、带着些许不容置疑的力道，握住了江眠微凉的手，将它完全包裹在自己温热干燥的掌心里。

　　江眠的指尖轻轻颤了一下，却没有挣脱。他微微动了下手指，调整到一个更舒适的姿势，然后，轻轻回握住了陆屿的手。

　　十指相扣的瞬间，两人都沉默着，仿佛有电流从紧密交握的掌心窜遍全身。他们谁也没有看谁，只是目视前方，一步步走在雪后的街道上，仿佛这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只有那紧紧交握、密不可分的手，和彼此胸腔里同样剧烈跳动的心脏，昭示着这个看似平常的举动，对他们而言，是多么石破天惊的突破。

　　寒夜的空气清冷，但相握的掌心滚烫。那份温暖从指尖一路蔓延，足以抵御整个冬天的严寒。

　　陆屿想，这颗他偶然捡到的、看似冰冷的星星，原来内里藏着这样柔软而温暖的糖心。而他，甘之如饴。